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少年

作者:柚子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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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白楓與楚嬛要結姻了?

  裴南在黎安寺廟門前站了好一陣子,直到剛纔緊閉的廟門又重新打開了,香客們紛紛從外面踏進來。

  他恍惚了一些時候,直到一名面生的僧人拿着掃帚從他旁邊掃着掉落的桃花瓣,那名僧人在他旁邊站住,行了個禮:“這位施主站在此處,可是有事?”

  裴南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擋了人家的路,趕忙退開了兩步。

  那小僧見他不回答,便也不再追問,自顧自的掃着地走了,眼看這就要離開裴南的視線。

  裴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向前走了一步:“請問往玄雲派,是往哪個方向走?”

  小僧停下了掃地的步伐,用一隻手抓住掃帚,轉過身來,一臉驚訝:“施主想去玄雲派的玄雲山?”

  裴南點頭。

  從前能御劍而行,多飛少飛也不是多大點事兒,只是現在走一步都累的夠嗆,總得把前路問問清楚。

  那小僧便用宛若低能的智商看着他,似乎仔細辨認了一番:“施主一個人?”

  裴南便又點了點頭,感覺黎安寺上的山風越來越冷,他不禁緊了緊衣袍,又低低咳了兩聲。

  “這位施主,玄雲派與黎安寺相隔數千裏,來回所需時間甚久;就連我們寺的住持正恩大師,也僅僅在玄雲掌門之女杜靈靈的婚宴上去過一次玄雲,是爲弘揚我寺,觀賞仙修之體,你*凡胎,如何去得了玄雲?”

  裴南在原地僵了片刻,好脾氣的道:“你且先行指路罷。”

  僧人便不再多言,當真向裴南指明瞭方向:“你從此處下山,有一處繁華市集,可在市集稍作休息,一直向東走,路過九座城池,再向東便是玄雲山的所在。”

  裴南有些茫然:“敢問若以常人步速前進,趕到玄雲,大概需要多少時日?”

  那名小僧又掃了兩下地,擡眼看了裴南一眼:“阿彌陀佛,尋常百姓若是步行,非得三兩年才能到達,就連我寺正恩住持上次前往玄雲,也是由玄雲派仙家弟子前來接送的。施主,我觀你面色蒼白,血氣有虧,長途行走於你身子並無益處,施主定要三思。”

  裴南難得笑了笑:“在此謝過。”

  裴南順着那名僧人指的路線來到了山下的市集,市集上熱鬧非凡,裴南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這麼熱鬧的場面了。

  在人羣中擁擠着走過,縱然狹窄,卻也自由。

  在這個車馬書信都十分緩慢的時代,人門口耳相傳的八卦消息卻是有一種獨特的快速傳播方法,裴南坐在茶館裏要了一壺上好的千葉銀針,目不斜視的看着杯中碧綠色的葉片緩緩升騰沉浮,耳朵裏全都是周圍人大聲談論的小道消息。

  “你們知不知道!玄雲派新的大師兄可馬上就要與嶽靈閣的得意門生楚嬛結姻了!大婚之日就在二十日後,這可是仙家正門最近的大事!”

  “玄雲派不是一向不怎麼與其他門派結姻,這次怎麼轉性子了?”

  “也許是真愛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也不好說,自極北荒原之戰後以玄雲派爲首的幾大仙門都元氣大傷,最近正準備共討魔域,大概是爲了擴充實力而爲之的。”

  “嘖嘖嘖,只是可惜了玄雲派之前那位大師兄啊,人長得真是好看,飄飄若仙,就是太冷清了,到最後失蹤都沒有享到美人福祉喲~”

  裴南單手握着茶杯,緩緩的飲了一口。

  直到茶水已經沒有了溫度,裴南叫來小二算賬,順手從袖中掏出錢包。

  自然不是他的錢包。

  是將沈清棠交與正恩住持時,裴南從沈清棠懷裏順過來的,掂了掂重量,沈清棠這小子還挺有錢啊……

  “好嘞可觀,您還有其他需要嗎?”

