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赴鎏金宴（二）
賀笙羽沒好氣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道：”別打岔！端榮不對勁，你早知道的。”
赫辰煬扇了兩下扇子，歪頭道：“除了接近你、獲得你的信任之外，便是他對崔沐的恨意，我們也分析過的，他對崔沐的恨是真的。”
“沒錯，”賀笙羽轉頭看了一眼樂師們的方向，小聲道，“他恨崔沐是真，想借我們之手扳倒崔沐是真；但他想親手殺崔沐是真，意圖弒君亦是真。”
不多時，皇帝皇后進殿，羣臣起身跪地相迎。賀笙羽又一次感受到了頭上重冠的惡意，不過在屈身時，赫辰煬將手伸了過來，扶住了她的重冠。賀笙羽大驚，瞪着眼睛看看他，赫辰煬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甚至還在微笑。
賀笙羽一陣無語。倒黴孩子，你再這樣哪天就真的被砍頭了，連帶着她的那種。
皇帝自然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卻只是微笑，並未說話。坐上龍座，皇帝微微擡手：“衆愛卿平身。”
還不等坐好，便聽見一個略微熟悉的陰陽怪氣的聲音道：“靖北王世子當真是隨意，聖上在上，你與賀小姐這般親密怕是不妥。”
賀笙羽循着聲音看了過去，正是那個留着兩撇八字鬍的羅大人——禮部侍郎羅素康。
嗯，好像上次也是這張臉，賀笙羽記住他了。她朝赫辰煬遞了個眼神。
你不是挺能狂嗎小朋友，這個人能不能處理一下？
原本無人當出頭鳥還好，如今有那位羅大人開口，其他人也竊竊議論起來。
“是啊，坊間傳聞不會是真的吧？”
“我聽聞之前在懷靜侯府查案時那兩人便在同一個院子中住呢！”
“靖北王世子多次替那小姐說話呢，兩人也是形影不離得很，如今鎏金宴都坐在一席了！”
赫辰煬挑了挑眉，面上卻沒什麼不滿，甚至有一些愉悅。從前也不是沒有人將他與一些女子說在一處，不過那些他都嗤之以鼻，唯有關於賀笙羽的事，他內心不會抗拒。
他飄飄然道：“羅大人言重了，懷靜侯府供客人居住的攏共也就那麼一兩個院子，更何況還曾有人慾刺殺賀小姐，本世子住得遠了，賀小姐出事了可如何是好？至於我二人的關係，你管我？”
羅素康氣得臉色發紫，可扭頭一看，哦，他們的皇帝正從容微笑呢。他沒再開口。
衆人一聽，又是一驚——這女子還被刺殺過？！怪不得上次能在聖上面前侃侃而談，也是經歷過生死之難的人啊！
面對衆人的矚目，賀笙羽淡定，微笑，保持優雅。
宴前的小小風波很快不了了之，皇帝都不打算開口斥責赫辰煬，甚至滿臉微笑，那些個大臣還湊什麼熱鬧？從前又不是沒彈劾過，彈得動嗎？那必然沒彈動。且不說赫辰煬並未做什麼特別出格的事，就算有，他們那位聖上也權當沒看見一般，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藥，笑笑也就過去了。
沉得住氣的大臣都等着某一日這位世子做什麼大不敬之事一舉讓他下臺，沉不住氣的嘛，就同羅素康一般再三挑釁，最後也只是自己吃了啞巴虧。
仙樂般的樂聲響起，長袖舞女舞動腰肢，曼妙的舞姿惹得人移不開眼。醇香的酒液讓人慾仙欲醉，推杯換盞間好不快活。
而赫辰煬專注於喫着席上的美食。
他不僅自己喫，還給賀笙羽夾滿了碗碟。
賀笙羽實在無語：“你別吃了行嗎？關注一下局勢可行？”
赫辰煬停了停筷子，舉起金盃，不以爲然道：“我喫又如何？總要正常些纔不會被人懷疑。阿羽你也喫啊，我先乾爲敬。”他碰了碰賀笙羽的酒杯，擡起頭將酒釀一飲而盡。
賀笙羽扶了扶額，不過赫辰煬說的也不無道理，她自詡自己臨危之時已然算是淡定的了，不過看到赫辰煬淡定至斯，她反而有點不淡定。
她舉起金盃，冰涼的酒釀滑入喉嚨，確實甜而醇香，且絲毫不烈，實在是極品。
半個時辰過去，皇帝終於再次舉杯，對元川道：“元愛卿，這鎏金宴你可滿意啊？”
元川連忙舉杯：“臣惶恐，臣不勝感激！”
皇帝哈哈笑道：“你與靖北王世子同是爲朕、爲大梁打下北狄的功臣！十餘年來駐守北境，元愛卿一家辛苦。此杯，朕敬你們！”
元川一家與赫辰煬齊齊舉杯，賀笙羽有些無所適從，她對北境自然無功，可此刻又算元川家人，實在不知該不該舉杯。這時赫辰煬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連忙舉杯。
酒釀方纔入喉，便聽高堂上人沉言：“賀笙羽。”
賀笙羽心下一緊，難道還是舉錯了？怎麼這就被單點了？
