52、第 52 章
林貝換好衣服,起身下樓準備走出宿舍大門,中途走下樓梯時,忽然發現他們這個老舊的宿舍大樓牆面全都翻新刷白,再也不是以前那種滿牆都是黑印子、不知名廣告印和水筆印的“塗牆”了。
真是稀奇。學校這麼摳還能給他們刷個牆。
遇到好的事務都會有些好心情,從一樓踏出門棟後,天空亮堂的光線就像是白熾燈照耀着大地,彷彿人的心情也跟着變得明朗。
大門外有個人身姿站得筆直,五官輪廓俊美得像精心雕刻出一樣的完美,來往路過的同學偶爾會有幾個人看着他小聲討論,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再離開。
他們學校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人……
林貝內心升起一絲疑惑。
在走近擡起頭看到那個人的面容時,她微微一愣,對方的髮色黑得如墨,眼睛也像黑曜石一樣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卻只倒映着她的影子。
林貝的心中漸漸涌出一股熟悉感,她下意識出聲道:“戴維爾?”
男人朝她露出一個淺笑:“是我。你來了。”
林貝隱隱約約想起來了,這是他們學校外語系的,他們兩個系貫穿學校南北,之前從沒見過,只是朋友聯誼的時候認識。
認識之後就發現彼此一見如故,相處得也很舒服,這已經是他們認識後的第二個月,昨天他們纔剛確定關係,約定了今天一起去看電影。
“你這名字怎麼取得跟外國名一樣……我差點忘了。”
她笑了一下,心裏卻覺得有些奇怪,這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然而行動上,她熟稔地走到了對方身邊,跟着他一起往電影院的方向走去。
他們就像是最完美契合的男女朋友,準確的來說,是對方長着一張誰也不敢肖想的臉,卻對她很溫柔很紳士,就算確定了關係也很客客氣氣地照顧她是否適應,就像她心中最理想的樣子。
比如差點有一輛車疾速駛過時,他就會立馬抓住她的手臂往裏帶過去,然後在車駛過後又迅速放開,擔憂地詢問她有沒有事。
不像某個人。
動作親近到理所當然——
“貝貝?”男聲打斷她。
“啊,來了。”
他們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電影院,進去後,空氣中爆米花的香味濃郁到誘人,她似乎很久沒聞到這樣的味道了,林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視線落到櫃檯已經炸好的爆米花上。
“走了。”
男人拿着兩張票過來,帶着她進去。
林貝又回頭看了一眼爆米花,然後聽到邊上的人回過頭問:“你想喫?”
“有點,很久沒……”
“喫多了對身體不好。”男人低聲笑了笑說,“等看完電影再出去喫好喫的。你不是很少邊看電影邊喫東西嗎。”
“……嗯,對。”林貝收回目光。
是,她很少會在看電影的時候喫東西,覺得那耽誤她看劇情。
但是,有些時候,突然就會很想喫。
兩人檢票後找到電影廳進去。
這一場和異形談戀愛的電影,男女主人公從相識到從細節中熟識再到互相治癒,愛上後掙扎,最後爲了對方選擇放手,悽美而刻骨銘心的故事。
出場後很多人都在對這部電影進行討論。
“他們放手纔是對彼此最好的。”
男人在她身邊,跟個三好男友一樣,在身側擋着一旁一涌而出的人羣,擡手示意她先往前走,隨口說了一句。
這個問題似乎在之前她就已經跟室友們討論了。
“爲什麼要放手?”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回答。
“因爲一個是怪物一個是人,身份地位樣貌都不對等,雙方之間有許多差距,現實也不允許,跟怪物相處久了,可能會逐漸被現實打敗,不習慣,反而會愛上人類……”
“我們又沒有這些問題。”林貝有些好笑地說。
說完她就愣住了。
她腦海裏驀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
“你不是最喜歡看這種魔幻奇幻的電影嗎,下次我們可以再來看看。”
男人心像是沒聽到一樣,接着往下說。
“……哦,好。”
他們走在大街上,往預訂的餐廳走去,路過某一花園時,林貝的餘光裏跑出一道黑影。
她還沒看清,身旁的戴維爾隨意地側過身,擋住了她的視線:“到了,我們進去吧。”
他牽起她的手想要進到餐廳。
林貝忽地一頓,回過身往花園那邊看去,但是戴維爾的身影在她後方讓她看不見花園的全貌。
“等等。”
她繞過他,上前幾步,看到花園那邊,有個烏鴉像是卡在了樹上又好像沒有,遠處的場景有些難看清,只知道那邊的烏鴉像是想進來又沒法進來的模樣,在空中撲騰着翅膀上下移動着有些奇怪。
“貝貝,那隻是個烏鴉……”
“我過去看看。”林貝小跑得過馬路,離得近了視野內的場景才逐漸清晰,她停在烏鴉下方的那顆樹上,試探着伸出手說:“我抱你下來?”
