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七苦
第五十章
“善語,你且將沈施主與裴施主記在一起,”他又轉了轉佛珠,“便記爲道侶吧。”
這小和尚竟然叫善語,難怪這麼多話
裴南無語了片刻,轉頭更無語的看了一眼旁邊的住持,嘆息道:“正恩大師,我與他並非道侶。”
正恩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不急不慌的朝着裴南和沈清棠的方向走了過來,沒有回答裴南的話,反而是站在了沈清棠面前,仔細看了看他,然後手中佛珠轉動,低誦了幾句佛號。
沈清棠奴千魂萬魄於掌中,見過了別人低三下氣驚恐求饒的樣子,也根本不在乎此刻自己的神情面色究竟有多嚇人,他很早就發現,有些時候自己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惡念,而這種惡念的根源就是裴南。
明明他已經離裴南越來越近了,卻還是不夠。
不夠。
裴南總是不願與他在一起,這也罷了,現在卻又有別人對他們閒言碎語,那就捏死好了,不過如同一隻螻蟻。
正廟中已無任何香客,鬼氣上涌,席捲而來,甚至即將要蓋過廟堂之氣。沈清棠在即將下手之時卻感覺到有另一人前來,不過那人與他手中這人不同,倒是挺會說話。
道侶?雖不是夫妻,但沈清棠也是滿足的。
正恩念罷了佛號,又對沈清棠行了一禮:“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善語眼光淺,有所衝撞,老衲替他先致歉了,不知可否先將他放下來?”
沈清棠比正恩住持還高半個頭,善語被他用左手掐住脖子,整個人生生提了起來,離地好幾公分,不過這一陣子的功夫,臉色已經全白了,嗓子被掐住,氣力衰竭,就連掙扎都掙扎不了。
沈清棠居高臨下的看着正恩,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你這老匹夫還挺會說話,不過爲何你要我放,我就放開呢?”
正恩臉上表情未有變化,平和正直,面容依舊溫和仁慈:“沈施主本領縱然很大,但裴施主就站在一邊,您是否真的願意讓他親眼看見您動手殺人?裴施主曾在黎安寺修整多日,見你這般行事,裴施主也定會不愉的。”
沈清棠的面色一頓,燒在腦袋裏的火像是碰到了一盆冷水一般。
是了,裴南本就甚少有喜愛之地,卻在黎安寺停留很久。裴南本就該憎恨於他的……若是他在毀了黎安寺……
而且,而且,在長青門之時,裴南的那張紙條上,分明寫了要離開他的。
沈清棠怎麼可能會讓裴南離開他?
裴南站在沈清棠身後,聽到正恩和尚這番話,本來平淡漠然的眼不經意看了過去,剛好看見正恩朝他這邊看的神情裏飄過一絲笑意。
裴南沒說話,收回了視線。
他自然不知道沈清棠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毫不在意。
裴南本就不在意黎安寺這個地方,是死是活,是停是走,一切皆是天意罷了,他之所以想攔住沈清棠,只是害怕自己與沈清棠站在一起,若是沈清棠因黎安寺而成爲衆矢之的,自己會被無故牽連進去罷了。
既然正恩想用他來跟沈清棠做個人情,那這人情送便也送了,兩相得利的事。
沈清棠抓住善語的手鬆了鬆,善語便直直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癱在一旁,不住的咳嗽。
“師兄……”沈清棠轉過身來看裴南,一身黑衣的高挑男子臉上竟有幾分茫然無措,像是做錯了事的孩童一般,他朝裴南走了幾步,伸手就要去抱他,聲音悶悶的,“師兄,是那小和尚先說你的。”
這倒像是孩子打了架來告狀了。
裴南站在原地任由沈清棠嚴嚴實實的抱住了他,整個人都被圈在懷裏。
裴南自知也掙不過沈清棠,便由着他了,過了好一陣子,冷淡道:“瘋完了?”