顧不上多想，賀笙羽正欲起身，皇帝卻擡手往下按按：“朕沒讓你站，放輕鬆。”
賀笙羽有些懵，到底是她不懂古代的規矩還是這本書裏的規矩太奇怪？
皇帝道：“宴前禮部侍郎曾言懷靜侯府一事，朕雖頒了旨讓你照料蕭雲蕭遲二人，卻遲遲未召見過你與你細說。蕭雲蕭遲乃貴族血脈，你應當知道。”
賀笙羽頷首：“臣女知，聖上信任臣女，臣女心中感激。”
“嗯，”皇帝點點頭，又道，“沈氏信你，朕便也無甚好說的。只是你如今的身份照料未來王侯，實在有些不妥。”
賀笙羽抿抿嘴，心中暗歎一口氣。當時沈諾也是沒有辦法才託了孤，其實若蕭雲蕭遲交給皇室照顧，這才更加合理，也更名正言順，她強留不得。
正當她以爲皇帝要收回撫養權時，皇帝卻道：“臣子之女身份不合適，郡主身份卻合適。”
賀笙羽：“？？？”
衆大臣：“？？？”
……原來，是要給她升品級？
“如今你爲定國公府嫡女，國公之女，封爲郡主亦是應當，”皇帝微笑，道，“聖旨朕已擬好，宴後自會送到定國公府，另外，你母親元氏，朕賜了她正二品誥命。”
賀笙羽心中激動不已，連忙跪拜：“臣女領旨謝恩，亦代母親謝恩！”
元川幾乎涕零：“臣代舍妹謝主隆恩！”
賀笙羽受了封，角落裏的賀宗啓卻是冷汗涔涔。如今整個京城誰人不知他與元晴之間的事？聖上封賞賀笙羽與元晴，那不就意味着他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除了這個，朕想着再賜你些什麼。你年紀輕輕卻細心伶俐，能偵破懷靜侯之案，如今又做了靖北王世子副手，朕總不好讓你白乾，”皇帝摩挲了幾下酒杯，道，“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換做是別人，被封了郡主，母親又有了誥命，誰還敢多求別的東西？總不能在皇帝面前貪得無厭。
然而，賀笙羽起身行禮道：“謝聖上隆恩，臣女確有一事，想求您的恩典。”
皇帝道：“哦？你說。”
賀笙羽道：“臣女想爲一人求得自由。此人是宮中一名琴師，名爲端榮，此刻就在殿中。”
四下皆驚，宮殿後方樂師中奏曲的端榮眼睫一顫。
皇帝面上有着不解：“端榮？莫非，郡主屬意他？朕記得昨日差了他去定國公府。”
赫辰煬不悅地挑了挑眉，酒杯放在了桌上。
賀笙羽沉言，道：“正是他。但臣女並非屬意他，只是端榮乃臣女好友。友人渴望自由，臣女不能坐視不理。”
一聲嗤笑傳來：“天下想要自由的奴隸多了去了，賀小姐要都救了麼？那豈不人人都想做你好友？”
賀笙羽循聲看去，那人正是崔沐，他緊捏着酒杯盯着她，彷彿在隱忍着什麼。
赫辰煬悠悠道：“崔大人這話倒不對了，據本世子所知您與端榮關係甚好，怎的到了這個時候怕被人搶了風頭？另外，聖上都稱賀小姐爲郡主，您一口一個小姐，怕是不妥。”
皇帝沉吟一陣，道：“端榮何在？”
衆人四顧着，最後眼神都放在了宮殿末端一個起身之人身上，他着了樂師都需穿的深紅色宮服，低着頭，微微彎着腰，走到堂前跪下。
“小人端榮，叩見聖上！”
皇帝又問道：“郡主只要這一個賞賜麼？”
賀笙羽點頭，走到端榮身邊跪下：“臣女感激不盡。”
皇帝一笑，揮揮手，道：“準了。安六，此事交給你辦，今日便恢復琴師端榮自由之身，就當朕送給新任郡主的一份禮。”
安六便是皇帝跟前的安公公。他點頭應下，走到端榮身邊，笑道：“端榮，還不趕緊謝恩，咱家這便帶你去辦事宜了。”
端榮卻是站了起來，賀笙羽也起身，他看着賀笙羽，粲然一笑，眉目清澈：“郡主真的把小人的話放在了心上。”
賀笙羽道：“端先生，此後你便是自由之身，不受任何人約束。過往的便忘了罷，從頭開始，怎樣？”
“是嗎？”端榮輕輕一笑，攏了袖，“可惜不是所有事都是回得去的。”
突然，端榮攏着袖的手伸了出來，他手中森然是一把閃着寒光的短刀！他扯着賀笙羽的胳膊，將她錮在自己身前，把短刀比在了賀笙羽脖子上。
舉座皆驚，安六也驚了，連忙退到皇帝身前，扯着嗓子大喊：“護駕！護駕！”
赫辰煬眸中閃過一絲寒意，驟然起身，卻見賀笙羽看向了他。
她搖了搖頭，她不要他過去。
羣臣往後退着，禁軍從四面八方涌來，將赫辰煬、端榮、賀笙羽三人圍在一個圈中，殿外黑甲士兵齊齊陣列，守住了宮殿。端榮啞然一笑：“今日禁軍本不該這樣多的。郡主，你太聰明瞭，你已猜到什麼了吧？”
賀笙羽垂了垂眼眸：“端先生，對不住。”
端榮嘆息道：“可惜啊，你今日若不來，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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