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玄騎歸難起(三)
皇宮乃是一國興盛證明之一,如今看來果真如此。金瓦琉璃殿熠熠生輝,紅牆宮殿一座接連一座,好一番宏偉盛世之氣。踏入宮殿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莊嚴肅穆的氣息,然而賀笙羽卻顧不上細細參觀這番氣象。
她雖說是代表皇城去迎接王軍回京,本該一同到皇帝面前述職,但方纔經歷之事實在驚險。元川本不願讓她再來,但賀笙羽還是堅持一同進宮,一來是爲盡職責,二來她也想知道關於今日之事的更多消息。
好在她的宮裝並未沾上些什麼,雖沒了帷帽,但好在髮髻未亂,所以一行人並未讓文武官員等待過久。
“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說這種場景在電視劇中見得多,但真當親自上陣,賀笙羽還是有些莫名的緊張。更讓她緊張的是頭上這個重冠,簡直是要讓她的頭垂下就再也起不來!
不多時,一個莊嚴沉厚的聲音道:“衆卿辛苦,且平身罷。”
聽着皇帝的語氣好像並沒有什麼不滿,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滿意。
“定國公好大陣仗,由靖北王世子迎接,聖上恩准家中人來迎接不說,來得還如此之晚?莫不是居功自傲了?”
賀笙羽悄悄看去,見是一個留着兩撇小鬍子的官員陰陽怪氣地說話。
“呵,羅大人真該上街去一趟,看看那外面是何種景象,”赫辰煬睨他一眼,不卑不亢道,“那可是滿眼腥紅啊。”
“臣等自是以早朝爲重,哪裏像世子一般,接人回來還要在街上繞上一遭?”羅大人繼續冷言嘲諷道,“還帶了女子來上朝?世子不覺不妥麼?”
赫辰煬笑道:“此乃賀大人嫡女,定國公外甥女。聖上恩旨,定國公家眷可隨我同迎定國公回京,定國公之妹病重,自要由其女來迎,賀小姐當然也要進宮述職。羅大人此言,豈不是連聖上旨意都不知?”
聞言,元川猛地回頭看了看赫辰煬,隨後沉默片刻,再次跪了下來:“聖上,元川來遲乃個人之過,還請聖上恕罪,臣願領一切責罰!”
賀笙羽抿抿嘴脣,深吸一口氣,行禮道:“聖上明察,今日並非舅舅之過,乃是有人禍。”
早朝不光出現女子,她還說了話!一時間,衆大臣皆面上驚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看角落中毒初愈的賀宗啓,又轉回頭盯着賀笙羽。
皇帝道:“哦?你且說來。”
“臣女今日奉命同靖北王世子同行,與定國公一行在城門相遇。但就在進宮途中,百姓中有兩人突然暴起襲擊,那兩人乃前些日子令京城衆人中毒之嫌犯,先前收押,一直無甚異常,可今日卻出現在街上。那兩人不知疼痛只知撕咬,不似活人卻是活人,傷了不少百姓。因此意外才來遲,請聖上恕罪。”
賀笙羽一口氣說完來龍去脈,可殿上卻不載安靜,官員們竊竊私語左右相問,均爲這一事件驚駭不已。更有官員覺得賀笙羽一未出閣的姑娘,能在龍顏之下坦然說出此事,沉着穩重,勇氣可嘉。
“竟有此事?”皇帝面上多了一絲凝重,“靖北王世子,果真如此?”
“確實如此,其中一人乃臣親斬,刺中心臟時他仍如瘋魔般要咬臣,”赫辰煬作揖道,“聖上,此事絕非意外,臣請立即立案調查!”
“準!”皇帝當下便答應。
“臣還有一請求,”赫辰煬說道,“賀小姐本領奇佳,能識人心知人想,先前同臣偵破懷靜侯一案,臣請恩准賀小姐與臣同查!”
此話一出,四下譁然。
不說四下,賀笙羽都僵在了原地。
古時女子不爲官,她先前頂着大理寺的名頭指指點點已是不合適,此番言論,豈不是要讓皇帝給她一個正經的名頭?
這赫辰煬太大膽了!
“父皇,兒臣以爲不妥!”蕭昱晟站了出來,極力反駁,“一介女流如何能如此?不過是歪打正着罷了!”
不少人出聲附和着,賀笙羽甚至聽到了謾罵。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此事無解時,上方皇座上人朗聲道:“準了!特賜賀笙羽協理靖北王世子之權!”
四下又驚了。
直到走出大殿,賀笙羽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看了看一旁笑嘻嘻的赫辰煬,伸出手來:“你,抽我一下。”
赫辰煬立即不客氣地並了食中二指朝她手背抽去。
“嘶,”賀笙羽當即倒吸一口涼氣,“赫辰煬你這樣不可能娶到世子妃了!”
