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封魂
第五十五章
裴南喊了兩聲,一點回應都沒有,完完全全從根本上體現出了什麼叫做實力裝死。
無論好壞,都已經相處這麼長時間了,裴南自然也已經無比習慣系統的不靠譜了。
於是對於系統的這種反應裴南只是表現出了面無表情的冷漠臉以深刻表達自己的不滿,然後伸手拽了拽衣服,確定沒有其他的不合理之處後,對守在司堯門前的小侍示意可以通報了。
幸好剛纔來的路上問了問還沒有陷入狀似模式的系統,至少知道了這副身子大致的情況和名字,只能硬着頭皮不行也要上了。
殿中傳來的聲音豔麗又輕佻,與以往更加不同的是終於卸下了作爲玄雲弟子的僞裝,多了幾分魔尊的狠訣。
司堯聲音沒什麼感情,卻硬是帶着三分笑意:“既然來了怎麼還不進來呢?”
裴南腳底停頓了片刻,終於擡起腳,跨過了門檻。
司堯正坐在魔域“聖教”正殿最中間的椅上,左右另有一名護法,衣服與裴南身上現在穿的一模一樣。
“聖教”中正位自然是高於殿內地面不少,而另外兩名護法站在司堯身邊,自然也高出了地面不少。
裴南走進去,必須要擡起頭才能看到上面的三人。
“見過尊上。”
裴南弓着膝蓋,頭也順勢底下,上一世的時候他曾經見過“聖教”中的護法青垂對司堯行禮的模樣,但是這麼久也難保是不是仍舊記得清楚,只能勉強像那個動作靠攏。
裴南清高矜貴了一輩子,鮮少做這種卑下的動作,整個人心裏都有幾分難堪,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司堯未語先笑,從下面的角度望過去剛好能看到他紅豔的脣角和脣邊誘人的弧度,他聲音上挑:“起來吧,傷可都還好了?”
裴南微微楞了一下,司堯問他身上的傷是否都好了,可是裴南記得很清楚,他醒來的時候這副身體上是沒有任何傷的,就連皮膚上都沒有任何創傷過的痕跡。
是系統已經將傷口治好了?
或者是是……司堯框他的?
可是,司堯似乎沒什麼必要在這件事上框他,系統曾經說過司堯也是有一個系統的,莫非是看出了什麼?
裴南背上有些冷汗,他恭敬的彎身,措辭半晌:“屬下一切都好,謝尊上關心。”
他只能知道這副身體原主大概是個什麼樣子,但是具體怎樣說話卻是一概不知,而且現在又不知是何情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過看上去司堯並沒有十分在意他的回答,眼底沒什麼變化,神情也沒有改變。
但是也沒有讓裴南起身的意思。
裴南對於這種事早已談不上受不受得了或者接不接受,他安安靜靜的彎着身,一言不發,也不去看上位的三個人。
站在司堯身邊的兩名護法像是給司堯說了什麼,司堯莫測的笑了笑,伸手端起面前案几上的酒杯,杯中葡萄酒搖曳不定,顏色幽深惑人。
司堯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復又笑開來:“那麼恭敬做什麼?本尊又不會吃了你,起來吧。”
裴南便站了起來,擡頭看了一眼座上的司堯。
自從恢復了魔尊之位,司堯便未曾再穿過他曾經在玄雲派時所穿的粉衣,而是換回了豔麗的紅衣,此時端坐在上,紅衣鋪滿座位,如火燒一般的豔麗。
左邊的護法給司堯重新倒了一杯酒,司堯端起來晃了晃,笑道:“自從青垂死後,你便百般與本尊不快,怎麼,心中不服?”
裴南再次躬身:“尊上笑言了,屬下未曾不服。”
司堯又飲了杯酒,這酒怕是不錯的好酒,幾杯下去,司堯的臉上已經微微泛了些紅潤,襯得膚色更爲白皙,脣角還有酒水的痕跡,上等的誘人之姿。
“終於有此等見解,不錯。”司堯似乎對於裴南的回答有些滿意,點了點頭,笑道,“你與青垂自小交好,難以接受也是自然,不過……看你今日如此乖巧,便給你個機會。”
司堯將手中的酒杯放回案几上,眯起眼睛看着站在下面的裴南,似乎思忖了一下,轉過頭對站在他右邊的護法道:“北林,你且帶他過去吧。”
那名護法後退一步躬身應答:“是,尊上。”
然後那名護法便從上面背對着司堯走了下來,快要走進裴南的時候使了個眼神,雖然裴南並沒有看懂。
北林似乎也並不在意裴南究竟有沒有看懂他謎一般的眼神,在裴南身邊停了下來:“跟我來吧。”
裴南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下,他以爲今日前來這裏與司堯親切會晤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才能過關,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跟着另一個護法不知道去幹什麼了?
