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消散

作者:柚子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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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裴南也覺得無事可做,躺回牀上,竟然真的如左景盛所說,很快就睡着了。

  後來三天的時間裴南過得無比悠閒,白楓再未從玄雲山上下來,給兩人之間減少了許多尷尬。

  左景盛雖然是個少年性子,跳脫得很,卻十分顧忌裴南的身體,自從上一次出去回來裴南咳了好一陣子之後,便再也沒有眼巴巴的瞅着裴南帶他出去轉悠了。

  裴南便不知不覺迴歸了睡覺喫飯,喫飯睡覺的狀態。

  每次清醒的時候都看到左景盛坐在一旁皺着眉頭翻動書頁,一張一張看的可認真了。

  長青門與玄雲派不同,玄雲所處的地界充滿了詩情畫意的色彩,長青門則更注重實用;就拿玄雲派對弟子的情感歸向問題甚少過問,派內只有寥寥幾條規訓,弟子們自由瀟灑來對比;長青門通常是不太允許門下弟子私自結爲道侶的,更是認爲實戰重於理論,很少讓門內弟子挖書鑽研。

  這樣一看,左景盛也算是個異類了

  裴南睡清醒了,心情自然也好些了,他轉了轉脖子,覺得疲倦盡消,整個人難得有了幾分精神。

  桌上擺好了飯菜,裴南走過去瞧了瞧,然後踱步走到左景盛身後,幽幽的道:“在作甚?”

  左景盛猛然被他一嚇,手一抖,把手中的書扯出一道裂痕來。

  撕裂的聲音清脆,裴南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桌上那本書已經非常古老了,書頁泛黃陳舊,連字跡都有些不清晰了。

  左景盛剛纔應該就是在補全不清晰的字跡,可惜似乎纔剛剛補全到一半,就被自己給打斷了,還將成果毀掉了大半。

  裴南難得有了幾分良心,有些歉意道:“可是重要的書?你且等等,我去找膠水來。”

  左景盛猛地擺手,“譁”的一下合上書,咧出一個笑容對裴南說:“不用不用,不是甚麼特別重要的書,我一會兒自己收拾就好,裴南前輩先喫飯吧!”

  他將手蓋在那本書上,將書的內容遮了個嚴嚴實實。

  裴南這人一向對周圍的事物沒有多餘的好奇心,所以才安安全全的活到了現在,此時見到左景盛似乎並不願意讓他看到那是本什麼書,自然也不再追問,點了點頭,坐在桌前用起飯來。

  左景盛又趴回了桌子前,彎下身子去粘拿到裂痕,整個人都成了一個弧度。

  裴南喫飯很慢,他纔剛剛睡起來,一點都感覺不到餓,象徵性的吃了幾口,便將碗筷向中間推了推,等待小二等會兒來收拾出去。

  眉眼一擡,便看到左景盛認認真真粘書的樣子。

  裴南楞了一下神,便看到左景盛似乎終於粘好了,站起身轉過來對他道:“裴南前輩喫完飯了嗎?我們現在就去玄雲山?”

  今日是白楓與楚嬛的婚宴之日,三日前與白楓的對話還在裴南的腦海中歷歷在目,到了最後,白楓離開時,仍舊沒有忘記邀請他去參加今日的婚宴。

  裴南以前一直爲人情而頭疼是一件十分無聊而麻煩的事情,直到今天他站在玄雲山腳下,終於也體會了一把情緒無法控制的感覺。

  他在這裏太久,重新回到這兒,不同的回憶與感受向他淹沒過來,讓他有種莫名的畏懼感。

  裴南還是穿了他那件灰撲撲的大外殼,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緊湊無比,生怕有人認出他來。

  左景盛與裴南出門的時間已經算很早了,裴南爲了避開人潮,特地起了個大早,可是走到玄雲山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前來觀禮的人數。

  其實說來也對,白楓與楚嬛的婚宴畢竟不同於之前舉行的司堯與杜靈靈,司堯與杜靈靈基本都是玄雲派內的結合,不牽扯其他利益,但白楓和楚嬛這一場婚宴之中,涉及到的利益權謀便多了起來。

  除了被正式請柬邀請來的各仙門,還有來湊熱鬧的散人修仙者,再加上想要一睹修士風采的老百姓們。

  總之場面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裴南突然覺得他這麼打扮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人山人海中都能把他認出來,那一定是真愛了

  略微思考了一下,裴南轉過身對一旁的左景盛道:“長青門也來了,你先隨你門派去吧。我隨前來觀禮的普通賓客一同上去就行。”

  左景盛似乎沒想到裴南這樣說,還走在裴南身邊,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然後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裴南前輩,我和你一起上去吧!”左景盛眼底有些委屈,“我師父那邊我一會兒去再去跟他們說一聲就好。”

  裴南現在沒有修爲與靈力,與一個老百姓沒什麼差別了,他本就不想引起圍觀,若是帶上左景盛在身邊同路,一路上難免會被不同的人進行圍觀。

  這是他萬萬不敢賭的。

  裴南搖了搖頭,聲音肯定道:“婚宴結束你再來尋我吧,我在那間小客棧等你。”

  左景盛大概沒想到裴南似乎沒有丟下他的打算,一下子又高興了起來,對着裴南重重點了點頭:“那也行!那裴南前輩到時候見,要注意安全啊!”

