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結姻
第五十一章
這兩人他分明有所悟,卻又看不清晰,講不透徹。
說不得。
沈清棠亦步亦趨的跟在裴南身後,腳步聲不急不重,但卻每一聲都能傳進裴南的耳朵裏。似乎也覺得剛纔自己犯了錯,他不敢直接走到裴南身邊,就安安靜靜在後面跟着。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一段路,裴南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了眼沈清棠,眼底有些顯而易見的無奈。
沈清棠這個樣子,倒是真的像極了裴南在現代的時期自己養的一條小狼狗。
固執,粘人,鬧騰又忠誠。
裴南一雙眼擡了擡,打量了沈清棠一番,站住不說話,又將視線收了回去。
沈清棠好不容易看見裴南停下來了,又看裴南面上似乎沒有十分盛怒的模樣,心下鬆了一口氣,湊近裴南身邊:“師兄,莫要生氣,都是我不好,別生氣。”
裴南聲音冷淡,揮開了沈清棠抓着他的手,轉過臉:“你何錯之有?”
沈清棠從沒有被裴南追問過,因爲裴南的話實在少得可憐,現在猛地被裴南一問,整個人有些懵了,他下意識的拽了拽衣袖:“我,我……”
裴南神色更冷,他面對沈清棠,眼底盡是灰暗之色,一字一句道:“沈清棠,你從未,覺得自己有所過錯。”
裴南與沈清棠認識甚久,若是加了上一世的時光,兩人相處幾近百年。
而沈清棠卻從未見過裴南對他如此的神色。
裴南曾經對他溫柔過,笑過,責備過,甚至後來也冷淡過,卻從沒有……這般失望過。
沈清棠站在原地,喉結滾了滾,竟然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他確實,着實認爲自己,並未做錯過。
去奪取自己喜歡的,所執念的,何錯之有?那些傷了師兄的,妄語的,殺之又何錯之有?那些擋在他路上的,除去,又何錯之有?
他沒有錯。
也未曾後悔過。
黎安寺正式桃花盛放的時節,繽紛的粉色亮麗奪目,微風吹過時便卷着桃花瓣飄落下來,落在兩人的肩頭。
只可惜站在樹下的兩人誰都沒有爲這景色而分心。
沈清棠心中本就有些氣,聽聞裴南此言,良久不曾說話,一雙眼幽深的盯着裴南,滿滿都是委屈和不甘的神色。
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迫的,裴南都那麼熟悉沈清棠,兩人對視,裴南搖了搖頭。
“沈清棠,無論何時,我都盡心培養你,讓你在我身邊親自訓練,爲你量身裁衣,教你修煉心法,”裴南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語氣也非常平淡,卻無端聽出一種難過來。
一番旅行,讓裴南本就單薄的身子又瘦了幾分,如今看上去竟是連身上的白衣都要撐不住了。
他淺淺的嘆息了一聲:“你我皆出於玄雲正派,仙界高門,雖終未能讓玄雲以我爲榮,但卻也不能讓玄雲以我爲恥。”
此言一出,沈清棠的神色頓時多了幾分微妙,甚至有了幾絲惡意,他正要開口,卻被裴南伸出手堵在了脣上。
沈清棠登時愣在了原地!
剛纔的不爽算什麼,擔憂又算什麼!這是裴南第一次主動接觸他,而且還是這樣親暱的姿態!
貼在沈清棠脣上的那隻手如手的主人一樣單薄,卻手指修長,皮膚白皙,五指蓋在沈清棠脣上,柔軟又滑膩。
裴南眉眼一瞥,狀似不經意的看了沈清棠一眼,又移開眼去看一旁的桃花,手指卻依舊放在沈清棠的脣上,一點要挪開的意思都沒有。
沈清棠被裴南的動作弄得心猿意馬,哪裏還顧得上追究過錯,他“唔”了聲,想說話卻有害怕若是他說話了裴南就將手拿開了,便用眼睛盯着裴南,目光灼熱,像是要喫人一般。
裴南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甚至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裴南已被玄雲,被親傳師父趕出了門派,已經成了羞辱,是麼?”