那隻渾身漆黑的烏鴉沉沉地看着她,不動也不吭聲,在她的伸手觸碰到它的羽毛後,它纔像是活過來一樣,猛地拍擊着翅膀主動飛了下來,落在她的手臂上。
林貝看了它一會兒,有些新奇地說:“你的眼睛居然是紅色的。”
烏鴉冷哼一聲。
不遠處的男人這才跑了過來,皺眉說道:“帶着烏鴉不能進餐廳。那是你之前了好久想喫但又沒時間的……”
“那就下次吧。”林貝果斷說。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他說着低頭準備打車,順便問了一句:“你打算養它嗎?”
“當然。”
林貝毫不猶豫地說完,低頭看着烏鴉道:“你願意嗎?”
某隻烏鴉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紅紅的眼珠子彷彿亮得着火一樣。
烏鴉當然不會說,林貝也沒覺得它能給出迴應,但是對方跳到了她肩膀上,很乖巧很聽話而且不吵人,也沒再飛出去,她就當它默認了。
兩人一鳥就這麼坐上了出租車上。
回去的路似乎有點漫長,男人擡起手剛碰上她的左肩,打算攬着她往自己身上靠,猛地被烏鴉一啄。
“嘶……”他喫痛地收回手,有些苦笑道,“回去要有一個多小時,貝貝,你要不要先靠着我肩膀睡。”
這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來說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在沒有交男朋友之前,林貝就有想過談了戀愛之後會這樣。
她剛巧也覺得有點累了,雖然感覺有些古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昏沉的睡衣緊接着襲來,她有些剋制不住的閉上眼睛,頭剛要歪過去靠上時,忽地從臉頰處襲來一股奇異的觸感。
不像是預想中堅硬結實的肩膀,倒像是某種輕柔的羽毛。
林貝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的臉下壓着那隻烏鴉,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又跑到了它右邊,整個身軀還把那個戴維爾的臉擋得嚴嚴實實。
在她看過去後,烏鴉低了點頭,那雙紅瞳莫名地有些滲人,它張開嘴,發出了烏鴉委屈又憤怒地叫聲:“嘎!”
然後飛快地撲打着翅膀,把她的臉往後方扇開,右側的男人也不得不挪開了距離。
“好了好了——”林貝一把抱住它,安慰道,“我怎麼可能壓着你睡呢,萬一把你壓死了怎麼辦。”
被它這麼一鬧,她也徹底沒了睡意。
“對了,過年你準備回去看看你父母嗎?”
“我回去看他們幹什麼。”林貝一怔,擡起頭眼神複雜地說。
“他們最近跟你的關係也好起來了,貝貝,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男人擡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又在看到烏鴉能殺死人的目光時,靜靜地收回了手,“不信你看看手機,我剛纔聽到他們給你發消息了。”
林貝低下頭,果然看到手機上,來自父母的兩條信息。
她瞳孔微微一縮。
母親發了她一張果盤的圖片,接着又說:貝貝,好幾年沒見了媽媽也想你了,給你買了好多你喜歡的喫的。還有你的弟弟也吵着要見姐姐,你們其實也是姐弟本來就該好好相處的,現在他也懂事了。
父親也發給她說:過年什麼時候回來?爸想你了。你成阿姨也想跟你道歉。什麼時候大家一起喫個團圓飯啊,實在不行你把你媽也叫來。
“你看,他們其實都……”
“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靠幾句話解決的。”
林貝關掉屏幕,面色平靜地說:“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
男人錯愕道:“貝貝?你在說什麼?過去這麼多年,生活的一切都朝美好的方向發展了……”
林貝沉默地看着手機,良久,她心底一橫,坦然地說道:“還有。我已經畢業了。過去這麼多年,不管我曾經想要什麼又有什麼遺憾,都已經過去了。”
她忽然抱起烏鴉,擡起頭對着面前的人,露出一抹笑容:“但是謝謝。”
然後打開車門,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
刺骨的寒意自冷風中襲來。
茫茫的血色中,無數的雪花飄落,在衆人的頭頂上落下一層薄薄的積雪。
“那邊又有個人醒來了!”