  左景盛左叮嚀右囑咐了一番,裴南終於與他在山腰分手,見左景盛御劍而去,裴南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空茫。

  以前裴南是真的覺得,有時候是真的覺得左景盛與沈清棠少年時,是十分相像的。

  但現在的兩個人已經差距太遠了,隨着相處時間的加長,裴南開始發現,左景盛要比沈清棠單純得多,就連性格都是純粹無比,像孩子一般,總有天賦,但卻思慮很淺,這樣的人,往往都能過得快樂。

  而沈清棠則不同,沈清棠是個父不疼母不愛的娃,從小受盡世間的磨難,其實早就磨光了他心底的仁慈和善良。他之所以表現出自己的善良給裴南看,只是爲了讓裴南對他更好,更捨不得他罷了。

  像左景盛,至少從不會做讓裴南爲難的事情。

  裴南嘆了口氣,到底是他執念了。沈清棠是在他身邊成長的,沒有提早發現他思想的偏差,長成如今的樣子,裴南在心裏雖然失望不甘,但最後也只得認了。

  不過想想沈清棠再次醒來之後就不認識他了,裴南總還是高興的,只要那人不再與他取得聯繫,裴南願意平平淡淡的把餘生度過,然後在這裏自生自滅就好。

  畢竟系統已經消失,回去的希望自然也沒有了。

  玄雲派上山要經過嚴格的登記和查驗,尤其是像今日的這種大場合,更是查的分外嚴格,仙家與散修分別去了其他更優美適宜的地方進行覈實,而百姓卻是在山門口登記進入的。

  裴南上一次排隊是要做什麼事連自己都不記得了,現在順着人羣排在中間,既然也不覺得煩,一步一步往前緩慢的移動着。

  日頭緩緩的升上來了,身上也逐漸暖和起來,裴南攏了攏衣服,看了看前面長長的一支隊伍。

  等輪到裴南的時候已經快要正午了,裴南站在那小弟子的桌前,心裏想着如果現在趕忙進去,剛好能趕上白楓與楚嬛的喜宴開宴那一桌的時間。

  “請問您名字?從何處來?”

  兩名玄雲派的弟子坐在門前查對覈實,輪到裴南的時候,依舊是這兩個問題。

  裴南低下頭剛好能看到這兩個弟子手中拿着的名冊本,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玄雲派用來登記名冊的記事本還是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

  兩名玄雲派的弟子正要登記,卻看到面前的男子似乎在晃神,這對於他們都是很少見的事,剛纔的登記者一個個要麼歡天喜地要麼拍手讚美,這個卻安靜的發着呆。

  這人穿着十分奇怪,明明看上去很瘦很瘦,卻偏偏穿了件又灰又土的外套裹在身上,連臉都遮住大半,怎麼看怎麼不搭配。

  “請問您叫什麼名字?”兩人將語氣放慢一些,“何方人士?”

  裴南迴過神:“……在下本地百姓而已,姓裴,名,名玉。”

  裴南冷傲慣了,無論第一世或第二世,還從未撒過謊,完全沒有點滿這個技能。可是他的名字卻怎麼也不好出現在這名冊上,只好繞了個口,好歹算是想出來一個名字。

  那名弟子記錄下來,向他點頭道:“裴玉,今日時候特殊,來客皆需要搜查,你可有不便?”

  裴南本要搖搖頭,片刻像是又想起來什麼,放低了聲音道:“在下面容醜陋,不便示人,其餘搜查皆可。”

  搜身而已,自然搜不到他的臉上去,裴南把臉遮的嚴嚴實實,一點破綻也沒有露出,檢查過後,便跟着人流走進了山門。

  其實仔仔細細算來,裴南離開玄雲派已近十幾年,一切都大有變化,就算他現在露出臉,大概認得他的人也不多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這一種變化,只覺得神奇,似乎是時間把該沖走不該沖走的都彙總整合,然後惡意的留下了最不該留下的那部分。

  玄雲派清正殿。

  此殿乃玄雲山中,玄雲派內最氣勢恢宏的正殿,若有盛事,玄雲派一般都會選擇在這裏舉行,也算是非常傳統的喜慶場所了。

  玄雲派山門開在半山腰上,裴南硬是生生怕了一半山,才氣喘吁吁的走進了曾經輕而易舉就能到達的玄雲派內。

  他汗水落得厲害,整個人快要站不起身來,休息了好一陣子,才感覺稍微好了一些。

  大概是身體真的跟不上了,裴南倒沒覺得有什麼可難過的,他早就比別人平白多活了那麼些年,生生死死,人最舍不下的不是命,是留在世上的牽掛罷了。

  清正殿與裴南曾經在時仍舊保持了一模一樣的格局,磚瓦牆黛,處處精緻。

  裴南曾經在這裏親自爲司堯與杜靈靈舉行婚禮,現在那兩人其中一人魔心可誅,另一人不知生死,極北荒原一事後杜靈靈與司堯之間的事自然也泄露出去,旁觀者便無端爲杜靈靈扣上了“賤/婦”“爛貨”等稱號。