沈清棠剛纔確實是想那樣說的。
他想充滿惡意告訴裴南,你被趕出山門,早已經回不去了,只有乖乖的留在我的身邊。
可是現在,看着裴南就這樣雲淡風輕的調笑着將自己踩在了泥土中,那樣漠然的,不經意的神情,就像是在說一件可笑的趣聞一般。
就是這樣,沈清棠卻猛然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拉拽了一把,疼痛的厲害。
裴南他怎麼會是如今這般模樣呢,他是玄雲高高在上的大師兄,代掌玄雲派掌門之位,出塵俊朗,冷若冰霜,享仙門高位,無論何時何地,皆受尊稱。
越是榮耀輝煌的曾經,越是淒涼倉皇的如今。
甚至到了現在,似乎連裴南自己都接受了自己從雲上掉入泥土的事實,並且將它當做笑話,講出來共大家談笑風生。
怎麼能不痛呢?怎麼會不痛呢?因爲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每一處都是傷口,再傷口上繼續劃開一道,便不再那麼疼得厲害了。
越是平淡,越是誅心。
沈清棠很少從裴南的角度去考慮,第一是因爲總是捉摸不透裴南的想法,第二也是因爲內心的害怕。他當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對裴南的傷害,他努力的彌補,卻從不後悔。
直到現在。
直到現在……也,不會後悔的。
可是裴南現在的樣子卻讓沈清棠的內心翻江倒海起來,就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的想法撕開碎裂一般,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沈清棠看着裴南猛地搖頭,伸出手拽住裴南放在他脣上的手,緊緊攥在手心裏,話語哽在喉間,正要開口,裴南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裴南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漠,只是仔細聽來,卻少了最初一份高高在上的矜貴,多了幾分滄桑。
他緩緩道:“沈清棠,縱然我裴南被逐出玄雲,可是我卻自知,我從未丟了玄雲的臉,也從未丟了師父的臉面。”
那雙寂靜過頭的雙眼看着沈清棠,語氣幽然:“這一切皆不是我自己選擇,可是沈清棠,我認了。”
“上一世,我將你親自培養長大,你卻入了魔道,叛玄雲而出,我未曾說什麼,甚至還幫你擋了一劫,至死我也不曾怪你,”裴南仰了仰頭,看着寺中的美景,整個人都有幾分疲倦,“這一世,沈清棠,你該得到的,你也都得到了。就算……我曾有害你之心,可是沈清棠,就算我殺了你,也是爲民除害了。”
裴南又低低的笑了笑,眼底的失望之色越來越濃,最後消失,整個人越發顯得平靜:“沈清棠,也許我是沒有教好你……可是我教過你忠誠,正直,安命。”
“可是阿棠,你一點都沒有做到,一點都沒有。”
院中漸漸起了晚風,裴南攏了攏衣裳,咳嗽了幾聲。
沈清棠脫下自己的外套要給裴南加衣,被裴南用手打開,沈清棠愣了愣,呆呆的將手收了回來。
“師兄,你是不是,特別的恨我?”這句話沈清棠說的聲音很輕,卻很沉穩,有一種魚死網破一般的決絕。
他剖了裴南的金丹,害他離開了玄雲,成爲衆矢之的,將裴南死死的綁在身邊,再無自由。
沈清棠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南,像是要用剩下所有的時間來等一個答案。
但是隻有沈清棠自己清楚,這個答案無非決定了他和裴南日後在一起要如何度過而已,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的。
“師兄,你是不是,特別的恨我?”見裴南沒有回答,沈清棠又問了一遍,似是催促。
裴南這次聽清了,他似乎楞了一下,又彎着身子咳了兩聲,站起身來的時候,臉上還有一絲因爲過度咳嗽而引起的不正常的紅暈。
“不。”
這個回答同樣短促,卻也堅定。
沈清棠的眼底卻亮了起來。
裴南站直了身子:“沈清棠,我不曾恨你。你成爲如今的樣子,有我之過,不會推脫。但除此之外,你不該再傷害其他人,他們與你無關無緣,不應受你牽連。”
這也就是說,師兄願意在他身邊呆一輩子了?
無論裴南的原因是什麼,在沈清棠看來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師兄不怪他,而且師兄還願意陪着他!