很好,扶她上馬和接她墜下的好感立刻沒了。
“你讓我抽我便抽嘍,我可聽話至極呢。”赫辰煬哈哈道。
“所以……你到底什麼身份?聖上怎麼什麼都應你?”賀笙羽皺着眉,總覺得這個人自己又不完全認識。
赫辰煬攤了攤手:“如你所見,靖北王世子,大梁戰神,大理寺卿,沒了。”
兩人正說着,元川與元晗也從殿中出來,想來皇帝要問的已然問完了。元川第一個急匆匆地衝來:“阿羽,方纔賢侄所說你娘病重……”
“是真的,娘中了毒,”賀笙羽點點頭,說,“此事說來話長了,只是娘如今沒有大礙,多虧時越先生解毒。我與孃親……擅自回了定國公府,還請舅舅莫要見怪。”
“怎會?阿晴可是老夫最寶貝的妹妹!”元川說着,額頭上已然暴起些青筋來。想當初父母早逝,他與元晴相依長大,又目送她嫁了人,如今卻中毒重病……
元川再站不住步子,連忙帶了賀笙羽和元晗就要回府去,而赫辰煬告辭了先去大理寺查線索。
溫氏先幾人回府,於是進到元晴房中,兩人便見到溫氏正抓着元晴的手掩面哭泣。溫氏轉過臉,站了起來,淚眼婆娑道:“夫君,阿晴她……”
元川沉着臉快步走去,細心蹲在牀前,道:“阿晴,兄長回來了。”
“兄長……”元晴笑着,一滴淚從眼角落下。
“阿晴,和那廝和離,好嗎?”元川無比認真道,“兄長可以養你一輩子,但你不可委屈了自己!”
在回來的路上,賀笙羽已經把在賀府這些年來的經歷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惹得元川當時便想衝到賀府怒揍賀宗啓一頓。賀笙羽好容易纔將將攔下,勸說元川不能落人口實,必定要帶着和離書與證據前去。
至於證據,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和離,定要和離!”元晴面上焦急萬分,只想揪着元川的衣袖坐起來,“我現在可以寫和離書……我委屈了這些年,卻再不可委屈了阿羽!阿羽定也要與賀府斷絕關係……”
元晴說得太急,連着好一串咳嗽,賀笙羽連忙上前給她順着氣:“孃親別急,今日有舅舅做主,一切定能順利!”
丫鬟們搬來了小几與筆墨紙硯,元晴硬撐着身子坐起來,拿起狼毫蘸了墨,一筆一劃地寫着。
十里紅妝不敵青梅烹茶。也罷,從此兩不相看,萬般因果由己種,天涯是路人。
元晴寫得很仔細,即便手腕都在顫抖,但一筆一劃落下卻堅定決絕。賀笙羽只覺這般女子,最好的男兒才配得上。
寫完和離書,元晴這才如釋重負般脫力,靠在牀頭邊,賀笙羽小心扶她躺下,元晴竟因脫力而極快睡着了。
元川與賀笙羽上了府外馬車,馬車上,時越已等候多時。
“賀小姐!此番路途你放心,老夫定以一番言論剝得那負心人片甲不留!便是拿出舌戰羣儒的氣勢都不爲過!”時越說得情緒激昂,彷彿他纔是那苦主一般。激動平息一些,他這纔看了一眼元川,作揖道,“定國公。”
時越與賀笙羽說話時宛如忘年交,一與元川說話便冷冷的。賀笙羽有些哭笑不得,時越這翻臉當真是快。
元川聽過時越不喜權貴的性子,此番他肯幫忙已是大幸,他又怎會巴巴地湊上去惹人家不悅?於是也只作了揖便不說話了。
賀府,書房。
賀宗啓正怒髮衝冠地扔着目所能見的東西。早朝時皇帝對賀笙羽的態度實在好,可她有了光自己卻沾不得,反而還因爲前幾日街上那一鬧讓自己聲名受損,孽女實在可惡!
一名小廝匆匆趕來:“老爺!老爺……”
不等他說完,一本書便扔到了他頭上。
“有何要緊事?沒看見本官正在氣頭上?還不快滾?!”賀宗啓氣急,揮了一把廣袖瞪着那小廝。
小廝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囁嚅着想要說什麼,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想來賀大人當真賬上充裕,什麼都扔得。”
肅穆的聲音傳來,賀宗啓驚愕地向外看去,這纔看到元川一行人正朝這邊走來。元晴是討厭,她女兒也惹人煩,可聖上如今正重視的元川卻惹不得,更何況他身後跟着的是賀家的幾位長老和幾位朝廷命官,於是賀宗啓立即收拾好了表情快步出門迎接。
“原來是大舅子,您剛長途歸來,怎麼不多休息片刻?”又是一貫的嘴臉,賀笙羽看了只覺心煩。
元川冷哼一聲,將和離書扔給了賀宗啓:“賀大人好興致,我卻沒有。舍妹中毒在牀,長年受辱,此番前來,只是爲了替舍妹送來一份和離書。”
賀宗啓大驚,額頭滲出冷汗來,忙展開那紙仔細看着,雙手都在顫抖,卻是因爲害怕:“這……這……”
“這什麼這?老夫驗得清楚,賀小姐的孃親身中古羌煞魂毒,且長達七年之久,你又以癆病之名將她囚禁在院中,真真是丟盡了爲人夫者的臉面!就你這樣的,給老夫提鞋都不配!”時越一甩袖子,憤憤道,“賀小姐在你府中亦受盡苦楚,會同其母一同離開賀府,從此與你再無瓜葛。”
“什麼?!”賀宗啓瞪大眼睛指着賀笙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這個逆女同別人亂說?!”
這時,崔姨娘恰巧趕來,看見這一幕,連忙上前攔了攔賀宗啓:“老爺這是怎的了?阿羽,別惹你父親生氣了,好嗎?回家可好?”
“我的家在定國公府。”賀笙羽只一句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元川態度堅決,賀宗啓自己做賊心虛得很,長老與官員都看在眼裏,紛紛搖了搖頭,意識到他們只是來做個見證,其他都早有定局罷了。
“既然母親的和離書帶到了,那我也該行使公權了,”賀笙羽微笑着擡起手來,招了招,“玄騎聽令,請姨娘崔氏進大理寺,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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