  每次聽到,裴南總覺得像是在拿竹筷子戳自己脊樑骨,一下一下疼得厲害。

  現在看到白楓和楚嬛結姻,裴南便產生了一種幸好不是我爲他們主婚的慶幸想法。

  吉時未到,但太陽明晃晃的曬在高頭,灼熱的陽光鋪在地上,讓人覺得暈眩。

  又過了幾分鐘,大概是還剩小半個時辰便到吉時的時候,司儀便出來了,穿了一身喜慶的衣服,上來就給大家鞠躬,滿面紅光的開口道:“今兒仙家正門,修仙散士,百姓皆聚會於此,爲的是慶賀這玄雲派的大師兄白楓與嶽靈閣大師姐楚嬛之間的婚宴!容小的給大家介紹介紹……”

  裴南早就給自己找了個陰涼處站着,遠遠的聽那司儀說話的聲音有些眼熟,不禁仔細瞧了瞧,便有些好笑。

  這不就是當時幫他遞紙條的那人,倒是挺有緣分的。

  現在裴南重回自由,便對當時幫助過他的人頗有些感激之情,他打量了那司儀一番,準備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古代講究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若是雙方高堂不在此處,便需要一個證婚人來證明此事,當初杜靈靈和司堯成親時本來想過婚宴上要請一位證婚人,可是後來着實太忙,便將此事忘了。

  大概也是因爲如此,因爲慘烈的結果,無論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裴南倒是希望白楓認真對待自己的人生大事,他與楚嬛也是雙親不在此地,當找一個證婚人才好。

  可惜現在不方便說話,周圍畢竟是尋常人家,偶入仙門,難免有所相談。

  提醒不到,裴南便也不再多求,看人羣慢慢匯聚起來,便也離開了原本的位置,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寬闊的地方站住。

  吉時已到。

  白楓平日的衣服早已換下,一身大紅色新郎袍,上繡金絲牡丹紋,明明是喜宴,他卻整個人顯得越發冰冷挺拔,甚至帶了一絲金質的涼意。

  他站在清正殿門口耐心等待。

  楚嬛在山下的客棧中準備就緒,妝容精美,然後再由嶽靈閣的其他師兄師弟將楚嬛交給白楓手中。

  一對新人兩相執手,新郎挺拔英俊,新娘美麗端莊,家室般配,兩人也互相都給予了同意。

  這一場婚宴之後,仙門之間氣氛必定起微妙變化,隨着微妙而來的,便是藏在更深處的波瀾。

  裴南站在不遠處沉靜的看着。

  白楓本要牽楚嬛進清正殿拜堂了,沒想到兩個人沒走兩步,白楓卻突然轉過身來,對衆人笑道:“突然想起,我與嬛兒父母皆不在身邊,這樣的情況,是需要一位證婚人的,之前卻忘記請了。”

  他的笑容嘴角與之前變化很少,只是整個人褪去了原來那種氣息,顯得笑意不達眼底,像是透着深深的寒意。

  一言出去,現場有些譁然,大家都紛紛表示這是一件大事,要趕快找到合適的人選,解決了纔好。

  不少人便說找玄雲派的長老最合適,附和者很多,似乎這個主意不錯。

  白楓卻伸手握緊了楚嬛的手,兩人一同跨出最外面的門框,又站回了所有人面前。

  “不必麻煩長老了,”白楓輕而易舉的便攔住幾個要去向長老彙報的弟子,然後走回原位,“其實我一直有一位合適的人選。”

  他低下頭笑了笑,然後擡起頭向遠處看去,隨即,朗聲道:“師兄,既然你不願回玄雲派,那此次爲我證婚吧,你願意嗎?”

  白楓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壞了現場的許多人。

  能來這裏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點玄雲派曾經的歷史,也自然知道白楓只喊一人叫師兄,那人就是七年前極北荒原一戰中與沈清棠一同失蹤,至今未還的——裴南。

  現在白楓提起,莫不是,裴南迴來了?

  就在他們身邊?

  與人羣一同愣住的,還有站在不遠處的裴南。

  他被光線曬得頭疼,只得找個地方休息,卻沒想到還沒靠在樹上休息好,便被白楓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嚇得魂都飛了。

  裴南擡手遮了遮陽光,準備想想對策,如果實在不行,便實力裝死算了。他身上有那麼多洗不清的污點,而白楓一路上都較爲平順,裴南到底不想讓自己現在的名聲去染髒了白楓的婚宴。

  過去這麼久,裴南終於學會將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只要再低一點,心裏就不會存在落差,不會存在從高處摔下來的痛苦。

  低進了塵埃中。

  裴南還沒有想好辦法,站在殿前的白楓卻又開了口:“藉此時機,也想向大家澄清一件事。”

  “我師兄——裴南,之前被杜義修以掌門之名義逐出玄雲派,後經調查,杜義修濫用禁,書閣中功法坑害弟子,現已被幾位長老聯合廢除掌門之位,關入後山不得再出。故而,杜義修之言皆不屬實,我師兄也未曾離開玄雲派。此事玄雲各長老皆知,那麼在此廣而告之,望大家銘記於心,勿要忘記!”