  小二又要給裴南把茶水滿上,裴南伸手示意不必,想了片刻,問道:“不知這裏可有買馬匹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城西就有一家!”小二利落的答道。

  裴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向外走,準備去看看那家賣馬的地方。

  人在被關久了突然被放出來之後,多多少少總有些茫然的,而且裴南發現自己是真的無事可做。

  他以往需要擔心的事,人,統統都不用再繼續操心了,因爲他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裴南曾經計劃過要去司堯那裏帶杜靈靈出來,最好再能回玄雲跟白楓講講這大師兄該怎麼當,該有的勢頭可一定要有。甚至曾經,沈清棠也是在他的擔心中的。

  可惜他現在被杜靈靈的親生父親趕出了玄雲;白楓決定結姻;沈清棠鬼道出神入化;而自己,如今連走幾步都要喘幾口氣。

  沒有需要去做的事,剩下在世上的便只有些掛念了。

  裴南仔仔細細的想了一圈,能讓他還有幾分掛念的,竟然只有白楓了。

  二十日後的大婚,裴南就算快馬加鞭疾馳而去,也不一定能趕得上,不過好歹——總歸還是想要去看看的。

  對楚嬛這人裴南還算是熟知的,爲人正派,天賦聰穎,與白楓也算是良配了。

  裴南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的人自然也不會挑馬。

  他一身白衣站在馬廄前,高貴冷豔的與馬廄中的馬匹對視了半晌,一點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馬廄的老闆在一旁熱情洋溢的給裴南介紹:“客人你看這匹,全身毛色順滑,一根雜毛都沒有的啊!眼底清澈,性情溫順,一日可疾行千里!您再看看這匹……”

  裴南默默的看了看這匹那匹,又看看那匹這匹,看了一會兒,那馬對着裴南打了個響鼻。

  馬廄老闆:“客人你看看這馬多喜歡您!”

  “……”裴南覺得自己的潔癖大概又要發作了,他向後退了兩步,問道,“這些馬多久沒洗澡了?”

  隨即裴南沉思了片刻,像是妥協:“罷了,給我挑一匹最乾淨的。”

  馬廄老闆賣了這麼長時間的馬,頭一次碰到客人這種要求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寫的懵逼。

  不過又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一身白衣的俊朗公子,大概覺得這種要求也挺合適的,於是豪氣道:“客人喜歡哪匹就挑哪匹吧,我們給您洗乾淨再讓你騎走!”

  裴南已經被馬廄裏的氣味薰的有些難受了,聽聞此言立刻轉身離開道:“你便挑一匹上好的給我即可,前廳恭候。”

  只是裴南還沒走出馬廄,迎面便碰上了一行幾個人正要往馬廄裏走。

  那幾個人似乎也是仙門出身,鵝黃色紋邊的道袍,頭髮皆向後冠起,看上去年紀不大。

  如果這些年記憶裏還沒有退化,這像是長青門的道袍,預示風華璀璨,光耀萬里。

  裴南立刻轉過身背對他們,像是不經意看向別處,目的卻是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正臉。

  說到底,裴南終究是無法接受自己如今這般的廢人模樣的,他那麼要面子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會讓昔日仰視他的那些小弟子看到他如今狼狽的模樣。

  就像在上次仙門弟子試煉的會場上,裴南寧可與尋常人站在一起,也不願再去其他位置了。

  眼看着那一行人就要走過去了,裴南悄然的轉身,拉開馬廄的門就要往出走,剛走了一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裴南前輩?裴南前輩是你嗎?”

  那聲音頗有些耳熟,但是裴南卻想不起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聽過了。他對這種事情本就不敏感,而且又與沈清棠離羣索居的生活了這些年,早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

  裴南腳步微微一頓,卻未停止,他鬆開馬廄的木門,整個人加快步子邁了出去。

  快步走到門口,裴南纔想起剛纔跟馬廄老闆說過要在前廳等他。他微微喘氣,隨後感覺了一下,似乎身後沒有人跟過來,裴南便轉過身,準備去前廳找個偏僻點的位置休息。

  誰知道剛一轉身,就看到一人站在他身後,幽靈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一雙眼直直的盯着裴南,眼底頗有些崇拜和懷念。

  那人眉目溫和俊秀,有幾分可愛之象,皮膚白皙,像是個柔軟的包子,他身着鵝黃色道袍,胸口處紋了一道特殊標記,這標記裴南記得,似乎是長青門優秀的弟子纔有的,具體什麼資格確是忘記了。

  “裴南前輩!”那人叫了一聲,眼底竟然有些晶瑩,似是要哭的模樣,“裴南前輩,竟然在這裏見到您了!”