“誒,快點再來點火,這裏的火要滅了。”
“精靈呢?還有幾個還沒醒來?其他人倒是都醒了,就他們那還有幾個。”
吵雜的聲音在耳邊炸裂般地響起。
林貝眼皮顫了顫,她睜開眼,望着頭頂這個陌生的但風格上又比較熟悉的頂牆,如夢似幻的感覺還未完全消失,她身下躺着簡陋破舊的木牀,整個空間都隨着船隻的搖擺而晃動。
“醒了。”某個惡魔低啞的嗓音忽地在一旁響起。
他的目光緊鎖着林貝,語氣低沉地說:“怎麼,對我的誘言有完全的抵抗力,對一個魔影幻想就能在裏面迷失了?”
“……”林貝看向他,戴維爾坐在她的牀頭,低頭望着她,眉頭緊皺像是非常不悅。
她又向下看了眼自己手邊,簡單的薄薄一層的被褥上有不少褶皺和凹陷的痕跡,被窩裏暖洋洋的,一想就知道不少她的身子能製造出的溫暖。
某惡魔氣勢冷漠又鎮定地坐在一旁。
林貝思索幾秒說,“那裏面,確實很不錯,是我以前最美好的想象。”
“呵。”
戴維爾冷笑一聲說:“人類,你居然跟一個頂着一張偷來的臉的男人,過得很‘美好’?你知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嗎?”
美好兩個字像是從齒縫中蹦出來一樣。
“那倒是真不是。”林貝說,“之前那張臉應該是空白的。”
她模糊地說:“所以那張臉才被幻想中頂上了你的臉。而且,總缺點精髓。”
“你說了什麼?”戴維爾皺眉說。
他沒聽清她含糊的語句裏到底說了什麼。
“沒什麼。其實你就算不來找我,我也能自己醒來,不過……”
林貝忽地笑了一下,看着他認真地說道:“對不起。”
戴維爾眼神裏浮現出一絲錯愕,惡魔的尾巴在身後隨意地劃出一個弧度,黑色的羽翼微微張開了點。
“讓你擔心了。”
惡魔的視線飄忽了一點,看上去有些不適應地落向某一處,過了會兒,面無表情地說:“哦,那沒什麼。”
他對於幻想裏那些奇異的現象,似乎並不在意。
人類能幻想出什麼東西都很正常。
更何況那是林貝想出來的,她想出來的,有什麼都不奇怪。
戴維爾擡頭看了眼窗外說道:“到北厄了。”
他們在這片海域待了一天一夜。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中,漸漸出現了平地,還有一條靠近海域的港口,幾條空船隻在海面漂浮着,許多有人生活的跡象映入他們的眼裏。
外面像是響起了好幾道歡呼聲,港口處有幾隊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朝着他們跑過來揮舞着手臂。
白骨人都激動地說道:“是北厄的人!”
倖存的蠍尾獅嚎叫出聲。
血族和那一隊精靈,怔怔地站起身,他們早就聽說過北厄,卻從來沒有來過,此時見到那頭的景象,卻意外的發現那邊的人和物,都跟他們想象中的和聽過的傳言都不一樣。
他們以爲北厄,傳說中黑暗陣營的大陸,應該是一片死氣沉沉,到處都充斥着尖叫聲和廢墟。
然而船隻靠近後,驚訝地看到,那岸上的一切都彷彿跟南星大陸沒什麼區別。
而且不僅僅有黑暗物種,皮膚青黑的暗精靈,居然也有幾個獸人和侏儒,甚至還有人類?!人類怎麼可能在這跟他們一起生活得好好的?!
