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明晰夢
在低低的經文誦唸聲中，安室透恢復了意識。天空低垂而灰暗，灰白的幕布上是躍動的紅。
我又在做夢。安室透想。前幾日無序夢境的回憶如泄洪般衝進了他的腦海，本就困頓混亂的夢境被擾動，天幕搖搖欲墜，猩紅的帷幕燒成了地獄的業火，伴隨着令人心悸的爆炸聲，從遠處一直席捲向安室透所在的方向。
安室透頭痛欲裂，充滿隱喻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炸開了鍋，而火舌幾乎已經要攀附上他的小臂，一隻只焦黑腥臭的手從火焰中伸出，試圖把安室透也拉入業火的地獄。
火焰深處傳來無序的囈語：你就是這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僚們被炸成碎片，你身上承擔着千鈞的罪孽，你如何能安穩睡去，你又憑什麼能獨活世上。
潮水般的悲傷涌上了安室透心頭，幾近要把他淹沒，但他對此又茫然一無所知，他努力在頭痛中搜尋着相關的記憶，沒有，什麼都沒有，囈語聲在說什麼，我又爲何如此悲傷。
“喵。”
一隻黑色的貓咪出現在街角。少有人見過這樣美麗的生物，就像是某種傳說，有時他們會隨心情出現在人前，就如現在黑貓出現在這條街上一般。
等等，街角。
天空依舊陰沉，但猩紅的火焰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英式的街景，自己正坐在街角的咖啡廳，手中的咖啡杯正冒出平凡喜樂的熱氣。而將他喚醒的那聲貓叫，來源於一隻一般路過的黑貓，它泰然自若地將金黃的夕陽踩在足下，悠閒漫步。
安室透緩了緩心神，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苦澀與醇香交織，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
幾日高度緊繃的精神終於得以休憩，安室透也終於在夢境中獲得片刻安寧去整理幾日所得。
他來此的目的是調查組織成員秋原和光的過往，初步計劃在尋找其過往生活痕跡的同時，潛入資料室，獲取他的檔案。
安室透皺了皺眉，這時他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古怪——幾日下來毫無進展暫且不提，他似乎已經偏離原有計劃過遠了。更令他警覺的是，抵達此地後，他已連續數日未曾與風見裕也保持必要的通訊聯絡，這無疑是自己不該遺漏的疏忽。
不對，他明明是有想過聯絡風見的。
安室透放下咖啡杯，面色凝重。
是在孤兒院的後院，他和陽菜進行了一番談話，在那之後他的想法是聯絡風間，無論會不會接着調查下去。既是對自己安全的保障，也是對孩子們負責。而非如現在這般，盲目地單槍匹馬深入虎穴。
當時，他剛冒出這樣的想法，從圖書室開始纏着他不放的不祥響動就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分秒不差。太巧了，巧到好像早有預謀。而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聽到那聲響，比起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有問題——他還沒有這麼自負——唯一的可能是，出問題的是他自己。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溫和而禮貌。安室透擡頭，髮色淺淡的青年衝他微微一笑，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
安室透見過他，在上一個夢境。不過此次這名青年沒有穿繁複的紗織戲服，沒有捧着滴血的盤子，而是普通的黑T白褲，除了那雙精靈一般的長耳，看上去與普通人無異。
“當然，請便。”安室透報以微笑。
青年要了杯瑪奇朵，在安室透對面坐下，手中的小勺輕輕攪拌着咖啡表面細膩的奶泡，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鬱。
“你陷得更深了。”青年開口，他淡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安室透的身影，眉頭微微蹙起。“前行的腳步若是跨得太遠，有時會模糊了歸途的方向。”
安室透並沒有順着青年的話題說下去，而是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上次見面中，你說的‘劇團’是什麼？‘祂’和‘他’又是誰？”
安室透還記得，眼前這位用悲哀的詠歎調、彷彿宣告主人公悲慘的結局一般，說着“凡是與劇團有所接觸的人，終其一生恐怕都難以擺脫其陰影束縛”、“你的勇氣令人欽佩，不過這或許因爲你不瞭解祂的可怖”、“如果是你的話或許有可能，畢竟他站在你這一邊”等等語焉不詳的謎語。夢境平和安穩，沒有要結束的跡象，但安室透仍然急切地想弄明白其中的隱喻。
青年明顯焦躁起來，放下了攪動咖啡的勺子，無意識地反覆摩挲着杯把和杯壁連接的部分。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說的越清楚，你陷得越深……”
“我所提及的‘劇團’，是一個超乎你想象的存在，它不侷限於舞臺與幕布之間，而是在現實與夢境的邊緣編織上演着一幕幕劇情。”
安室透努力用自己的認知去理解青年的話，覺得“劇團”或許是和組織類似的存在。
“‘祂’……”說到這個稱呼的時候青年更焦慮了，安室透注意到他指尖都在抖。
青年的表情倏地變得狂熱而憤怒，激烈的唱詞從他胸腔中迸發出來。“退後！巴比倫的女兒！不要靠近主選擇的人。你的母親已經用她不義的酒浸滿了大地，她所犯下的罪惡甚至已經傳到了神的耳朵裏。②”
安室透嚇了一跳，隨即眨了眨眼，反應過來。“王爾德？”
青年又重新恢復了謙遜溫和的模樣，深深嘆了口氣，似乎在平復自己激盪的情緒。重新開口的語氣疲憊又無奈。“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暗示你，抱歉。”
安室透……安室透完全沒能聽懂，只能先默默記下。“那最後那個‘他’呢？”
“他是你在無意識中結識的盟友，是能最終把你從劇目中拉出來的人。”青年喝了口冷掉的瑪奇朵，語氣平靜了許多。“也是我們的道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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