沈清棠聽到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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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心跳聲,他伸出手就要去抱裴南,卻突然又覺得過於唐突,動作便頓住,不上不下的。
最後,沈清棠還是伸手將裴南抱在了懷裏。
裴南僵了一下,卻終究沒有掙開,只是眼底滑過一抹深意和漠然。
“師兄,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找其他人不快,也不傷害他人,”沈清棠將裴南擁得更緊,兩個人顯得親密無間,“但既然師兄說是你的過錯,那師兄就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一直,師兄願意嗎?”
這若是系統還在的時候,大概已經跳出任務完成的提示了。
裴南覺得冰涼又荒蕪。
沈清棠又感覺到裴南的沉默,便有些不安,正要催促,卻聽到耳畔的裴南低低的應了一個字。
“好。”
裴南答應了!
夙願得償的喜悅衝昏了沈清棠的頭腦,他抱緊了裴南,伸手控住裴南的後腦勺,便不管不顧的低頭吻了下去。
裴南鮮少在沈清棠懷裏有這般聽話的時候,吻了良久沈清棠都沒有感受到裴南的抗拒,又聽到懷中的裴南急促的喘息,臉上羞色與紅暈還未褪。
沈清棠歡喜的像是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更是捨不得裴南辛苦,便停下了親吻,將裴南攬住好好的安撫。
待裴南淺淺的喘息了幾聲,沈清棠正要帶裴南迴屋休息,裴南卻站直身子,雙手拉過他,擁住沈清棠狠狠的親了過去。
這是兩個人之間,裴南第一次主動吻沈清棠。
巨大的喜悅沖刷過來,沈清棠愣了片刻,雙手更緊的抱住裴南,迴應着他的親吻。
裴南沒有什麼技巧,他從來都高冷的要死,此時卻主動攀着沈清棠,生澀的脣舌交纏之間,難免有些牙齒的碰撞。
沈清棠卻不以爲意,甚至連偶爾磕碰到的疼痛也毫不在意,他笑着彎起嘴角,任裴南更好的親吻他。
所有的意識全都在此時清空——沈清棠的腦海中只剩下裴南。
而裴南放在沈清棠背後的手,在這長長的親吻中,緩慢的從袖中摸出一根銀針,似乎猶豫了片刻,那根銀針猛地向沈清棠的腦中紮了進去!
裴南永遠都記得沈清棠倒下時眼底的震驚,憤怒,不可思議,茫然和失落,像是整個世界都離他而去一般。
可是裴南再也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
也許他喜愛着沈清棠,但是人都要更加愛自己,這樣纔不會受傷。
沈清棠不曾經歷過剖丹,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一本古籍中的一種祕術。而對裴南來說,卻是這一生一世中最難以忘卻的疼痛。
沈清棠永遠不會明白,裴南爲玄雲派付出了多少,卻如今,再也不能回去。
是,裴南終究不恨沈清棠,這是他自己寫下的人物,哪個作者會不喜歡自己筆下的主角,因爲喜歡,所以着墨,所以渲染。
可是裴南卻不會原諒沈清棠。
恨與原諒從不因某件事對立,也自然不互相排斥。
沈清棠修爲高出裴南太多,他根本沒有機會離開,才一忍再忍這麼多年,直到今天,終於有了一個沈清棠能夠放下戒備的機會。
因爲裴南的主動,沈清棠毫無設防,那根銀針快而狠的扎進腦中,阻斷了他的清明與動作。
沈清棠修鬼道,一般的招數已奈何不了他,這一招就是裴南從沈清棠給他找來的鬼道殘本中看到的,招式不全,卻勝在簡略,只能勉強一試。
萬幸的是,幸運終於站在了裴南這裏一次。
裴南從沈清棠的腰側取出了沈清棠的靈劍,這是他從無間深淵中獲得的,名喚:“淵息。”乃平斷災禍之意。
劍主不在,名劍本應自動封劍的,可沈清棠卻讓“淵息”一同認了裴南爲主,鍤血爲盟,若沈清棠不在,裴南也可使用此劍。
此刻聽來,分外可笑。
裴南伸手拔劍,光影惶惶,劍刃鋒芒乍現。
用沈清棠的靈劍,殺了沈清棠。
裴南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提起“”淵息”,靠近了沈清棠的心臟。
他下不了手,卻也無法說服自己不殺了沈清棠。
鬼修之體,需戮其心,方可滅。
淵息淵息,便讓恩怨平息了吧。
劍尖越來越靠近沈清棠的時候,裴南身後緩緩走來一人。
“阿彌陀佛,佛門重地,裴施主荒唐了。”正恩和尚念着佛號,笑着在裴南面前停下來。
裴南面色如冰,劍卻怎麼也刺不下去。
“裴施主心中分明不忍,卻爲何做此舉動呢?”正恩轉着佛珠,仁慈道。
“因爲心中同時有不得不爲此的理由。”裴南閉了閉眼,“佛門卻不該爲此,請住持原諒。”
正恩笑道:“不必,就算我不來,裴施主重情,也定不會下手。”
裴南搖了搖頭,嘆息道:“不,我會的。”他自己明白,剛剛分明就要刺下去了,卻被腳步聲攔住了。
正恩住持不再與裴南糾結這個問題:“裴施主可有困惑?”
