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若敖

作者:萬年眉壽
王子加久違地得了一日閒。

  自從兩個弟弟出現在姨母視線內,也就等於受到了母親的關注。相對的,放在她身上的時間也少了些許。這對於往日的王子加來說或許無法忍受,如今則有所不同。

  她思來想去,覺得一人出城實在無趣。倒不如去找旅一起。

  前幾日去王子旅那裏耍了一通脾氣,當時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現在卻覺得並非什麼大事。世間女子大多是如此過來的,難道唯有她有所不同?

  說她懦弱也好,無能也罷。總而言之,至少是現在,王子加成功說服了自己,脫離了之前糾結的情緒。

  她決定珍惜嫁人之前可以任性的時光,所以她現在就要去打斷王子旅的課業,拖他陪她出城打獵。

  然而,當她毫不猶豫地推開王子旅書房的門,就見門內兩雙相似的鳳眼,同時上挑着看向她。

  雖說王子旅應當就是未來的太子了,王子加也知曉對方會去父王那裏學習,但她從未想過父王會出現在這裏。此時她站在門口,一半在門內,一半在門外,進退兩難。

  “進。”楚王商臣發現是她後便低下眼,接着喚道,“過來。”

  王子加想了想湊到了父親和兄長中間,試圖看看他們正在做什麼。竹簡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她一眼望過去,便見子玉二字。

  子玉是鬥谷於菟的弟弟,名叫成得臣,繼子文之後爲令尹。後因城濮之戰兵敗而被先王勒令自盡。接下來的令尹是先君蚡冒的後裔蒍呂臣,難得並非出自若敖氏。說來有趣,蒍呂臣之子蔿賈昔日稱子玉爲令尹是敗國之舉,似是應驗了。

  但蒍呂臣僅僅在任一年,便重新換成了若敖氏的鬥勃,也就是令尹子上。

  子上因中計導致不戰而敗後自戕。再繼任的是子玉之子成大心,也正是如今的令尹。

  楚國的軍政大權確實把持在若敖氏手裏許久了。甚至太子商臣弒父之事,若敖氏也不可能不知,只是他們選擇了中立。

  王子加的年紀雖不夠她完全識破其中的彎彎繞,但也若有所感。尤其是子玉過世已有八年,這個名字卻重新出現在了這個國家現在和將來,最有權勢的兩個人面前。

  呈現在三人眼前的實則是城濮之戰的戰報。但楚王商臣想讓王子旅明白的並不是戰場上,軍隊較量本身的勝敗,而是在戰爭背後,究竟可以做多少動作。

  “城濮之戰,看似起於宋背楚就晉,以致楚討宋之不臣。但是連你們都知道,宋、鄭,看似強國,實則不過晉楚之間博弈的棋子罷了。”楚王商臣開口,他抓出一把各色寶石,丟在席上以代表諸國。

  “楚圍宋,宋求救於晉。”他摸出紅色、黃色和透明的三顆寶石放在正中,“重耳號稱感念先王,不願與楚相爭,但宋亦與他有恩。所以左右爲難之下,他給了宋人一個建議。”

  楚王商臣露出一個冷笑:“向齊、秦求助,通過他們要求楚退兵。”他又摸出藍色和黑色的寶石代表齊國和秦國。

  如今他們面前呈現出紅色的楚國與黃色的宋國對峙,藍、黑在黃色一邊,而代表晉國的透明寶石反而獨身在外,地位超然,“若你們是先王,會怎麼做?”

  “退兵。”王子加斬釘截鐵道,“宋國不過牆頭草耳,不值得爲其與齊、秦交惡。況彼時齊、楚本有摩擦。”

  “很好,先王自然也是這般想的。”出乎他們意料的,楚王商臣居然又摸出兩個淺緋色的寶石放在紅色寶石旁邊,“這是曹和衛,皆親於楚。”

  “晉國攻得曹、衛,取其田以賜宋,剛好用以補償求助齊、秦所付出的代價。現在呢,你們還退不退兵?”

  王子加皺眉:“若棄曹、衛,則楚顏面盡失。更嚴重的是,楚國在這些小國間的信用……雖不過輕易變節之輩,但若皆親於晉,也會造成很多麻煩。”她扭頭看向王子旅,不知他爲何不開口。

  接收到妹妹投過來的疑問目光,王子旅面色沉重地開口道:“若不退兵,亦會惹怒齊、秦。此戰,是晉人逼我非戰不可。”

  “此時尚且不是。”楚王商臣輕蔑地一笑,“就如加所說,中原各國皆是輕易變節之輩。所以反而不用擔心他們會永遠地親於晉,只要楚國足夠強,他們也會立刻從於楚。”

  “先王年邁,雖有野心,卻無血氣。輕而易舉地決定從齊、宋前線退兵。然而帶兵的令尹子玉,若敖氏的俊傑,卻不願如此輕易地放棄。”

  “他向晉侯重耳提出,復衛與曹,則解宋之圍。這般,楚便可得三國之心,如何?”