  如果說裴南之前還有些其他想法,現在卻也被白楓這一番話炸的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那個原來只會倚靠他的小豆丁終於也成了今天獨當一面的人物,甚至也能還自己的清白,而且也沒有提出非要裴南迴去的要求。

  裴南是不願意回去的,就算如今白楓是真的希望他回去,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但時間不久,白楓就會覺得不公不利,付出了這麼多,卻最後全便宜了他。

  這太危險。

  裴南不會做這種漁翁得利,自欺欺人之事。

  “師兄,我知道你必定來了此處,”白楓說完那一番話之後,聲音又放大了些,“今日我也有了道侶,師兄,你便來爲我做個見證吧。”

  衆人被剛纔的一件事炸懵的腦子還沒有清醒過來,卻紛紛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好。”

  男子身上還是一身灰色衣袍,此時將帽子摘了下來,一頭黑髮披散在肩頭,皮膚近乎不健康的蒼白,與髮色相配,更襯出五官俊朗。

  前來這裏有點閱歷的人便一眼認出來了。

  卻是裴南。

  裴南迴來了。

  看到裴南從人羣中緩緩走出來,白楓一張臉上終於有了些貨真價實的笑容,他帶着楚嬛向前走了兩步,要過來接裴南:“恭迎師兄!”

  隔着剩下的人羣,裴南仔細打量了一番白楓,然後溫和的笑了笑:“客氣。”

  裴南終於從人羣中走出,向清正殿的方向走了過去。

  但他向前走了兩步,還沒有走近白楓與楚嬛,卻被一道氣息生生擋在了原地,立刻全身上下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幾乎是瞬間的,裴南登時白了臉色,像是所有血色頃刻間都從他的面上脫離開去,整個人蒼白脆弱的厲害。

  這種氣息陰戾肅殺,包裹過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察覺到一陣冷意,像是要凍入骨髓。

  幾年相處……他太熟悉這種氣息。

  更可怕的是,裴南擡頭去看面前的白楓與楚嬛,又看其他人,分明都還是剛纔的狀態,一點都沒有被影響,甚至連這道氣息的存在都不知道。

  “師兄,怎麼停住了,快過來吧。”白楓眼底有些高興,裴南今日不但來了,還願意爲他證婚,之前吵得那一架白楓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裴南張了張嘴,他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一個怪圈,一切都是幻覺?

  可是現實很快就告訴了他,這不是幻覺。

  那道屏障撤了開去,隨之而來的是遮天蔽日的森森鬼氣,如此喜慶的時候,如此衆多的陽氣,卻都阻擋不了鬼氣的瀰漫。

  天色昏暗,剛剛還是婚宴氛圍的場所立刻就變爲了另一片場景。

  百姓們哪裏見過這副陣仗,立刻四散奔逃,玄雲弟子既要負責位置秩序,又要負責保證百姓的安全,一時間忙亂不堪,混亂無比。

  其餘修士和仙門子弟多了些沉穩,但也僅僅是多了些而已。

  奴魂役鬼已經成爲陳舊書籍中的內容,有些仙門人士甚至根本未曾接觸過,今日一見,嚇得臉色比裴南還要蒼白。

  隨着鬼氣一同降臨的是孤魂的哀嚎之聲,強烈的怨念和悲切,憤怒,使得在玄雲派中生長茂盛的植物迅速枯死衰竭,人在魂魄的哀嚎咒罵中更是得不到寧靜,有些修士竟然已有崩潰之像。

  白楓迅速讓新入門的弟子躲避,靈力高的則流下來,然後將手旁邊的楚嬛推入了清正殿,又跑過來一臉慌張要拉裴南。

  裴南對白楓搖了搖頭,轉過身淡漠道:“沈清棠,你既然知道我在此處,又知道玄雲乃我生長之故土,何必弄出如此一幕?”

  一時間鬼氣未散,而哀嚎卻停了下來,雖然總體環境還是不怎麼舒服,但總比剛纔好一些了。

  隱隱綽綽中,一人身着黑衣,從竹林後緩慢走了出來。

  那人五官生的極好,桃花眼顧盼風姿,嘴脣淡粉,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那人終於在裴南面前停下,眼睛裏神采飛揚,卻是有些不解的神色,然後他笑得更爲好看,燦爛又明朗,說出的話卻是森寒而怨恨:“師兄,我都可以讓你殺我了,爲何,你還要離開我呢?”