  現在跟那人直直對上,裴南就算心中不願也無法了,他恍惚了一下,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喚他的名字,叫他前輩了。

  裴南看着那人,沒有說話。

  這人似乎的確有些眼熟,但是他卻不太記得了。

  那人朝裴南走了兩步,然後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巨大的痛苦或危險,不敢置信的向後猛退,臉上的驚訝和不可置信快要溢出來:“裴南前輩,您,您的修爲與金丹?!”

  裴南從心底來說並不願意提起這件事,尤其是在這裏被人揭開,心底無奈,語氣中有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澀然:“我金丹已失,也不再修道,你無需叫我前輩了。”

  那人臉上似乎比裴南更加悲痛,快要哭出來了一樣:“怎麼可能?!裴南前輩,上次在極北荒原,您分明還是好好的!怎麼……嗚,怎麼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真的哭了出來,淚水從眼眶中滾下來,融入衣領,不見了蹤影。

  這麼愛哭。

  裴南倒是被這人愉悅了,就連剛纔被揭痛處的疼痛都少了幾分,看着面前這名容貌秀氣的青年哭得淚流滿面,竟然笑了笑:“好了,至少我還活着。”

  難道他有些看別人哭的怪異癖好?

  見那人還是沒有停止哭泣,裴南搖了搖頭,淡然道:“這是於我已是不堪,你若在哭個不停,豈不是更讓我覺得難過。”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那人像是被當頭狠狠的打了一棒,抽泣着收回了眼淚,狠狠的打了兩個哭嗝,反過來安慰裴南道:“裴,裴南前輩你不要傷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裴南頗有興趣的看了他兩眼,沒有說話。

  “您,您救過景盛一命,就算您的修爲再也找不回來了,我也會保護您的!”那人用袖子抹去了淚水,眼底的悲傷還未消,卻分外明亮,承諾一般道,“裴南前輩!我會努力幫您的!”

  裴南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便笑了。

  他想起來這人是誰了,主要這人與他的記憶中差異太大,每次都對不上號。現在想起來了,便也想到那時候在極北荒原左景盛給他青果的樣子。

  那時候左景盛還是個普通的長青門弟子,最近看來進步的確不小。

  大概人壓抑太久了,總是需要一些這種陽光燦爛的人來平衡一下的。

  陽光從屋檐中投了下來,將兩人相對而立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越發顯得裴南單薄瘦削,卻氣質飄然,那一份矜貴似乎在這一段時間又回到了他身上,出塵又冷然。

  裴南似乎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彎起嘴角溫和的笑了笑:“如此甚好,如今我沒了修爲,看在我曾經救你一命的份上,便仰仗你帶我去玄雲看看白楓的婚宴可好?”

  左景盛身在仙門,自然知道裴南被杜義修逐出了玄雲派,聽到裴南此時要回去,便有幾分猶豫,似要勸說,表情十分糾結。

  裴南整理了一下包裹,轉身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左景盛的樣子,總覺得這孩子挺好玩的:“你不必多慮,我只在尋常觀禮的百姓中看看,如今我沒有修爲,只要有所遮掩,不會被人發現的。”

  左景盛聽着這話鼻子一酸,紅着眼睛又要哭:“裴南前輩,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一定會找到讓你恢復的辦法的,嗚!”

  裴南一向不喜與人在一處呆着,卻着實覺得左景盛有趣。他自知修道之途,金丹只結丹一次,喪失了就再無辦法,但總不忍心去拆穿左景盛的想法,便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極北荒原一事已過經年,裴南被沈清棠拉着已經過的快忘了時間,現在重新入世,才感覺到時間又流轉了起來。

  曾經裴南金丹時期,左景盛只有築基。

  而現在裴南迴到了練氣時期,左景盛卻金丹已成,雖然是初期,但已能御劍而行。

  兩人臨行之時,左景盛去了趟書店,買了一堆書回來翻了翻放進包中。

  裴南看見了也沒有說話,他一向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更不會去詢問這種小事。

  裴南的靈劍早已被沈清棠拿走不知何去何從,而裴南也再未去想過,現在看左景盛拿出自己的靈劍,伸出手要拉自己上去,一時間有些滯空感。

  他站了上去,左景盛不像沈清棠一般定要將人緊緊鎖在懷裏,而是雙手扶住裴南的肩膀,讓裴南保持平衡。

  “裴南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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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前輩,若是有什麼不舒服,就立刻告訴我!”

