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離遠點
“姑娘，我們出去說話吧，屋裏太悶了。”
周漢光先前太過激動，平靜下來後覺得有些喘不上氣，對着王霞提議道。
王霞跟着周漢光走出茅草屋，相較於屋內的各種氣味的發酵的腐敗味，屋外就顯得清新多了，雖然周遭的空氣中依舊瀰漫着一股動物糞便的騷臭味，但時不時會有微風吹散，倒也不覺得有多難聞。
“周老師，你看羊喂完奶了。”
突然有隻小羔羊慢悠悠的走到圍欄前，探出頭對二人好奇的看着，王霞驚奇出聲。
小羔羊看起來軟萌軟萌的，歪歪扭扭的走着，它見王霞望過來，害羞般立刻朝母羊跑去。
“等會再去，母羊現在暴躁的很，等她情緒好點了。”
周漢光話音剛落，就看到母羊頂着那隻跑向它的小羔羊，動作表達出來的含義只有三個字：別煩我。
王霞正看的津津有味，就聽到周漢光一聲濃重的嘆息，他道：“別喊我老師，是我不配。”
“老師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的事蹟，你是頂好的人，這聲老師你當之無愧。”
短短一句話說到周漢光的心坎裏，他震驚的望着王霞，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從未想過還有人這麼堅定的相信他。
“姑娘，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啊。”
遭遇了妻離子散的悲慘生活，他的心中從沒產生過怨懟，只嘆息一聲世道無常。
而現在，所有堅持好似都有了意義，有人理解他的不甘，同情他的遭遇，簡短的一生被重新賦予意義。
氛圍陡然沉重，王霞看着一臉深沉的周漢光，出聲安慰着。
“周老師，你別難過，總有一天你會像山巔的雄鷹再次翱翔，而眼下只不過是你短暫的停歇。”
“姑娘，謝謝你的開導。”
周漢光滄桑的面龐上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對王霞和藹道。
王霞一臉驚訝，她這是得到了周漢光的青睞了？
這麼想着，她笑得眉眼彎彎，日光斜斜的打在身上，周身暈染出橙黃色的暖光。
這一瞬間，不經意晃花了周漢光的眼。
他看着王霞笑得靈動，記憶陡然閃回到多年前。
那時候他的家庭幸福美滿，每天最期待的時刻就是下班後，妻女紛紛圍上來……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然而一夕之間，行差踏錯，一錯再錯。
往日的幸福已然煙消雲散，再回過神來，只剩下一間岌岌可危的茅草屋和被日漸蒼老的背影。
“姑娘，隨我去擠羊奶吧。”
周漢光看着不遠處打着盹的母羊，拿起桌上的瓷缸，對王霞道：“待會我擠奶，你拿盆接着。”
說着，他直接大跨步領着王霞往農場中走。
在外圍，味道不算刺鼻，尚能接受。眼下一踏入圍欄，仿若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屎臭味發酵的酸爽混合着泥土青草的腥氣，整個鼻子被塞得嚴嚴實實。
草地鬆軟，像是踏在絲滑厚重的地毯上，唯一不滿意的就是隨處可見的粑粑。
一路走得艱難，時不時得觀察着腳下的路不說，還會有不怕生的羊崽湊上前打擾。
母羊正趴在草地上半眯着眼休憩，周漢光腳步放輕，半蹲在母羊身前。
觸碰的一瞬間，母羊受到驚嚇彈跳起身，這架勢也嚇了王霞一個激靈。
母羊看到是周漢光，警戒的神情放鬆，雖然還站立着身子，但已經不抗拒他得到接觸了。
“姑娘，快拿盆接着。”
周漢光依舊保持着半蹲的姿勢，雙手在母羊的肚皮處揉搓擠壓着，不多會，白色的乳汁直直的落在瓷缸中，發出嘩嘩的響聲。
周圍瀰漫出一股羊奶的腥甜味，引得其他羊齊齊圍着看過來。
直至母羊的胸前憋下去，周漢光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笑着對王霞道：“姑娘，這羊奶擠得差不多了，再留些給小羊羔。”
瓷缸盆中盛着大半盆羊奶，白色的乳液彷佛和搪瓷盆融爲一體，每晃動一下都散發出誘人的羊奶的腥香氣。
王霞真誠道謝，小心翼翼的從周漢光手中接過沉重的瓷缸。
“叔，我不能白要你東西，這錢你收下吧。”
她單手抱着瓷缸，另外一隻手從口袋中翻找起來，心中也在猜測着羊奶的價格。
雖然周漢光說過不要錢，但看着這種生存環境，怎麼會不缺錢用呢。
要不就按照牛奶的價格算吧，牛奶製成的奶粉，一塊二一斤，鮮牛奶估摸着怎麼都得有五毛一斤了。
想定數額之後，王霞從口袋中找處一張五毛紙幣遞給周漢光。
周漢光面上滿是慌張，驚嚇的後退一步，對着王霞遞過來的手連連擺動：“不，我不能要，不要錢的。”
看着他面上的抗拒不似作假，王霞也不再強硬往他面前塞，內心再次感嘆周漢光的赤子之心。
也暗暗下了決心，在生活上能幫襯他的地方，定要幫扶一二。
“姑娘，你在我這呆的太久了，羊奶也擠好了了，你就回去吧，可別讓村裏人看到你我相處過多。”
周漢光知道王霞也是一番好意，但他當下的境況真不允許再和其他人接近，可別害了無辜之人。
再開口便是出口趕人。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劇烈咳嗽。上回被村裏調皮的孩子把茅草屋燒了之後，還沒來得及再建，又遭了一場大雨，至此便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咳嗽也不是什麼大事，他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想着能熬過去，但好像愈發嚴重了。
“周老師，你這咳嗽有些嚴重，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周漢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搖頭拒絕了王霞的好意：“姑娘勞煩你費心了，我這老毛病了，忍忍就過去了。”
對方到底是個姑娘，和他這個中年勞改犯多呆難免會影響她名聲，咳嗽這病好治，到時候攢攢錢，去村裏衛生所看看。
“姑娘你快回去吧。”
周漢光低下頭避開王霞關切的眸子，他總在這姑娘身上看到自己女兒的影子，越是這麼想，就越不願意靠近她。
他在心中自嘲的感嘆着，就他這種人，還是離人家遠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