靠近岸邊後,兩方人互相合作拉攏船隻,然後迎接着他們下船。
興奮激動地談話聲和腳步移動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不過也有幾個含着悲傷的對話:“我們精靈有幾個族人沒能醒來。他們……沉迷在那些美妙的幻想中了。”
“想想高興的,他們在那裏過着自己期盼許久的日子,不那麼累,或許也是件好事。那幾個老人跟着您很久很久很久了,只想跟着您爲您父親復仇,以他們的年紀這個時候早就該好好享受了……”
而且船隻的房間內,林貝走下牀,活動了下身體,卻發現戴維爾坐在牀邊一動不動。“怎麼了?”她問道。
“你先下船。”
戴維爾皺着眉頭,就像是他還要留在船上辦什麼重要的事一樣,語氣冷淡道:“我等會兒就下來。”
“……好。”林貝看了他一眼,彎腰走上甲板。
一段時間後。
惡魔動了一下。
他眉頭緊擰,站起來,穩了一會兒,尾巴沉沉地拖在地上,邁開一步,臉色猛地一變,然後再接着站直身子邁開第二步。
暗藏的人影心底一跳。
他低着頭,呼吸有些粗重,當他再次站直身子後——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戴維爾。”林貝面色有些凝重道,“你受傷了。”
那個惡魔的本體渾身被漆黑的絨羽覆蓋,羽翼,尾巴,角,除了那雙眼睛,每一處都讓人看不清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連本體的那張臉,雖然不像身體其他部位被絨羽覆蓋了全部,卻同樣無法觀察到他的異樣,因爲他永遠都是那種受傷了也很隨意又囂張的模樣,根本讓人看不出來。
似乎也沒人想過,惡魔會受傷這件事。
“——我沒有。”他語氣低沉,用力甩了下尾巴,一下把船板打得粉碎。
“我扶你出去。”林貝不容他拒絕地上前,從他身下穿過,摟住他的後背。
她身高不低,卻剛好到惡魔本體的胸口,他只需要使點力,就能瞬間將她推開,或者撕得粉碎。只要他想。
沒人敢反抗和違背惡魔,他從來都是那樣可怕恐懼的存在。
然而,在感受到林貝那種人類靠上來非常明顯的脆弱性,戴維爾身體僵硬了一瞬。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的本體貼得那麼近,還抱上了後背。
那種軟弱的掌心,隔着一層絨羽,觸感意外地讓人心顫。
“你……”
戴維爾嗓音有些沙啞,他語氣有些惡劣地說:“幹什麼。我能自己下去。”
他又抽起尾巴打了幾下,就如同他混亂煩躁理不清的內心,只想將那種異樣的情緒發泄出去。
林貝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嘴裏卻很淡定地說:“你能。”
“手擡起來點,尾巴不要給我拖在地上,你的尾巴有多重你自己不知道嗎?”
“人類,你——”
他有些動怒地聲音響起。
“喊主人!”林貝冷漠地打斷他,警告性地說道,“別讓我用契約咒語命令你,戴維爾。”
“……”
惡魔嘴脣抿成一條不悅的直線,餘光瞟了眼她,過了一會兒,尾巴微微擡起離開地面。
在他們兩人出現在甲板上,又走下船隻時,趕到港口的北厄衆人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們。
他們頓時安靜下來。
其餘人受到這種氛圍影響,雖然莫名其妙,卻也默默閉上了嘴。
緊接着,北厄衆人爆發出一陣激烈地歡呼聲:“恭迎魔王大人迴歸!!”
戴維爾眼皮也不擡一下。
安靜一秒後,北厄的侏儒和人類齊齊吸了一口氣,接着高聲喊道:“歡迎阿莉斯大人迴歸!!!”
林貝遲疑地看了一眼。
“……?”
“誰是阿莉斯?”
白骨人們互相對望,困惑道:“什麼人?”
精靈和血族看了一眼,又嫌棄地挪開,出聲說道:“是傳說中的那個女人,阿莉斯·弗萊伊,二十多年前重創了教廷,幾乎讓教廷損失了一半人手的女人,還帶領了南星大陸的黑暗魔法師們前往北厄。不過,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什麼死!”侏儒尖聲叫道,“阿莉斯大人才不會死,她說過她會回來的!她當年一直都研究跟靈魂有關的魔法,她肯定有研究出什麼結果,她說會回來就不可能會死!”
精靈不服氣道:“靈魂魔法?說得簡單,那可是禁忌魔法,這世上有誰能徹底研究出結果!那你倒是說說看,那個阿莉斯到底在哪?哪回來了?我們這艘船上的人都經歷多少天,沒有一個人看到阿莉斯!”
