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霧現初兇(二)
並非因爲侯府的客房不好,相反,那些丫鬟們盡心盡力得賀笙羽實在不好意思,正因如此,她的心裏才更難受。
分明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相差的實在太多了,即便她是個不受寵的侍郎嫡女,他們與她依舊是雲泥之別。
再加上案件的詭異矛盾,她的腦袋愈發清醒。
可穿越到這個身體中的不適和一整日的腦力勞動又讓她的身體異常貧乏,上下眼皮分明在打着架,可她就是睡不着。
可能是太過寒冷,賀笙羽使勁閉了閉眼睛,隨後強睜開了眼眸。
許是沒有烏雲遮掩,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也正因如此,賀笙羽看到了映在屋子窗戶紙上的黑影。
怎麼如今屋外還有人麼?難不成是守夜的人?
可是她不是都讓她們回去睡了麼?更何況她一個外客,哪需要什麼人來守夜?
賀笙羽心覺疑惑,手剛撐在牀上準備起來看看,卻發現那黑影竟還在動……他慢慢朝着門口移動着,隨後打開了她的房門。
春夜的寒風猛地竄進來,賀笙羽只覺得四肢和心都是拔涼的,僅存的那一點睡意都消失殆盡。
這人是來幹什麼的?爲何半夜裏在她屋外鬼鬼祟祟,甚至進了她的房間?
直到她看到了那人手裏泛着寒光的東西。
她的神經立刻高度緊繃起來,腦袋在一瞬間幾乎空白起來。
她該跑嗎?該躲去哪?這人是來殺她的還是什麼?殺她作甚?
賀笙羽僵在了原處,就連方纔撐着牀的手還是那般撐着,她微眯着眼,緊緊屏住呼吸。若那匕首真的刺來,她會毫不猶豫地躲到一邊,但在那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一步、兩步、三步……那人愈來愈近,他舉起了匕首。賀笙羽猛烈的心跳聲再無法冷靜,在匕首準備刺下來的那一刻,她猛地貼着牆坐了起來躲到一邊。
匕首落了空,死死卡在了牀板上,那人使勁拔着匕首,就在這時,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從窗邊響起,隨後一聲巨響從屋頂襲來。
一個白衣人破開屋頂瓦礫落下來,激起滿地煙塵,幾乎是瞬間,他便閃身到了那人身邊,用膝蓋狠狠撞擊那人幾下後生擒了他。
賀笙羽不知所措地緊緊貼着牆壁,一雙桃花眼猛然睜大,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賀小姐的反應竟還不錯,比我想象中強多了。”
這個聲音……
賀笙羽朝窗邊看去,卻發現赫辰煬不知何時已進了她房中,正隨意地坐在窗櫺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赫辰煬隨手拿過桌邊的燭臺,從袖子裏摸出了火摺子,將燭臺點着,隨後跳下,將屋中的蠟燭盡數點燃。
溫暖明亮的光線頓時驅散了幾分寒意,賀笙羽這才發現那白衣人竟是個女子。
女子冷聲低頭:“殿下。”
赫辰煬點了點頭,隨後背過手靠近了些賀笙羽:“賀大小姐怎如此……呆滯?”
賀笙羽的腦子本就因爲負荷而遲鈍,又經歷了方纔的驚險,她此刻的大腦已經近乎停止運轉。她盯着赫辰煬看了半晌,最後纔將將開口問道:“你在我屋外做什麼?”
“我啊,自然是聽見有人在院中走動便起來了,一路跟來卻發現他進了賀小姐屋中要做登徒子呢,”赫辰煬勾了勾脣角,看向那人,“你說,可是如此啊?你看,你還帶着匕首,是要逼賀小姐就範麼?”
“……這個人呢?”賀笙羽指了指白衣女子。
“噢,忘記介紹了,白微,是我早年間培養的死士,上過戰場舉過劍,巾幗不讓鬚眉,”赫辰煬說着臉上還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你看,要多虧她救了你呢。”
“赫辰煬!”賀笙羽幾乎有些怒不可遏了,他找那麼多借口,不就是覺得需要找人來監視她所以才叫白微守在屋頂,這纔剛好救了她?
雖然知道這是古代,但賀笙羽還是覺得自己的行動自由和人身權利受到了侵犯!
“哎,我不就在這麼?”赫辰煬笑靨如花地笑着,“敢這麼叫我名字的可沒幾個,不過你叫的還挺好聽。”
賀笙羽忍下氣來,看在他的人方纔救了自己,他這個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又誇她的份上,她可以暫且先把火氣擱一擱。
這是她身爲顏狗最大的讓步。
“那既然賀小姐沒什麼疑問的話,本世子還是有些疑問要問問你的,”赫辰煬轉身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糠篩的男子,道,“擡起頭來,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擡起了頭,可這張平凡不過的臉賀笙羽總覺得似曾相識。
“小的……小的是懷靜侯府的馬伕,名賈三兒……小的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小的、小的是想爲侯爺報仇啊!”賈三兒說着聲淚俱下,重重地磕着頭。
“殺了賀小姐便是報仇?誰告訴你的道理?”
“柳……柳姨娘說的啊,她本就是該被抓起來的人,是因爲妖言惑衆您才把她留到現在,”賈三兒怯生生地擡起頭,帶着怨恨地看着賀笙羽,“柳姨娘說她已查清了,正是此女殺了侯爺!小的一家都多虧侯爺照料,小的、小的就算再沒用也想給侯爺報仇啊!”