  御劍而行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只可惜裴南已經許久沒有自己御劍了,估計這一生大概也不會再有機會自己御劍了。

  左景盛畢竟才入金丹期,御劍自然不比沈清棠的平穩。

  冷風呼嘯而過,裴南伸手緊了緊衣服,左景盛趕忙問他是不是速度太快,裴南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重回練氣期,一生無法結丹,就像一個普通人一般,會老,會死,會容顏不復。

  與沈清棠生活的這些年,沈清棠自然不會讓裴南有所衰老變化,他深知裴南不喜鬼道,便在每日睡覺時讓靈力在裴南體中充盈遊走,可以說除了失去金丹,不能結咒畫符,裴南的生命特徵與之前無異。

  可是現在離開了沈清棠,隨着時間流逝,歲月會給他留下深刻的痕跡。

  他會生病,會白頭,會老,會死。

  可是,終於離開了沈清棠。

  裴南與白楓到玄雲派的時間正是夜晚。

  步行需要個把月,騎馬需要十幾天,御劍而行卻是三天即到。

  距離白楓與楚嬛的婚宴日期還遠,之前裴南思考了許久,還是決定在山下停留,等到大婚之日上去看看便好。

  現在白楓想必已不需他的教導,這樣很好。

  玄雲山下的小城叫做康城,民風算是簡樸,此時康城因爲白楓與楚嬛的大婚十分熱鬧,不少前來觀禮的賓客都在這裏早早住下,等着十幾日後的婚宴。

  客棧酒館火爆無比,裴南與左景盛找了許久,才勉強找了間小店住下,小客棧十分乾淨整潔,卻只剩下一間上房,能睡兩人,老闆熱情的親自帶着兩人上樓。

  裴南動作有些僵硬,他在玄雲派幾十年,不少百姓都認識他,現在幸好是晚上,遮遮掩掩總算進了房間。

  關上房門,裴南從包裹中取出一件普通粗布衣袍,灰色的,寬大敞闊,帶一沿大帽,能將人從頭遮到尾。

  小客棧擺設簡單,雖然說是上房,但也只是空間很大,牀有兩張,八仙桌擺在中央而已,屋中沒有屏風,裴南自然不願在牀上換下外衣,沉思片刻,舉了舉手中的衣服,堆正在收拾牀鋪的左景盛淡道:“可否轉個身。”

  左景盛站起身,似乎楞了一下,猛地點了點頭,傻乎乎的立刻轉了過去,頭貼着門,十分標準的罰站姿勢。

  “裴南前輩您放心換衣。”

  裴南無奈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本來兩個男子同住一間屋沒什麼可避諱的,現在這樣倒顯得他有些奇怪了。

  都是被沈清棠折騰的。

  裴南換下了白衣,身上的灰色衣袍披在身上,寬大的衣服越發顯得他瘦削的厲害。

  “好了。”裴南咳嗽了兩聲,讓左景盛轉過身來。

  那件灰衣像是裴南早已經準備好的,將裴南從頭遮到腳,連腦袋都被一個大帽子遮住,只剩下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

  “裴南前輩還是穿白衣好看誒……”

  左景盛盯着裴南看了半晌,突然不小心說了這樣一句話,大概是說了之後自己覺得不妥,左景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裴南前輩不要放在心上!”

  裴南無所謂的搖了搖頭,其實他早該將白衣換下,那身顏色早已不太適合他了。

  不知爲何,他的心裏總是不□□寧,明明事情都已經料理清楚,這種不安寧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玄雲山乃靈山,佔盡天材地寶之位,位於玄雲山下的康城自然也一同沾了光,有不少風景名勝。

  左景盛到底還是年輕的性子,閒不住便想讓裴南帶他去康城附近的美景看看,但是又知道裴南不方便出門,便安靜的在客棧中陪着裴南,沒有提過什麼要求。

  過了好幾天,裴南看左景盛閒的都快長蝨子了,終於裹上他的灰外套,帶着左景盛出門玩去了。

  玄雲派與長青門所處地界不同,風景自然也大不相同,長青門松柏頗多,整座門派嚴謹端正,不容任何節外生枝;而玄雲派山水林木,溪水潺潺,竹林悠然,受玄雲老祖的薰陶,弟子多少有些浪漫色彩。

  逛了一圈回來,裴南神情與身體皆是疲倦至極,而左景盛精神還好得很,活蹦亂跳的。

  裴南擡手揉了揉眉腳:“你一直在外,你師父和長青門會有想法麼?”