  來觀禮的賓客皆知形勢不好,百姓恐懼的尖叫聲盤旋在玄雲山的上空,修士紛紛拿出了武器,做出一副準備禦敵的樣子。

  沈清棠在陰暗的霧氣中緩緩而來,身上沒有揹負任何武器,走了幾步,他皺了皺眉,看了看奔逃的人羣,伸出雙手捂住耳朵,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吵死了。”

  隨着他三個字脫口而出,隱沒在霧氣中的傀魄們頃刻而出,桀桀怪笑着朝人羣的方向涌了過去。

  傀魄自然比不得黑影,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識,戰鬥力也並不是很高,但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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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能成爲傀儡的魂魄身上都具有着濃重的對於人世的怨氣,煉製成功後怨氣加重,殺傷力自然提高。

  這些雖然傀魄不像黑影一般敏捷,多數都維持了慘死前的模樣,眼中沒有瞳仁,四肢扭曲,但對活人的氣息卻很敏感,而且還知道挑軟柿子下手。

  他們沒有意識,自然也不會感覺到恐懼,毫不畏懼修士的兵刃符紙,鬼修一道消失多年,前來參加婚宴的又多是些新

  只要尋常百姓被傀魄追趕上,那些傀魄便會附着於百姓身上,吸取骨血精氣,然後活人就生生成了一具屍骨。

  “孽障!”白楓氣得發抖,大喝一聲,“竟然敢來我玄雲挑釁!”

  沈清棠擡眼向這邊看過來,眼底意味不明,皆是殺戮張狂之色,本就俊朗的臉在陰森森的鬼氣中顯得惑人又殘忍,他伸手掐了個心訣,傀魄便突然紛紛停住了動作:“白楓師兄,許久不見,看來你過得不錯。”

  然後,沈清棠的一雙眼移到站在白楓身旁的裴南身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過來。”

  白楓立刻伸出手擋在裴南面前,厲聲道:“孽障!你休想!”

  他毫不猶豫的擋在裴南身前,呈一個倔強的抵抗姿勢,如果不是距離過於接近,裴南根本不會看到白楓的顫抖。

  是的,白楓在微微的顫抖,手掌緊緊的捏住成拳,冷汗順着額角落下,卻半點沒有要推開的預兆。

  沈清棠微微挑眉,眼底掠過一絲興味,他看着裴南,咧開嘴角笑了笑:“師兄真是勾人,前有左景盛帶你不遠萬里來此,後又有白楓全心護你,難怪師兄你總是不願意乖乖呆在我身邊。”

  似乎低頭思考了片刻,沈清棠兀自點了點頭,自問自答一般道:“那若是我將他們都殺了,師兄是不是就該輪到我了?”

  裴南生生打了個寒顫:“沈清棠,你欲何爲?”

  沈清棠看向裴南的眼底似有百般繾綣,他幾乎溫和的微笑:“自然是想師兄回來我身邊了,師兄且等等,待我料理了這一切,我便帶你回家。”

  隨即,沈清棠啓脣,一道命令送出,剛纔僵死的傀魄便立刻又有了動作,重新怪異的朝人羣的方向撲了過去。

  前來此地的都是自稱正道的仙門修士,此時看到這副場景,紛紛變了臉色,一邊讓百姓不要亂跑,另一邊則紛紛前去保護快要被追上的百姓。

  傀魄看不清人形,只要降低了活動的速度,並不容易被發現。

  可是這時候的人們哪裏會聽這些修士的話,他們一直以爲仙門之地和樂安寧,修仙者們更是有無限神通,而現在卻連一個突兀的闖入者都無法對抗。

  不多時已經有兩三個人橫屍在地上,只剩下一副骨架,蒼白又刺眼。

  那是康城的百姓,其中一個裴南幾天前才見過,他不過是想上山來看看仙家的風采,若能在喜宴上喫個飽腹,便最是滿足。而現在卻橫屍於此,死無所葬。

  白楓在裴南周圍畫出一道結界,立刻加入了戰局。

  人影惶惶,修士與百姓奔跑和刀劍聲傳入裴南的耳朵裏,只覺得恍然又蒼涼。

  這一切是真的嗎?

  這一切不是真的嗎?

  他是犯了天怒亦或是惹了天罰,還是必須揹負罪孽,才能勉強的度過一生?

  可是這一生實在是太長了。

  裴南一腳踏出了白楓給他畫的結界圈,此時他只是*凡胎,無數傀魄從他身邊奔跑而過,卻沒有一個想來吃了他。

  眼看着又一名百姓即將被追上,裴南臉上早已沒有絲毫的血色,蒼白着臉,高聲道:“沈清棠!沈清棠,你停下,你停下吧,我與你回去。”

  尖叫聲,兵戈碰撞聲,腳步聲。

  沒有了靈力的裴南這一句話就算刻意提高了聲音,也顯得弱小低沉。

  可沈清棠卻聽到了。

  他重新停住了傀魄,對着裴南冰冷的笑道:“可是師兄,你前科累累,我該如何信你?”

  裴南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住,指甲刺入肉裏,清醒又疼痛,他放開已經咬出血的下脣,冷聲道:“我願意立生死之誓,你放過這些人。”

  沈清棠搖了搖頭,表情在陰影中看不明晰,聲音卻有些難過:“師兄,在黎安寺,你也說你願意一生伴我,讓我放過那些人。現在你又如此說……”

  “可是我不爭氣,”沈清棠自嘲的笑了笑,“師兄,你立誓吧。你知道我想要什麼,你若立生死誓,我便放過他們。”

  白楓剛剛斬殺了一隻傀魄,聽到此言,猛地轉身搖頭道:“師兄!不要立誓,這孽障怎能是好東西,你不要隨他走!”