看着賈三兒重重磕下的頭,賀笙羽沉默下來,柳姨娘的嫌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脫掉了,可她卻讓一個馬伕出來當替死鬼……
她怕他們已經查到了什麼,便準備在他們審她前尋人殺了她。可侯府被封閉,有赫辰煬親自派人看守,侯府連只鳥都放不進來,她只能利用別人。
赫辰煬她動不得,手無縛雞之力的賀笙羽她還動不得了?
再加上賈三兒一心以爲就是賀笙羽殺了懷靜侯,他一定會頂下所有罪責。
賀笙羽只覺得有些心寒,她垂了垂眸:“我再說一遍,我與侯爺無仇,侯爺遇害時我躺在牆頭上,侯爺不是我害的。再者,我已在努力尋找真兇了,還請您給我些時間。”
不知是不是賀笙羽用了“您”稱呼他,賈三兒突然有一瞬見鬼的表情。
“既然問清楚了,白微,處理了他罷。”赫辰煬面無表情地說着,吹滅了一盞蠟燭。
賀笙羽當即便急了,跳下了牀:“爲何?”
“謀害侍郎嫡女,這個罪名夠讓他全家都下黃泉。”白微冷冷解釋道。
“不行!我並未受傷,他也是被人坑騙的!你們應該處置的是主使而非一個受騙之人!”賀笙羽此刻覺得這個地方處處都不可理喻極了,“我方纔說了要查清真相的,他定要知曉真相纔行!”
赫辰煬怔了片刻,隨後失笑地說:“哈哈哈哈哈……賀小姐胸襟寬廣,對要謀殺自己的人都能心軟。也罷,就先不殺,不過要看管起來。白微,將他鎖到王府去,派人看好了。”
白微領了命便拖着人出去了,赫辰煬熄滅了所有蠟燭,也退了出去,在關門前,他停了片刻,道:“明日賀小姐就當今夜未曾發生任何事……”
“我不會打草驚蛇,要讓柳姨娘自亂陣腳,”賀笙羽靜靜地說,“今夜我睡得很好。”
赫辰煬滿意地笑了一聲,關上了房門。
賀笙羽理所應當地再沒睡着,這也導致她第二日早起時眼下青黑一圈,用了不少脂粉才遮住一些。
用過早膳,賀笙羽便匆匆出了院門,赫辰煬已然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殿下久等。”
“其實並不久……若你真的覺得愧疚,不若多叫我幾聲本名啊?”赫辰煬彎眉淺笑道。
賀笙羽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赫辰煬:“臣女還想多活幾年,萬一臣女叫了,指不定明日便沉塘了。”
赫辰煬撇了撇嘴,道:“裴明宏來回稟過了,據下人們所說,柳姨娘確實是左利手,不過她也在練習右手寫字。”
“那便不用再去問她的丫鬟了,我們直接去問柳姨娘。”
兩人一路來到柳氏的院落,院子同昨日無一絲區別,而柳氏有了昨日的經驗後也做了準備,眼見有人過來,她立即拿起桌上的面紗戴上。
可賀笙羽在與她對視時,柳氏眼中那一瞬間的震驚和驚恐卻被她捕捉到了。
“兩位今日又來,還來得這般早,”柳氏依舊自顧自走到亭子中坐下,神色也變得正常無比,“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一夜無夢睡到天明。”賀笙羽笑着簡短地回答道。
柳氏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不過瞬間便恢復了原樣:“那便好,莫讓人說我們侯府怠慢……”
“前日晚上您與侯爺因爲由哪位公子繼承爵位起了爭執,您生於第一皇商家中,又是嫡女,心性要強,您不願一個癡傻的孩子繼承你愛人的爵位,哪怕那個人是嫡子,你只覺得你的孩子也配得上那個位置。您的語氣措辭十分激烈,氣急之下侯爺伸手打了你。”
賀笙羽打斷了柳氏的話,直直說出了她思慮一晚的話。
所謂措手不及便是如此,她說得足夠突然,柳氏便沒有時間反應,而此時她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就會出賣她。
“好,我已經知曉了您的答案,”不等柳氏再說話,賀笙羽再次打斷了她,“侯府中人都知曉侯爺對大公子格外偏愛,也有傳言侯爺今年便會宣佈襲爵人選。當天定是個特殊的日子,大公子的生辰、二公子的生辰,或者是……侯爺自己的生辰。”
“大公子二公子生辰尚早,您怕侯爺當真會在他的生辰上當衆宣佈,您也猜測到他一定會選大公子,遂在宴席前到了侯爺房中,希望能夠說服他。”
“不巧的是,侯爺根本聽不進您的話,他的意志十分堅決,於是,您二人在激動之下再次吵了起來,盛怒下,您隨手拿起了一個花瓶朝侯爺頭上砸去。此時,您用的是左手,因爲您是個左利手,而侯爺傷到了右額角。”
“侯爺受傷倒在地上,又因氣急而誘發心疾,他向您求助,但您爲了免受責罰並且讓二公子有機會襲爵,您掐住了侯爺的脖子,加速了他的死亡。您殺了人,您很害怕,所以您想到了一個法子,用門銷和魚線製造了一個侯爺自殺的假象,我猜,您整理好侯爺的衣着,是因爲對他還有愛意。”
“我昨晚請侯府上下用左右手分別謄抄佛經,您發覺了我的意圖,遂故意將字寫得歪歪扭扭,可長久以往練字的痕跡不會騙人,您的字出賣了您。但您還覺得不夠,您覺得一切都是因爲我在所以沒了替死鬼,所以昨晚遣人來殺我。”
“柳姨娘,我說得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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