  左景盛似乎僵了僵,隨即轉過來對裴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早已經向師父彙報過在外遊歷,沒事啦沒事啦。”

  裴南是何其敏感的人,自然看出了左景盛的僵硬,只是他張了張口,還是將讓左景盛回去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他發現,自己似乎,不太想一個人呆着。

  人都是自私的,左景盛在他身邊,多少能讓他感覺到一種逗小孩子一般的開心,裴南的人生道路灰白,雖然左景盛點不然火焰,卻能加點色彩進去。

  這無關情感,只是感觸罷了。

  裴南閉了閉眼睛,困得厲害,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裴南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被子蓋的很仔細,灰色外套脫下,只留下了裏面的裏衣,卻是穿的整整齊齊。

  倒像是左景盛的風格。

  裴南撐着牀坐起來,左景盛正靠在窗邊看書,見裴南醒了,立刻把書合上,笑容燦爛的走了過來。

  這陣子經常看見左景盛翻書,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麼。

  裴南自然不會去提昨日的事,何況也不是什麼值得說的大事,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淡道:“今天可還想出去?”

  人總在變化,其實景也變化了。

  康城堤岸的河水比以前淺了,花朵顏色也出現了變化,大抵是生死更替,又開過一輪了。

  總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左景盛搖了搖頭,揹着雙手,十分神祕的對裴南道:“今天不出去,我今天給裴南前輩帶了一個人來,是我昨晚特地去請的。裴南前輩最近心情一直不愉,今天一定會開心的!”

  這副樣子十分孩子氣,裴南給面子的笑了笑,配合道:“好啊,人呢?”

  屋門便被推開來。

  走進來的人穿着玄雲派正統的藍色道袍,頭髮束爲一冠,俊朗英氣。

  裴南先是愣了片刻,繼而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人似乎與幾年前相見並無不同,又似乎根本不是一人了。

  幾年未見,他的額前以往總是不服管教散落的髮絲已全部冠起,反而在額間點了一筆硃砂。

  若不是相似的五官,那人的神情裴南已不敢相認。

  白楓已經不再像曾經那個痞痞的玩鬧少年,也不像是遇事總要來向裴南拿主意的青年,他走進來的時候,似乎帶進來一陣冷氣,而自己卻不知覺。

  裴南縱然冷,但仍有正常人的情緒感覺,只是少笑,少言,端的高冷姿態。

  而白楓則不同,他仍舊笑,仍舊多言,卻總是帶着一抹冷意,像是這抹冷意已經隨着皮膚深入骨髓,無法化去,也讓人臣服畏懼。

  那個少年,終究變成了這副模樣。

  裴南不是不難過的。

  “師兄。”白楓低聲喚他,沉穩有力,似有千般靈力在話語中糾纏。

  白楓自然已經看出裴南靈力盡失,卻沒有像左景盛一樣的驚訝,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白楓似乎毫不在意的對裴南笑道:“師兄身子不好,我來接師兄回玄雲派居住。”

  裴南看着白楓,許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白楓……”

  裴南沉默了片刻:“白楓,對不起。”

  若是他提前與白楓說說這些,說說玄雲派內部也有糾紛忙亂,說說各高門仙家的明爭暗鬥,說說玄雲大師兄——也不是那麼容易,那麼是不是白楓也不會成長迅速,直到今日這樣?

