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損
五十四章
沈清棠終於哭了出來，像是孩子因爲不小心終於失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一般，聲嘶力竭的哭了出來。
【提示：宿主死亡。】
【支線任務——身死魂消達成，進入下一階段。】
【系統重啓中。】
【系統重啓成功。】
【綁定成功。】
許久不見的聲音便再次從腦海中傳了出來，帶着久違的金屬感和跳脫，莫名的熟悉而陌生：“噫~小南南好久不見啦，有沒有想我有沒有想我，人家好想你的說！”
裴南眼中的神情抖了抖，卻沒有回答。
果真是神奇的東西，神奇的支線任務，神奇的系統。
他近乎僵硬而麻木的擡起手臂，張開五指，藉着朦朧的月光，看到了一雙手。
那雙手白皙溫暖，毫無瑕疵，甚至連一個手繭都看不到，像是一件最完美的陶瓷製品，散發着令人恐懼的悲涼。
裴南頹然的放下手，失去任何重力與動力的手臂在牀板上發出很重的聲響，卻感覺不到多痛，只是一陣又一陣的茫然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他疲倦的厲害，甚至連就這樣最悠閒的躺着，也毫無爽利的感覺。
“小南南你真是太機智了！竟然知道這種特殊的技巧！金蟬脫殼換個身子來找我~小南南你真是棒棒棒棒棒！”
金蟬脫殼？
若真是金蟬脫殼……他若是早一些知道，豈不是皆大歡喜。
裴南幾乎漠然的嘆了口氣，準備用手撐着牀坐起來，手掌伸出碰到牀板的時候卻發現這副身體的金丹已成，而且資質竟然甚好，靈力充沛，就連靈根也和他曾經的身體一模一樣。
就在不久前，他還仍舊是連站起來都需要扶着牀沿，走幾步就要喘氣，一到冬天就恨不得凍死的身體。
卻搖身一變，重新換了一個最棒的容器。
裴南驚訝於自己內心的平靜，他曾經以爲如果有朝一日能重塑金丹，回到頂峯，一定該是多麼開心快樂的事，而現在這一切都輕而易舉的達成了，心裏卻像是被死死封住了一般，蕩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熟練地伸手運氣，從靈力充沛的體內流淌而出的不是修道之氣，而是修魔的紫氣。
這個身體之前竟是個魔修。
魔修的紫黑之氣在裴南手中聽話的流轉升騰，逐漸在半空中形成一個十分好看的圖形。
然後裴南面無表情的合攏手掌，魔氣便瞬間泯然於身體中，再也不露出分毫。
裴南在桌前燃了蠟燭，然後走近房中的鏡子前，銅鏡模模糊糊的映照出他的身影，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白色衣袍，而是一身深紫色，上面用黑色紋了藤蔓與花朵，整件衣服看上去華麗又冷豔。
上一世與司堯打過不少交道，司堯身邊的四個護法就是穿着這樣顏色和樣式的衣袍的。
只是裴南對這四個護法基本都不怎麼了解，唯一一個有些印象的便是青垂，可惜青垂那姑娘已經死透得不能跟透了，剩下的這三個，裴南是根本就記不清名字了。
古代的銅鏡總歸是不怎麼看得清臉的，裴南大概照着看了看，這具身體和他曾經的樣子根本是差距太大。
尤其是這張臉，每一處都透着些精緻，精緻中又透着些豔色。
和裴南曾經冷清的臉相去甚遠。
“小南南你怎麼都不說話tut……”系統打了個滾，“嚶，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人家，還變得越來越高冷了_(:3」∠)_”
裴南極涼薄的笑了笑：“是麼，所以我該感謝你給我找了個魔修的身體？還是感謝，你給我弄了張如斯好看的臉？”
系統再次做出一個躺屍狀的表情，然後賣萌的轉了兩圈：“找不到其他和你年齡相仿靈力相仿體型相仿位置相仿的人了……哦對啦你們的性格雖然有點差距但也還是有點相似性的！小南南你就湊合一下，湊合一下吧_(:3」∠)_”
也許是歷經了一些事之後，裴南現在的身上甚至連以往面無表情的冷淡都少了許多，幾乎看不見了，他坐在那裏，整個人都透出一種死寂一般的平和。
停頓了一會兒後，裴南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左右的把玩着，眼底明澈，像是完全未在思考。
良久都沒有聽到迴應的系統怯生生的問了一句：“小南南，你怎麼又不理人家了tut……你看人家新加載了顏文字表情包，看一眼嘛t_t”
裴南聞言竟然真的看了一眼，眼底依舊是十分平和的，像是近乎漠然的包容。