  裴南看了一眼白楓,溫和的笑了笑,然後轉身,仔仔細細的看着沈清棠,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裴南,在此立生死之誓,一生一世陪伴沈清棠身邊,若死後魂魄尚存,也當歸於沈清棠身旁,此誓天地爲證,日月爲鑑,用不違背。”

  他把自己徹徹底底,連人帶魂的賣給了沈清棠。

  誓言一出,不得反悔。

  白楓的靈劍深深插入土地,他抹了一把眼角,指着沈清棠罵道:“妖物!你立刻滾出玄雲!”

  裴南轉身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屍體,低聲對白楓道:“不必惱怒,你且將這幾人好生安葬,先給賓客行禮,然後送他們下山。”

  被派來觀禮的修士都是些門派年輕的小輩,自知無法對抗沈清棠,不如早日回去稟報情況,見此情景,紛紛告辭離去,而百姓早已經在剛纔就被玄雲的弟子護送下山。

  清正殿前熱鬧不復,裴南向前走了兩步,看着沈清棠道:“你可滿意嗎?”

  沈清棠的眼底幽深之色慢慢轉淺,他也看着裴南,眸中神色複雜,似有滿足,難過,委屈,喜悅,一言難盡。

  最終他點了點頭,對裴南一如既往的笑了一下:“師兄做的很好。”

  裴南正要再說什麼,卻被沈清棠打斷:“對了,剛纔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師兄剛纔還沒有見過。”

  本來好不容易變好一些的神色似乎突然因爲這件事又陰沉了下去,沈清棠看了一眼裴南,嘴角勾起一個莫測的笑容:“這人師兄應該很熟悉纔對。”

  玄雲山頂鬼氣未消,隱隱幢幢,黑影出現的如幽靈一般。

  他的手中倒提着一個人,那人垂着頭,不知道是生是死。

  若是以前,裴南大概是認不出來這人的,但是這一段時間一直在一起,裴南對他已經非常熟悉了。

  “你抓他作甚?”裴南皺了皺眉,心底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沈清棠笑得非常柔和,他從黑影手中接過了左景盛,輕鬆的像是提起了一隻兔子,然後他將左景盛扔在地下:“師兄果然很擔心他。”

  裴南冷道:“此事與他無關,你不必牽累。”

  沈清棠伸出腳踹了踹地上的人,無謂道:“怎麼可能與他無關,若是他不從我身邊帶走你,又怎麼會有今日之事?”

  “師兄,”沈清棠的眼底殘忍冰冷,“我在黎安寺受罪的時候,你卻與他一起談笑風生,你說,我會不會放過他?”

  裴南猛地想起沈清棠本應該失憶的,現在卻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他驚道:“你將黎安寺的人怎麼了?”

  “呵,”沈清棠的聲音低沉,笑得有些苦澀,“師兄誰都會關心,卻從來不關心我是不是痛苦。師兄且放心,你喜歡的地方……我總是不忍心弄壞的。”

  聽到沈清棠這句話,裴南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纔好。

  他的確不怎麼關心沈清棠,他是主角,不會死,就算傷痛,日後也自會天賜補償。

  地上的左景盛被踢醒了,不自覺的呼了聲痛,他躺在地上看到裴南站在不遠處,便掙扎着想站起身來。

  沈清棠卻在他即將站起身的那一瞬間,拔劍而出,動作優雅又凌厲的刺入了他的心臟。

  裴南眼眸一睜,不可置信的呆在當場。

  “淵息”泛着冰冷的寒光,從左景盛的胸膛貫穿而出,劍尖落下一滴血,很快就沒入土地中尋而不見。

  左景盛的動作瞬間愣住,他下意識看了看胸前的那把劍,然後扭頭,看清了沈清棠。

  沈清棠脣角一勾,將“淵息”從左景盛胸前拔了出來,瞬間鮮血涌出,濺在沈清棠的衣上臉上。

  左景盛的身子緩緩的向下倒了下去,他努力扭身,望了遠處的裴南,嘴脣張了張,像是說了什麼,然後整個人便癱軟下去,停止了動作。

  裴南的雙手下意識向前伸了伸,卻發現整個人都在顫抖,竟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沈清棠的臉上還染着鮮血,卻笑得豔麗:“好了,師兄,這下沒人會帶走你了。”

  他走上前來,將裴南摟在懷裏,沾着鮮血的脣吻住裴南的脣,然後將裴南抱起來,無比溫和的說道:“師兄,看,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從剛剛起就一直站在旁邊的白楓自然也目睹了這所有的場景,他神□□裂,拔出劍就要向沈清棠砍來:“沈清棠!你這個瘋子!”