  人一旦給自己形成了保護殼,便很難脫下了。

  白楓卻搖頭,看着裴南的眼底沒有責怪,聲音也是朗然:“師兄何曾對不起我,是我不好,控制不住杜義修那匹夫,才讓師兄被逐出玄雲山門。”

  裴南怔住,白楓的話語裏是滿滿的森然,也看不到對杜義修的任何敬意。

  可是民間皆傳杜義修收了白楓爲徒。

  還未待裴南說話,白楓已繼續說了下去:“杜義修欲爲杜靈靈報仇,私自令玄雲弟子修煉邪功,我已與其他幾位長老將其拿下關押,永無見天之日。”

  掌門師父竟也這般……

  裴南的腦海裏走馬燈似的晃過兩世的回憶,卻沒想到上一世杜義修正義凌然一輩子,這一世卻是如此的結局。

  但裴南已經很少爲這些事驚訝了,再最初的沉默過去之後,裴南點了點頭:“謀害玄雲弟子乃首罪,白楓,你做的很對。”

  白楓看着裴南,突然向裴南拜下:“惡孽已除,白楓望師兄早歸玄雲!重歸原位!”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於白楓仍舊要求裴南迴玄雲的想法,裴南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像是難過,像是好笑,總之說不明白。

  裴南坐在椅上,看着面前的白楓,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白楓已不再是當年的少年,手腕堅韌有力,竟比裴南要粗壯不少。

  裴南溫和的笑了一下:“白楓,我與你許久不曾說話,本不想開口就是這樣的話題,但既然你已提起,我便索性與你說了。”

  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左景盛給裴南盛了一杯熱茶,拉開門輕悄悄的走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下白楓與裴南兩人。

  “我如今靈力已失,憑何去統領玄雲派各弟子;再者,裴南這名字,在仙門中已經如雷貫耳,卻並不好聽,玄雲派雖遭杜義修敗壞,卻終歸與我有恩,我不會,也不想以自己的污名去染了玄雲二字;最後,白楓,你如今能力卓越,我早已有所耳聞,這很好,你纔是更適合玄雲的人,而我早已志不在此,”裴南眼底有些惶然,隨即化爲平和,重複道,“白楓,我志不在此。”

  白楓安靜的聽裴南說完,不語良久,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師兄!你如何說得這般好聽!歸根到底,你只是見外面風光甚好,不願回來罷了!又何必如此冠冕堂皇!你將重擔甩給我,我一直以爲你有千般無奈!卻不想,卻不想……你只是不願意繼續了而已!那是不是,師兄你其實早就可以回來!卻更願意看我在漩渦中掙扎,也不願意拉我一把!直到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直到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裴南的話全都哽在喉中,竟全都說不出來了。

  白楓若真的一直在這段時間內只是爲了守住玄雲派,等裴南歸來,將玄雲派完好無損的交給裴南手中才變成今日這樣的話。

  裴南自知,也無話可說。

  他無法傳遞消息,也聯繫不到外界,只能聽到民間傳言白楓過得不錯,便信以爲真。

  白楓本來眼中還有些期待,但這些期待在裴南的沉默中逐漸消散殆盡,成爲灰白。

  他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師兄,你真的……狠心。”

  白楓的背影在門口停了一下,聲音裏滿滿都是澀然,他背對着裴南,裴南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抵不會怎麼好看。

  “師兄既然不願回來,三日後,玄雲派正殿我與楚嬛結姻宴,師兄你總還是該來看看的……”白楓推開門,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道,“師兄……總歸還是該來看看的。”

  房間的門合上,左景盛臨出門前給他盛的熱茶已然冰涼。

  裴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意從喉間滑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左景盛像是就守在門口一般,趕緊推門走了進來,見裴南喝着冰涼的茶水,伸手去拿過杯子:“裴南前輩!你身體本就不好!怎麼還如此不愛惜!”

  手中一空,裴南像是回過神來,他疲倦的看了看左景盛:“無礙。”

  “怎麼能無礙!裴南前輩,我問過大夫了!他們都說你需要好好調養,以後萬不可喝冷茶了!”

  裴南點了點頭:“好,以後不喝了。”

  他撫了撫額角,擡眼看着一旁的左景盛,還很年輕,朝氣四射,有點小時候白楓的影子。

  裴南對自己有些無語,他似乎得了一種病,總能在左景盛的身上去尋找一些已經消失的性格,然後便覺得有些失落。

  左景盛眼底一瞬間似乎掠過些難過,裴南沒仔細看,便沒有在意,他站起身來,今日明明沒有出門也沒有活動,卻依舊覺得疲憊。

  左景盛也看出來了裴南精神欠佳:“裴南前輩先去休息吧!睡一覺就會舒服啦。”

  裴南也覺得無事可做,躺回牀上,竟然真的如左景盛所說,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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