  兄妹兩個陷入了兩難。退兵或是不退兵,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但也都會造成一定的後果……

  “自作聰明。”楚王商臣嘲諷道,“重耳許諾使曹、衛復國,他們便輕易地倒向了晉。”兩顆緋紅色的石頭被撿起,毫不在意地投了出去,直接落在了地上發出“嗒……嗒”的響聲。

  此時他們面前,只剩下代表楚國的紅色寶石孤零零地放在一邊。

  楚王商臣擡起頭看着兒女,面色冷酷地問道:“怎麼辦?退兵嗎?”

  “子玉未退兵,甚至離開了宋地去追逐晉師,直至最終在城濮遇到晉、齊、秦、宋四國的軍隊。但先王也只給了他很少的增援。”王子加輕聲道,“或許本不至於會敗,但糾纏這許久之後……再加上他確實剛愎自用,中了計。”

  王子旅突然擡起頭開口道:“無論是戰是退,本無對錯,皆各有所得、各有所失。但是優柔寡斷,瞻前顧後,卻是大忌。”

  “沒錯,戰爭本身是勝是敗,與將帥、兵力、策略、士氣、輜重等等都有關。但城濮一役最初,兩國皆不過爾爾。”楚王商臣站起身道,“及時看清局勢,掌握變化,才能儘快作出最有利的選擇。這自然是很難做到,非奇人不可爲。”

  他譏笑道:“但是除此之外,先王想退兵卻無力在子玉戰敗前阻止若敖氏,子玉仗着若敖氏不聽先王號令。令出於二,如何爲戰?”

  “這纔是那一敗的根本!”

  如若是自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嗎?王子加心想。或者其實從未有正確的選擇,而只有審時度勢之後便放手去做。至於勝負,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對錯,便只待後人評說。

  更多的人甚至都不配被後人評說,那又何必在意所謂的對錯呢。問心無愧便是。

  她回過神,只見王子旅與楚王商臣討論的內容已經從城濮之戰轉向了若敖氏。而言語之間,幾乎無所顧忌地提起了商臣弒父一事。她心中有些怪異,又無法形容這種心情。

  “若敖氏因子玉之死對先王懷恨在心,纔不曾干預王位繼承之事?”王子旅問道,他開始意識到若敖氏在楚國勢力的強大。

  先王熊惲在位四十餘年,與齊桓晉文生於同一時代。能在兩任霸主之下把楚國發展成如今的模樣足以證明他的能力。儘管這少不了子文的輔佐,同時也伴隨着若敖氏的愈發強盛。

  楚王商臣露出危險的表情,他意味深長地看王子旅一眼,問道:“子上是因何而死,你可知曉?”

  “泜水敗北而歸?”此戰並沒有給楚國造成多少損失,所以王子旅對其細節的瞭解也並不多。

  一隻細小的削刀突地從王子旅視線上方落下,深深刺入他面前的書冊裏,那僅僅是修改錯字所用的工具,此時卻有了兇器的鋒銳和危險。削刀柄首爲一鳳形玉環,意味着那是楚王商臣所有之物。

  高大的男人迎着陽光,投下巨大的陰影:“表面上是因爲寡人。因爲寡人想要他死,所以在先王面前……畢竟誰會相信,兩軍並未交戰,晉人因他退避宣稱他敗了,他便真的不戰而退了。”

  他哼笑了兩聲,搖搖頭道:“他是個聰明人,只可惜太聰明瞭。以至於聰明反被聰明誤。無論是在泜水時,還是在先王立儲時。”

  “子文在時,不論是先王還是若敖氏都有所收斂。子玉之死實則意味着子文亦認同他有罪。而子文一去,寡人只是稍加挑撥,先王便信了子上收受晉人賄賂而退兵一事,選擇處死他。”

  “你認爲先王是真的信了寡人的話嗎?”

  王子旅絲毫沒有因爲那突然落下的削刀而感到畏懼:“無論真假,既然你和先王都於若敖氏有損,而子文已逝無人能再阻止他們,爲何若敖氏不選擇王子職?”

  “因爲他們終究是楚人,楚人不能有一個無能的王。”楚王商臣眼中有着仿若野獸一般的狠戾,“若敖氏領兵、執政、與王權抗衡,但他們不能爲王。而楚王是楚人的旗幟,一面立不起來的旗幟如何引領楚人前進?”

  他猛地回頭望向王子旅:“記住,無論如何爭權奪利,唯有楚人的霸業不可放棄。”說到這裏,楚王商臣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如有一日你抓到機會剿滅若敖氏,是否斬草除根,全在你一念之間。”

  此間話語,只入三人之耳,卻彷彿一個不祥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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