但是能離開這裏多少還是好的,現在的司堯和在玄雲派時候的司堯,甚至與剛成爲魔尊的那個司堯都已經又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看上去更加幽暗陰鬱,笑容裏的絕豔卻更深幾分。
跟在北林後面左繞右轉,裴南原本以爲,上一世之後他對司堯的老窩已經有了很深的瞭解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地方時他不知道的。
裴南跟北林保持着幾步遠的距離,一邊看着北林有沒有奇怪的動作,一邊仔仔細細的將這些路全都記了下來。
魔修本就生性不羈,缺少忠誠。選擇魔修的人除了那些天生魔體的“天才”之外,其餘人都是爲了尋找一個更加便利的登仙之路而入此途,心性可想而知。
他們尊崇強者,蔑視道德,現在司堯後來居上,自然也能一統“聖教”。
北林在一座大門緊閉的殿前停了下來,對裴南木然道:“到了。”
到了?
到哪裏了?
裴南剛剛顧着記了一路的路線圖,大腦裏又飛快轉着人物,還真沒有留意到前面帶路的北林停了下來。
似乎看到裴南奇怪的眼神,北林指了指殿門:“尊上讓我帶你來的地方。”
……爲什麼要帶他來一個這麼偏僻又荒涼的地方
裴南四處看了看,這附近除了這一座關着門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甚至上面連個標牌都沒有的大殿,還真是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這是何處?”裴南沒有推門,而是站在離北林好幾步遠的地方,甚至站的位置比北林離那座大殿更遠一些。
北林臉上沉默了一下,走進了裴南幾步,趁裴南還沒有來得及後退的時候毫無感情道:“青垂已故,你勿要再尋她後路,好自爲之。”
說罷便轉身走了。
留下裴南一個人在荒涼的風中荒涼的凌亂了片刻,怎麼聽剛剛這個護法的意思再加上那司堯的意思,好像他現在這副身體的原主和青垂還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啊
可是青垂分明是喜歡曜偲的。
不經意一想,裴南便又想起了青垂死時的場景,司堯下殺手的時候分明一點生還的希望都沒有留給她,一刀封喉斃了命。
周圍再無人影,裴南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這座大殿修的偏僻幽遠,離“聖教”的主地甚至要好一陣子才能走到。
但是卻修得異常精緻,雕樑畫柱,栩栩如生,顯然是用了心的。
而殿中卻沒有人,推開殿門是一睹半高的石雕牆,上繪了不少的生活圖景,景中人物五官都雕得分明,石雕牆周圍用木材封邊,更顯精緻。
這一切都沒什麼可令人驚訝的地方,但這卻纔是最讓人驚訝的地方。
裴南掐了個法訣,然後腳步放輕,繞過了那堵牆。
下一秒,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了個徹底。
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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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分明就不是給活人居住的地方,而是給死人的地方。
石雕牆後是一排排的靈位,分別用上好的木材雕好靈牌,工整刻字,然後整齊的擺放了上去。
明黃色簾布半垂而下,靈位在簾布後遮遮掩掩,每個靈牌前均有供奉,而正中央擺放着一個香爐,香爐中還有菸灰尚未散盡。
裴南輕悄的走了過去。
很多靈牌上的名字他並不認識,但放在最中間的那個他卻很眼熟。
正是青垂。
她的靈牌和其他所有人的靈牌大小一樣,木料也是一致,上書一排篆體小字:聖教護法,青垂之墓。
裴南突然想起,在他剛剛被沈清棠關起來的那一段時間內,有一次沈清棠以爲他在屋中睡着了,便出門,在院中與司堯有過一段對話。
本來他已經快忘記了,今日看到這一幕,卻有些不寒而慄。
如果裴南沒有記錯,司堯那一次去,是問沈清棠要走了青垂的魂魄。
而此刻,裴南卻在這裏看到了青垂的牌位。
在裴南還是玄雲派大師兄的時候,曾在玄雲派藏書閣中看到過這樣一本靈致古籍,上雲:“靈牌可祭亡人,亦可追逝人,以靈牌封人魂,固其魄,可令生魂伴於靈位,無投胎之日。”
道修魔修雖不能驅魂奴鬼,但將魂魄封在靈位中卻能輕易的辦到。
難怪此地分明有香火供奉,卻依舊陰冷逼人,似有叫囂掙扎響在耳側。
裴南打了個寒顫,緩緩轉過身去看那堵石雕牆的背後。
牆體背後貼滿了符紙,密密麻麻毫無縫隙,裴南上前看了一眼,全都是用來封魂的血符。
所謂血符,以畫符之人的鮮血爲媒,供奉符紙,獻上靈力,達成所願,非畫符本人或修爲更高者不可破。
幾乎想都不用想,裴南就能猜測出這畫符之人爲誰。
此地幾百個牌位,卻有比這更多的符紙用來封住這些牌位,困於牌位中的生魂只得封存於此,永無投胎之日。
殿中依舊精緻漂亮,燃着數盞長明燈,香火的氣息竄在鼻間,令人窒息。
裴南在殿中站了許久。
明明上一世的曜偲未曾有過此舉,而原著中的魔尊更是未曾做過這等事情。
而司堯,他爲這些生魂修建了最美麗的大殿,雕刻最好的生活圖景,終日供奉香火,卻硬生生的封住了這些人轉世的可能。