系統很久以前就無法感知裴南的思想了，但還是可以感受到宿主的身體狀態，此時裴南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都是非常不錯的，精神放鬆，身體張力十足。
然後系統聽到裴南對它十分平靜道：“完成不了任務會怎麼樣？”
系統愣了幾秒鐘，這是裴南第一次問它關於完成不了任務的問題，曾經裴南都只會問它如何才能完成任務，有什麼攻略可以獲取，而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完成不了任務。
可是現在裴南問了，並且問的毫不正式，倒像是閒聊。
系統撇了撇嘴：“就會一直呆在這裏啊。”
“然後呢？”
“然後如果一直都完不成既定的任務，就要接受被殺掉的懲罰喲。”系統盤着腿，“會被殺掉的喲，小南南是不是很害怕！不要怕！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攻略可以用！你看……”
“那你殺了我吧。”裴南將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神情平淡，不像是再說生生死死，倒像是在談論今天菜市場上的白菜是漲價還是跌價。
系統便僵住了半秒，程序硬生生是走了好一段路才繞了回來：“小南南你怎麼了？！不要自暴自棄tut我們還可以想很多很多很多辦法的！小南南來抱抱╭(╯^╰)╮”
但是裴南卻沒有接受到系統賣萌的想法，他微微搖頭，嘆了口氣，淡漠又平靜道：“沈清棠不會放過我的，如果知道我沒死，這任務就更完不成了，你們還不懂嗎？”
他死在了衆人的眼前，衆人的眼皮子地下，玄雲派裴南，以身殉門，當場自決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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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一天再被沈清棠知道了裴南再次重生，裴南已經毫無力氣去思考究竟又會發生什麼事了。
他一生本就無指無望，但至少還光明正大做了玄雲派一輩子清清正正的大師兄，自認上對得起師父長老，下對得起師弟師妹，如今卻不得不以魔修爲爐頂和容器奉養靈魂，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忠不義的事情。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時在玄雲派時的場景，裴南都覺得殘忍。
況且，執着於一件事這麼久，卻毫無所得，毫無希望，只讓人覺得無謂和困頓。
若是沈清棠真的得天之佑，他裴南憑什麼去爭呢？他已經努力過，失敗過，被懲罰過，所有的功過相抵，總該是換一個清淨了。
離開裴南的這段時間裏，系統一直處於待機狀態，今天才剛剛重啓成功，自然也不瞭解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而是默認了裴南是想要用金蟬脫殼換個身子以便於自己更好的植入，卻沒想到看裴南的樣子好像並不是這樣。
系統很快靈活的查閱了資料和背景，露出被森森的震驚了的表情，同時不忘開心的告訴裴南：“沒有啊小南南，任務進度條走的很好啊，你看！沈清棠現在的修爲已廢，馬上就要是廢人一個了，而且現在還在玄雲派被關着，只要你想想辦法讓沈清棠這一輩子一直都保持爲修爲廢去且被關押的狀態，任務就可以完成了啊！(*^__^*)”
隨着系統說話的機械聲，裴南本來要倒水喝的手便停在了一半，等到意識到水有些漫出來打溼了衣襬時，裴南纔回過神來。
裴南低下頭想了想，眼底看不清任何情緒，聲音也平平靜靜：”你說，沈清棠的修爲廢去了？”
系統點了點頭，一臉一本正經的端着小蹄子，做出了一個確定的姿勢：“是的呀！小南南我剛剛看到你在玄雲派那一段的事了，哇塞小南南你簡直是帥炸了——崇拜你！”
裴南便愣了片刻，他擡起眼有些空茫的看了看視線前方。
屋子中很暗，其實什麼都看不清，但似乎總覺得有什麼應該看看，不然就再也看不到了。
裴南終於端起水杯穩穩的喝了一口水，然後將脣邊的水漬擦淨，開口道：“沈清棠那般厲害，他的修爲是如何被廢的？”