裴南看了看正恩,又想起之前與這位住持探討佛法時的精闢之言,分明想說點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並無。”
正恩朗聲笑道:“如此,我觀裴施主是因爲與沈施主的曾經而煩惱,可對?”
裴南沒有說話,低下頭去看沈清棠。
那人倒在地上,沒有了平時的戾氣,顯得乖巧安靜。
“若這段記憶對你們都是傷害,我佛慈悲,爲救沈施主一命,我便替裴施主將他這段時間的記憶消除,你們自然都不必繼續煩惱。裴施主認爲如何?”
裴南微微一愣:“能夠做到?”
正恩住持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佛渡衆生,裴施主與沈施主之間終歸是孽緣,忘了也好。”
裴南沉默了片刻,似是思考,很快便點了頭:“如此,有勞正恩住持了,請一定消除他與我之間的記憶,裴南萬死難表感謝。”
正恩點頭道:“老衲知道了。裴施主你是否也要消除這段記憶?兩人之事,若只剩一人,難免痛苦。”
裴南猶豫了一下:“不必,我馬上就會離開。”
“裴施主去往何處?”
裴南怎麼會告訴別人他的去向,禮貌的回了個佛禮:“且行且看吧,天下之大,處處風光。”
“裴施主如此心襟,令人佩服。”正恩住持扶起倒在地上的沈清棠,“那老衲便遙祝裴施主一帆風順。”
裴南點頭謝過,最後看了一眼沈清棠,轉身離開。
黎安寺桃花開了一樹,漂亮奪目,令人欣賞。
裴南獨自站在寺門前,停頓了片刻,覺得身心難得的舒爽。大概是許久沒有自由了,僅僅這般平常的感覺,都讓裴南愉悅不已。
剛出了寺門,裴南四處看了看,決定要往哪個方向走,還沒決定下來,就被迎面跑過來的一個小和尚撞的後退了兩步。
裴南早已經沒了內丹,被猛地一撞,登時有些承受不住,彎腰咳嗽了好幾聲。
那小和尚倒是沒撞出任何事兒來,看裴南這般脆弱的樣子,心中有幾分不信,湊上前來打量了他一番。
兩人一對視,都有些尷尬。
這小和尚不正是那在廟中給他和沈清棠難堪的僧侶。
裴南從不想在指責過他的人面前露出難堪,硬是站直了身子,只是還有幾聲咳嗽溢了出來。
“你——你沒事吧!”善語撓了撓腦袋,“剛纔在廟中是我不對,給您道歉了!”
說罷竟然真的給裴南深深鞠了一躬。
“無礙……”裴南搖了搖手,“你這般急急忙忙的,是要作何?”
“是玄雲派的大師兄要與嶽靈閣的大師姐結爲道侶了!這纔剛下的請柬,讓我給住持送過去!”善語扶了裴南一把,一溜煙的跑了。
留下裴南在原地站着沉思。
玄雲派的大師兄與嶽靈閣的大師姐。
白楓與楚嬛要結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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