“唔,小南南,他大概是自己重生之後……害怕這些生魂也遇上和他一樣的事,來找他吧……”系統終於重新活了過來,在神識裏怒刷了一下存在感,撇嘴道,“你看這些人,好像都是原本‘聖教’中的那些人,說不定都是司堯親自動手的……”
末了又垂垂眼睛:“好可憐啊,這樣被關的久了,就真的會被折磨得魂飛魄散了。”
裴南沒有說話,他走到香爐前,親手燃了三根香,端端正正的插在了爐中。
停頓了一下,又走上前去,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青垂的牌位。
屋中無風,而就在這一瞬間,青垂靈位前的蠟燭燭光卻突然晃了晃,像是在向裴南致意一般。
裴南擦着牌位的手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看着那燭光,心中猛然間酸澀的厲害。
所有都不同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結局。
他終於將青垂的牌位又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然後將手帕放回了袖中,極安靜的後退,走出了靈殿。
退回到殿門前,依舊是那堵雕刻精緻,工藝精美的浮雕牆面,上面依舊繪着繁華的塵世生活,長街巷口,市集人羣,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裴南看了許久,轉身退出了殿內。
又將門重新關好。
陽光灑在地面上,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裴南走下臺階,在陽光下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感覺到體內似乎重新有些熱度了。
他決定忘記剛纔看到的事,就假裝自己普通的來上了個墳,就假裝,從沒有看到過那些人與事。
司堯不知道前情後果,自然也不會猜到裴南已經知道了此處的門道。
事到如今,裴南終於明白司堯爲什麼會讓他來這裏看看,無非是告訴他自己雖然不小心殺了青垂,卻也爲了她做好牌位,送她上路。
司堯本就能籠絡人心,此時越發嫺熟精湛。
裴南準備順着來時的路走回去,可是剛沒走幾步,就被系統喊住了:“小南南,停一下停一下!”
裴南便停下了腳步,沒有說話。
他的話本來就少得可憐,如果不是必要,很少主動開口,和系統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也知道有些時候根本不用開口,更能節省時間和麻煩。
系統揚了揚蹄子,指了一個方向:“小南南,這個殿你剛剛進去看裏面除了靈位什麼都沒有對吧!”
裴南看了看系統所指的方向,點頭。
“可是小南南誒,你看那裏,”腦海中的系統十分跳脫的蹦躂了兩下,“那個位置!你看,那裏有個小門!”
門?
裴南隨着系統指着的方向認真的看了過去。
其實非常不好分辨,不知道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那門的前面種滿了牡丹,燦爛的開的滿滿當當,系統所說的那扇門遮在花枝後的一條小徑裏。
裴南不太有多餘的好奇心,而且這地方一看就不是準備給別人看的,如此偏僻,還加以遮擋。
經歷這麼過年,裴南自認已經足夠心細,但這扇門,如果不是系統提示他,他甚至根本就注意不到那裏。
裴南沒有一點要過去的打算,他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沒有顧忌系統在一旁不住的勸建聲,腳下加快,離開了這個地方。
日子一天天過去,裴南也逐漸習慣了在這裏的生活。幾百年又幾十年都過來了,他足夠的有耐心,去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裴南行事一如既往的低調,他讓系統從原著中找出了對於他這副身子原主的描寫,然後照着模仿,在司堯面前也恭敬得力,低調穩重,慢慢站穩。
如果說,“聖教”這地方有什麼地方能夠讓裴南稍微有些思考的,大概也只能是一個杜靈靈了。
縱然杜義修將裴南名譽毀盡,趕出玄雲,後來又做出白楓口中那等齷齪的勾當,但杜靈靈卻總歸是無辜的。
她未曾做過什麼,只是少女天真,卻所擇非人。
隨着裴南在“聖教”的地位水漲船高,才終於慢慢的有了一些適當的自由,系統告訴裴南跟在他身邊監視他的人撤去了不少,有時候甚至也沒人跟在裴南身邊了。
裴南太瞭解司堯,他生性多疑叵測,做事心思很重,哪裏會讓裴南單獨去靈殿。
無非是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罷了。
時間總能證明一切,是忠誠還是欺騙,或許是不再懷疑,便終於有所改變。
系統翻了翻身子:“小南南,既然現在都沒人在你身邊跟着你了,那我們晚上去靈殿那個門裏看看到底有什麼好不好?好不好嘛╭(╯^╰)╮!?”
裴南搖了搖頭:“不好。”
今夜他好不容易調走了杜靈靈門口的侍從,準備過去看看。
上一次見面好像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但裴南卻還記的杜靈靈當時的眼神和蒼白的面容,若是再想想,似乎還能想起來她年幼時的樣子。
就算是杜靈靈真的撐不下去了,他到底也該去送上一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