  沈清棠緊緊抱住懷中的裴南,揮出一道鬼氣,將白楓打出很遠。

  他歪了歪頭,竟然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我的確瘋了,所以不要來招惹一個瘋子。”

  經歷過剛纔的一番動亂,此時的玄雲派上下顯得分外安靜,就連弟子都不敢再活動,只剩下沈清棠抱着裴南在白楓的注視下準備離開。

  白楓心裏是無論如何也不甘願讓沈清棠再帶走裴南的,正要追上來,卻看到沈清棠懷中的裴南搖了搖手。

  “算了,”裴南的聲音似乎是已經疲倦極了,就連字句中都透着蒼白,“白楓,去葬了那些亡人,你還有許多事要忙,別再管我了。”

  白楓聽慣了裴南的話,狠命一跺腳,卻到底還是沒再動手,只是保持着距離跟在兩人身後,面色沉如冰塊。

  出乎意料的是,沈清棠竟然沒有帶裴南下山,而是熟門熟路的來到了裴南曾經在玄雲派內的住所。

  白楓一直將裴南視作大師兄,就算裴南不在玄雲派內了,他的房間一直空着,而且還是天天打掃,每日都有人來清理收拾。

  現在卻是成全了沈清棠。

  沈清棠難得對白楓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抱着裴南走了進去,順便還用腳踹上了大門。

  裴南在沈清棠帶他進屋的時候就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整個人猛的僵了僵,眼眸定定的看着沈清棠。

  沈清棠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微微笑了笑,低頭吻住他,在裴南耳邊低聲道:“師兄,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裴南扭開臉,沒有說話。

  站在屋外的白楓在原地後知後覺的思考了半天,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滿是恐懼的大喊:“沈清棠!你想對師兄做什麼!你滾出來!妖物!孽障!滾出來!”

  沈清棠卻早在進屋之前就毀了原來玄雲派內在屋外設置的結界,而用鬼氣重新畫了結界,屋外的人根本無法進入,屋內自然也聽不到屋外的聲音。

  沈清棠將裴南放在牀上,然後自己壓上去。

  裴南沒有反抗,他從不做毫無意義的事,只是一雙眼毫無情緒的看着沈清棠,無喜無悲,像是死水微瀾。

  沈清棠吻了吻裴南的眼睛,然後用柔軟的布條綁住了裴南的四肢,隨即溫柔的親吻他。

  兩人赤誠相對,沈清棠身上的壓迫氣息越來越強,呼吸紊亂,吻落在裴南身上的每一處,每一寸都沒有放過。

  他將裴南整個人嚴嚴實實的控制在手中,把玩逗弄,絲毫也不見着急之色。

  裴南無法反抗,甚至連退後也做不到,在沈清棠的手中解脫了幾次,他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動作,幾次下來,整個人臉色越加蒼白,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顫抖。

  沈清棠用裴南的東西潤滑,進入的時候,他拉過裴南的臉頰吻上去,眼神中全是愛意,話語卻逼仄凌厲:“師兄,記住這種感覺,你痛你快,都是我才能給你的。”

  巨大的疼痛在裴南的腦海中久久不散,一根崩了許久的弦終於斷了,發出清脆又殘忍的聲響。

  沈清棠與裴南在屋中呆了三日。

  沈清棠早已辟穀,而裴南卻已是常人,需要進食飲水。

  而這三日中每當休息的時候,沈清棠除了爲裴南輸送靈力,便會咬開手指,將血液喂入裴南手中,直到裴南蒼白的嘴脣染上了紅豔的顏色,沈清棠便滿意的吻上去。

  裴南眼底一片沉靜,動作也十分乖順。

  兩人是在結界終於快要被外面的人攻破之時出去的。

  裴南笑得有些諷刺,不愧是主角,隨手畫的結界都要讓仙門高手花這麼久時間才能擊裂,最後還是沈清棠攬着裴南出去,自己鬆手破了結界。

  突然從寂靜無聲的世界走進喧囂的塵間,裴南頗有些不適應。

  卻在不適應的同時感覺到一陣難得的鮮活。

  各大仙門的掌門帶着弟子齊聚於玄雲山,高喊“匡扶正道”之名,討伐沈清棠。

  喧囂聲入耳,裴南吵得有些頭疼,這些人聲中還有些人口齒伶俐的質問他曾經玄雲派的大師兄爲何會與這種妖物混在一起,卻被白楓冷聲回擊回去。

  沈清棠笑得放肆,他攬緊了身旁的裴南:“衆位今日來此,想必都是爲我而來。”

  裴南被他硬是拉在懷中,也不掙扎,眼睛不知道在看何處。

  沈清棠見裴南的樣子,笑了笑,當着衆人的面,轉身在裴南脣上親了一下,然後轉回去,朗聲笑道:

  “我也不想與諸位爲敵,今日我師兄在此,我也答應了我師兄不會傷及他人,你們若願意祝福我和師兄,之前的恩怨我亦會賠禮道歉,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妖物!道歉就能抵消你所做的荒唐之事麼?!”

  “你勾結你師兄一起坑害仙門正派,狼狽爲奸,行齷齪之事,此時見勢不妙,便想就此了事?哪有那麼容易!?”

  “裴南,你曾經爲玄雲派大師兄,我真是看錯了你!竟然真的爲了活命不惜伺候沈清棠此等妖物!”

  “沈清棠與魔尊司堯甚是熟知,大家先殺了他,再一同去殺了司堯,肅清仙門!”