“精靈,你是瞎了嗎!”
侏儒激動地擡手指道:“你們精靈族的眼睛真的退化了,那不就是阿莉斯大人嗎!”
精靈錯愕地回過頭,就看到林貝攙扶着惡魔下來,那詭異地一幕。
“那是個鬼!那是、那是個……人類!”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林貝的身份,也不知道林貝和惡魔到底是什麼關係,只知道她跟他們印象中的阿莉斯絕對不一樣,至少那頭紅髮就不一樣,臉麼……忘記了。
精靈一向對所有人都有些微的善意,他低聲提醒道:“那可是跟惡魔有關係的人類!她曾經指使過惡魔做事,你們別亂說了,小心說錯話。”
幾個侏儒仰起頭,神情古怪又鄙夷地望着他們。
“愚蠢。”他們小聲嘀咕了一句。
然後跑到林貝跟前,笑着伸出手說:“大人,我們來幫您。”
身旁的某個惡魔目光瞬間陰沉下來。
“不用。”林貝一邊拍拍他的後背,一邊對着這羣侏儒說道,“只是他現在需要休息。”
“放心,會長之前悄悄偷渡了幾個族人過來,順便寫了一封信告訴我們關於您的事。”
侏儒拍拍胸脯說:“北厄我們經營的都很好,已經爲大人你們準備好了住處,北厄那唯一一座城堡就是留給您……和惡魔的。”
“馬車也爲你們備好了!”他擡手示意後方,那裏有十幾頭翼虎做“馬”,駕着車。
“或者你們想快一點也可以。”
他又指向另一處。
幾頭獅鷲在那邊安靜等候。
“那是我們這些年終於培養出來的獅鷲,它們都很聽話。”
林貝正在考慮時,戴維爾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不需要這些。”
她沒來得及反應,兩人的位置瞬間互換,騰起至空中,底下侏儒驚呼道:“來個人上獅鷲快給大人們帶路!”
“戴維爾!”
林貝的髮絲被風吹得散開了點,她厲聲說道:“你太亂來了!”
“這隻是點小傷。”他低聲說。
“那也不是你能亂來的理由!”
說話間,他們速度很快,跟着獅鷲停到了城堡。
一路上,底下的歡呼聲從沒斷過,他們似乎早就知道也早就在等候這樣的場景出現,只覺得興奮。
·
夜晚來臨時,戴維爾被林貝按在牀上,平躺,她手裏端着藥劑師熬製的藥,微微蹙眉,給惡魔耐心地喂藥。
某隻惡魔感覺這一幕,不管是喝藥還是什麼,對他來說都特別的新奇。
在他的尾巴再次不聽話地甩動,帶動了牀抖了一下時,林貝驀地放下碗,冷聲說道:“再動。”
惡魔尾巴又甩了一下。
“人類,我不需要喝藥。”
戴維爾語氣淡淡地說:“惡魔自身的力量就能——”
林貝冷着臉,把碗的邊沿塞到他嘴邊堵住。
“……”
他看了一眼綠油油的湯汁,裏面味道詭異,不知道那種藥劑師又用了什麼奇怪的材料。
林貝:“喝。”
戴維爾沉默了一會兒,一口吞嚥。
“晚上,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我會叫你。”
林貝坐在一旁,雙手環胸說道:“教廷的事,今晚先放一放,他們暫時不會那麼快攻到北厄,光是那片的海域就要他們考慮很久,還有屏障被毀的事,足以讓整個南星大陸震驚,那些人的反應夠教廷頭疼的了。”
戴維爾低低地應了一聲。
似乎因爲受了傷,他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沉靜許多。
林貝望着他,深吸一口氣說。
“然後。還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嗯?”戴維爾看向她。
林貝頓了頓說:“雖然,現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不太合適。但那件事,我一旦確認,就想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確定,我喜歡上你了。戴維爾。”
惡魔的尾巴僵在了半空。
“……你說什麼?”
戴維爾坐起身,羽翼不受控制地舒展開,在反應過來後,尾巴勾住她的腰猛地拉向自己。
他語氣有些不確定地說:“什麼喜歡?哪種喜歡?人類的那種喜歡?”
“對。”
林貝笑了下說:“不然還有哪種喜歡?”