系統興高采烈的打了個滾，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我跟你講哦小南南，簡直對我們不能更有力！沈清棠那個人的腦袋一定是有問題，他竟然是爲了保護你那個已經沒什麼用處的肉身才自廢修爲的！簡直不能更傻！”
裴南努力的控制住了手中的水杯，卻還是不經意間抖了一下，幸好杯中的水已經喝了不少，一絲一毫都沒有露出。
就像他未曾被發現過的顫抖。
“還有此事？”裴南的聲音沉穩淡然，就像是在問一件絲毫與己無關的事。
系統點了點頭：“對嘛，真是不能理解。你那個身體死掉了以後呢，前往玄雲山上的各門派掌門趁着白楓仍舊握不住玄雲大權的情況下，要求白楓用你那具肉身做威脅，要求沈清棠自廢修爲，並收歸關押纔行。”
“白楓……如何威脅的？”裴南的語氣頓了頓，問道。
“唔，我看看啊，”系統轉了個圈，“如果他不自廢修爲，便毀去你的肉身，噫，真正的魂飛魄散誒……小南南你人緣真差=3=”
裴南搖了搖頭，嘆氣：“白楓怎麼可能會毀我肉身，這威脅未免幼稚。”
系統也點頭附和道：“就是嘛，不過看那樣子，沈清棠當時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估計在他眼裏誰都想搶走你唄，而且你那具肉身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真可憐~”
“……”裴南眼底沉了沉，白楓一直視沈清棠爲大患，又到底未在玄雲派掌一門之權，同時他又深知沈清棠的偏執，就算做出用他的肉身去威脅沈清棠這種事來，也似乎並沒有什麼可責怪的。
裴南理解，卻仍然有些嘆息。
大概是人固有的思想，遺留在世上的僅存的東西了，總不想被人拿去作爲工具。
沉默了許久，裴南終於決定終於不再去想這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他也沒有繼續回答系統的話，而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就要天亮了。
果然，最後一聲報更聲響過之後，裴南的屋門便被敲響了。
裴南整了整衣服，他實在不知道這具身體前身是個什麼性格，之前也只是聽系統說了一句，此刻看見屋外完全陌生的人，心裏着實尷尬，面上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露出一個最日常的面無表情，然後主動地看着那人不說話。
雖然不熟悉司堯的“聖教”中所謂的具體編制，但裴南多多少少可以從衣着上看出上下關係。
這人恭候在他門口，所着衣物也不如自己精緻，定是位置不如這具身體的。
果然，看裴南沒有開口，那人便主動開口了：“南護法，尊上邀您過去。”
裴南還沒有從“南護法”這三個字中解脫出來，就被這人的下一句話更又轟了一次。
司堯可比自己要熟悉這名護法的多了，要是露出點什麼馬腳，恐怕纔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事到如今，更不能不去，要不就顯得更加心虛。
“好，我收拾一下，等等就去。”裴南點了點頭，伸手將門合上。
其實沒有什麼可收拾的，裴南只是想給自己爭取點思考的時間，他坐在椅子前沉默了許久，突然問系統道：“你真的確定，可以回去嗎？”
系統打了個哈欠，晃着蹄子點頭道：“小南南你放心！這次我可是升級了的升級版！還做了完全保障的！”
裴南張了張脣，卻終究什麼也沒說，最後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一路上又扯了系統問了不少問題，快到進門的時候裴南正要敲門，卻聽到腦海中的系統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
系統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只能勉強的聽清說了什麼：“小南南_(:3」∠)_你，畢竟是……重新結合的身體，我能力有時候可能不足的tut，在司堯，面前，自己小心啊_(:3」∠)_”
說完便陷入了沉默，不再開口了。
裴南喊了兩聲，一點回應都沒有，完完全全從根本上體現出了什麼叫做實力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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