  幾句話下來,沈清棠的臉色已經越發不好看。

  這些攻擊自然不全是朝着沈清棠而來,更多的是對一旁裴南的指責。

  人性本就如此,裴南曾經站得多高,現在被拉了下來,看熱鬧的,嘲笑的便有多少。

  這些人匯聚於此,除了要討伐沈清棠,自然也不會放過裴南。

  語句越來越難聽,沈清棠面沉如水,下意識的看了旁邊的裴南一眼,卻發現裴南面色蒼白的看着遠處,眼神遊移,似乎對眼前的事情並無任何關注。

  長青門的掌門冷哼一聲:“沈清棠!你想賠罪,卻還要看我們給不給你這個面子!你害死我長青門最優秀的弟子,怎可不以命相抵!裴南,景盛在我身邊經常提及你,之前回長青門還帶走了好些修繕靈力的書籍,滿心滿意的想給你補回金丹,沒想到啊,卻是你害他慘死玄雲!”

  裴南抖了抖,看了那掌門一眼,像是開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來。

  沈清棠卻已經怒氣中燒,“淵息”出鞘,直奔着掌門而去。

  長青門的掌門慌忙避開,卻還是被劍鋒削下一縷白髮,緩緩落地。

  沈清棠笑起來:“左景盛便是被這把劍穿心而過的,你既然如此不忿,那我便也用此劍送你上路,與你的徒兒去做個伴可好?”

  那掌門氣得指着沈清棠:“孽,孽障!裴南!你也曾是玄雲大師兄,如今境況,你怎麼還有臉攀附於沈清棠,苟活於世?!”

  沈清棠一聽此言,臉色如鐵,劍鋒上揚,就要朝那人而去。

  卻被一旁的裴南攔住了。

  裴南推開沈清棠的手,站直身子。

  他今日出來時候不知想起了什麼,從屋中找了一件曾經在玄雲派時穿過的白衣換上,卻發現這件白衣已經過於寬大,不再適合於他。

  當時裴南愣了許久,卻最終還是穿着這件衣服出來了。

  此刻見裴南如此,沈清棠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伸手要去攔,裴南卻攔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玄雲山上風大,尤其是清晨,揚起了裴南的衣袍,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仙氣,依稀中似乎又有了他當年在玄雲派的風姿。

  “我裴南自小於玄雲長大,一生乾淨磊落,從未行不義之事,卻不想到了今日,卻害衆人受苦,更有人因我而亡,”裴南的神態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清矜貴,他瘦了許多,但此時面對衆人的討伐,氣勢上竟然一點也不顯遜色。

  “沈清棠之禍卻是由我而生,因我而起,是我控制不及,才釀下了今日這等錯事,如今錯事已成,悔之晚矣。”已失金丹修爲,裴南說話聲音不大,而衆人竟出乎意料的安靜。

  他們沒有想到裴南竟然這麼好說話。

  簡直像是在念自罪書一般。

  裴南淺淺的笑了笑:“裴南自知罪孽深重,萬死難辭,今日於此定當給大家一個交代。”

  沈清棠面色難看,伸手就要去拉裴南,卻依舊被裴南攔住。

  裴南十分平和的看向他,語氣平淡,毫無怨懟:“阿棠,我教過你許許多多,今日再給你上一課,聽完好麼?”

  “玄雲派禁。書院中,有一南唐流傳下來的祕術,此法簡單快速,只需要最基礎的一點靈根配合口訣,便能達到效果,多用來給渡劫失敗,修爲盡失的修士使用,能達到身死魄散的效果。”

  裴南的最後一個字淹沒在脣齒間,他看向面前的衆人,聲音平淡溫和,終於沒有了以往的高傲冷清之色:

  “沈清棠曾經乃我玄雲弟子,將他培養成今日這般,是我之大罪,在此,便以死向大家請罪吧。”

  裴南自決了?

  裴南自決了!

  這件事發生的太快,剛纔還站着說話的那個人此時卻閉眼倒了下去。

  他已經很瘦很瘦了,就連倒下去的時候也只佔了很小的一塊地方,墨色的發鋪散在地上,有一種絕望的蒼涼。

  沈清棠已經完全愣住了,他如同被風化了的石像一樣站在原地,看着裴南倒下,就像是在看一場上演的悲劇。

  最後還是白楓上前將裴南抱了起來。

  裴南已經沒有呼吸了,面色依舊蒼白,在白楓的懷中,只佔了半個懷抱。

  白楓的眼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他喊了一聲“師兄”,然後擡起眼充滿厭惡的對沈清棠道:“妖物!你口口聲聲說着你愛師兄!卻將師兄害成今天這般!師兄那樣的一個人,都爲了你離開玄雲,靈力盡失,你還不滿意!你還不滿意!沈清棠!你良心何在!你於心何忍啊!”

  前來的各仙門人士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本來是前來討伐沈清棠,尤其是那些仙門小輩,只是想口頭上損損裴南,佔些便宜。

  卻沒想裴南竟然這麼容易……

  沈清棠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活力,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朝白楓懷裏看了過去,像是不可置信般的低低喊了一聲:“師兄?”

  “師兄?”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啊?”

  “師兄,我不逼你了,你與我說說話吧?”

  “師兄……”

  沈清棠終於哭了出來,像是孩子因爲不小心終於失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一般,聲嘶力竭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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