沈清棠的下巴靠在裴南肩膀上,低低的“唔”了聲,不甘心道:“師兄,本就是那小和尚不懂事。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他怎能如此說。”
什麼叫在一起這麼久了?裴南冷汗了片刻,大概他的在一起和沈清棠的在一起不是一個意思。
裴南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也沒有伸手去回抱沈清棠,或者說,他從不會伸手去回抱沈清棠。
“既然瘋完了,就回去吧。”裴南將沈清棠從身上拉開,表情淡然道,“我並不想看什麼黎安寺的桃花,以後也不必來了。”
沈清棠愣了愣,偷偷看了裴南一眼,裴南到底還是生氣了的,他在裴南身邊這麼久,總是知道的。
好好的一次桃花便被他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沈清棠心裏懊悔的要命,更是暗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控制住自己。
“師兄,我們都還沒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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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一起看過桃花……”沈清棠的眼底有幾分失落,有些難過的望着裴南。
可惜裴南早已經對沈清棠有了強大的免疫力,他看了看沈清棠,淡道:“若是你想看,那我先回去,你便在此看夠在離開罷。”
沈清棠怎麼可能會讓裴南先回去,正要開口,卻聽到一旁的正恩住持說道:“兩位的功德名冊我已親自寫好,請二位來此簽下名字吧。”
正恩的聲音朗然溫潤,聲如洪鐘,似有定心之效,雖*凡胎,但長期伴古佛青燈,自有獨到的佛緣。
裴南突然想起剛纔正恩的話,趕忙轉過身去看了看名冊,看完後內心立刻非常鬱悶。
沈清棠自然不用走過去看,早已用神識將那張紙上的內容看的清清明明,心裏高興地不得了,邁開步子就要走過去簽下大名。
裴南撫了撫眉頭,無力道:“正恩大師,我和他,我剛纔已言明,並非道侶。”
而沈清棠剛纔的鬼戾之氣全然不見,整個人像一個喜氣洋洋剛娶了媳婦兒的小夥子一樣拿過一旁的毛筆,眉飛色舞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還對正恩興高采烈的還了個禮:“多謝大師。”
裴南:“……”我能拒籤麼?
沈清棠剛剛纔惹了裴南生氣,此時自然不敢親自把毛筆遞給裴南。
品德良好的正恩大師便拿過那隻毛筆:“裴施主,請。”
裴南冷着臉:“正恩大師,你我分明有過一面之緣,爲何此時一定要按照沈清棠的說法來寫?”而且分明我剛纔還賣了你人情,爲何如此翻臉不認賬?
正恩大師慈祥的笑了笑:“裴施主,你有所不知,雖然你與沈施主都捐了功德,但你的功德銀錢卻是由沈施主出的,故而寫名冊時自然也是以沈施主的說法爲準。”
裴南既然無言以對。
自從與沈清棠住在一處之後,裴南身上自然是不再準備錢財的,反正都由沈清棠負責。
沈清棠爲了防止裴南離開,自然也將裴南隨身的符紙硃砂包括銀錢拿走的乾乾淨淨。
久而久之,兩人都習慣了這種方式,沒想到今天裴南就被這種方式給坑了。
被坑了的裴南依舊覺得非常鬱卒,他沒有接正恩手中的毛筆,而是搖了搖頭:“大師,話雖如此,但總不應顛倒事實。既然這般,我捐的銀錢便全部劃歸沈清棠名下便是,我便不籤這名冊了。”
沈清棠的面色登時有些蒼白,他下意識的拉了拉裴南的衣袖,卻什麼都沒有拉住。
裴南轉身便走,一身白色衣衫雖然材質普通,卻也顯得整個人越發清冷。
沈清棠似乎有些委屈,低低喊了聲“師兄”,立刻追了出去,很快便趕上了裴南,兩人衣服的袖口連在一起,大抵是在裏面牽了手。
正廟中便只剩下正恩住持與善語兩人。
功德冊上,裴南和沈清棠的名字依舊記爲道侶,上面沈清棠的毛筆簽名狂妄張揚,筆畫中都透露了在寫字時主人的心情是如何的神采飛揚。
而在上面的裴南後面卻沒有簽名,只一個孤單單的小篆名字,顯得孤獨冷清。
正恩合上功德冊,站起身來,走到剛纔被差點被沈清棠捏死的善語小和尚身邊,伸出一隻手,將善語拉了起來。
剛纔形勢不由分心,正恩不便走過去幫助善語,怕再引起沈清棠的任何不快,此時終於有了時間,轉了轉佛珠,詢問道:“善語,可還安好?”
善語在段時間內歷經生死,又是在佛堂前,心態一夕之間發生了莫大的變化,他剛纔一直在努力的減少存在感,現在那兩人終於從這裏出去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嗓子依舊說不利落:“回,咳咳,回正恩住持,善語一切都好,讓住持擔憂了。”
正恩點了點頭,轉着佛珠告誡道:“以後萬不可誑語,不可隨意猜測他人,知曉了麼?”
善語恭恭敬敬的行了個佛禮:“善語知道了,以後必定不再犯了。”
正恩住持唸了句佛號,又向廟宇外看了看,剛纔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讓其他僧侶先行將香客送出,對外道今日黎安寺閉寺一日,卻沒想此事解決的也非常迅速。
剛纔還充滿了鬼氣的正廟,此時鬼氣早已消散殆盡,香火氣又充斥在了鼻尖。
一切皆命定,無可爭,無可奪,無可念。
人生七苦,生離死別苦,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剛剛離去的那兩人,一人身上全然看不見未來之命途,另一人卻一生受盡人生七苦。
而兩人間卻似有三世情劫。
佛緣越深者,所見越透徹。
這兩人他分明有所悟,卻又看不清晰,講不透徹。
說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