戴維爾目光緊緊地盯着她,有種難言的情緒在心底爆炸開,幾乎要衝出胸膛,那種情緒陌生到難以理解。
他攥緊了手指,尖銳的利爪在他掌心劃過一道刺痛的傷口,也讓他清醒了一點。
“人類……怎麼會喜歡惡魔。”
他語氣低沉地說:“你是受了契約的影響。”
“我很確定自己的想法。而且契約對我的影響,也沒有那麼大。”
“契約的力量,最多隻會讓我第一次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時,不會有太大的反感。”
林貝重複了一遍說:“戴維爾,我確定我喜歡你。”
黑色羽翼將她全身籠罩進懷中。
“人類,你居然會喜歡我。”戴維爾低聲說了一句,嗓音喑啞地幾乎有些聽不清。
他的尾巴不斷地拍擊着地面,一下又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卻明顯有些愉悅而不是那種生氣的拍打。
“你居然會喜歡我?”
他又低喃出聲。
惡魔低着頭,望進少女的眼中,然後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向她靠近,避開會傷到人的山羊角,貼近她的臉頰,附在她耳邊,雙脣艱難地開啓,卻又合上。
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空氣間的溫度漸漸攀高。
因爲他的體溫,又或者因爲別的什麼。
安靜許久後,惡魔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壓下某些奇怪的衝動,隱忍而剋制地說道:“我允許你喜歡上惡魔。”
他頓了頓,低聲道:“惡魔會永遠效忠自己的主人。”
林貝怔了怔,心跳莫名地加快。
她過了會兒,忽然察覺出不對,忍不住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某個還沉浸在她氣息中的惡魔,像是還沒回過神,聲音沙啞而有些懵。
林貝忍了忍說:“我是說,戴維爾,你怎麼想的?你對我是怎麼想的?我對你說喜歡,你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的迴應嗎?”
“……”
戴維爾皺眉,沉聲說:“我迴應你了。”
“……就那?”
林貝眼皮一跳,她隱約感覺到惡魔可能並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或者在說什麼,於是直接問道:“你是喜歡我嗎?”
惡魔的眼底閃過一絲茫然和無措。
他雙脣動了動,幾乎沒有思考,根據這千百年的經歷和認識,脫口而出:“惡魔怎麼可能會喜歡人類。”
“……”
“…………”
“哦。”林貝直起身,推開他,撥開羽翼,冷淡地說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針對接下來如何應對南星大陸的事進行探討,各族的重要人士都要跟我們一起開個會。再見。”
她說完,推開門走出去。
“等等。”
戴維爾迅速拽住她,沉聲道:“這麼晚你還要去哪?”
他低聲說:“外面太冷了,你——”
林貝抽出手,她看着有些錯愕的惡魔,忍住了,什麼話也不說地轉身去到另外房間。
戴維爾心中一緊,面色緊繃地追上去,卻被“砰”地一身關在了門外。
“……人類,你讓我進去。”
“回你房間。”裏面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火爐根本沒有用……”
“滾!”
戴維爾在門口有些煩躁地來回走動。
尾巴每路過一下就敲一下門。
他本可以直接破門衝進去,然後強硬地把人拽回來,但是——
但是他心底忽然不安起來。
在多次敲門都沒人迴應後,意識到深夜也來臨,屋內的人可能需要睡了。
惡魔低着腦袋坐在了門口,粗長的尾巴有些沉重地拖了一地。
爲什麼?
他暴躁地想出去把這裏全部摧毀。
但是不行。
那個人類肯定會生氣。
他不是都已經告訴她,自己會永遠效忠她嗎?
惡魔皺着眉想。
到底怎麼了?
最高誓言人類居然都不滿意。
某個惡魔從來沒有跟屋內的人,分開一間屋子睡。
他難以適應,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氣。
第二天一早,林貝面無表情地洗漱完,推開門,腳下一頓。
黑色的尾巴長長地擋在了她的門口,尾巴的主人就像是她門口的守門神一樣,坐在門邊閉眼皺眉靠着,在聽到動靜時,驀地睜開眼,朝她看了過來,然後沉默地挪開了尾巴讓出路。
他身上的絨羽都有些翹起來了。
那個模樣,像是思考了一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喜歡是什麼?
他知道人類口中的喜歡是什麼。
但是不知道自己這種情緒是喜歡。
別問,問就是老單身狗了,根本沒接觸過這個。
惡魔從不會對一個人類有好感。除了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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