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而且東山山脈各處,遍佈地殼運動產生的熱泉與地熱,下邊應該是滾熱還未冷卻的岩漿。
水時腦袋有些發脹,這裏到底是活火山,還是死火山!除了驚雷引燃的漫山大火,火山不會爆發吧!
他儼然已經草木皆兵,但狼神族的歷代所選的祖地,自然是安穩無虞的。動物是最能感知自然變化的,何況是這神祕的種族。
想的這樣多,但水時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他的月份已經很大了,他害怕。
直到幾隻狼送回一些被燒的毛髮焦黑的同伴,水時終於坐不住了。
符離一定在大火附近!
他的手有些抖。
天還是黑的,雷聲停了,只有呼嘯來去的風,怕是將山火助燃的更旺盛了。
水時肩上披着的獸皮被吹掉了,他彎腰伸手去撿,沒夠到,呼的被風吹跑,捲到山下便不見了。
守在水時身邊的白狼見到被燒的夥伴也有些急,但依舊雷打不動的守在水時身邊。
它們只見“人”坐在了地上,眼神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半天沒反應。
其中一隻白狼湊近,低頭去聞嗅水時。
“人”卻忽然動了,張着嘴說話,但狼聽不懂。只能看他小臉煞白的伸手指着山下,準確說,指着黑夜中翻滾濃煙的山林火海。
狼看着“人”幽深的眼神,但臣服與他身上的氣息,於是最終聽命,馱着“人”,奔向遠處赤紅之處。
一路有些顛簸,水時難受,但還是咬着牙忍耐下來,並努力伸手托住隨着白狼奔跑而顛簸的肚子。
越往前走,空氣越嗆人,他只得拍着白狼,順着風向,繞道,尋找上風口。不然沒等找到符離,就要先被嗆死了。
一路上,越來越多驚慌奔跑的動物,鳥被燒了翅膀,在地上“撲啦啦”的往外飛,小型走獸也拼命飛馳而出,一隻野鹿甚至背上還馱着個樹懶,正毫無方向狼狽的逃竄。
只是白狼繞道一半,卻有一條河流橫亙在眼前,水時還沒見到火,就先被阻擋住了。白狼勇敢的試着下水,但最後放棄了。
河流不寬,只是有些深,狼的四肢不能挨地,即便狼能自己游過去,也不能馱人。
水時當機立斷,一人一狼沿着河岸迅速往上游奔跑。
他們是逆着獸潮的,所有動物都知道聽從求生的本能,離灼熱的死亡越遠越好。但偏偏最有智慧與思想的狼與人,會逆流而上,山中燃着火,他們眼中也燃着火,躍動而滾熱,執着而堅定。
但阻隔着他們的狹窄河流好漫長,怎麼也走不到盡頭,水時的心縮成一團,他心中早就知曉,符離,是不會放着大火不管的,狼都傷了,他一定就在大火中。
他得找到他,無論如何,他得找到他。
正在他們向前奔馳之際,水時只聽一陣激越的蹄聲從遠處傳來,一擡頭,只見,遠處山峯,一大羣健壯的馬羣從山腰奔下,那氣勢雄渾,蹄下濺起草碎枯枝,連怒嚎的風也無法左右它們,馬兒健壯的肌肉奔涌着生命不息的血脈。
遠處正是爲避火而從山上羣遷下來的馬羣,爲首的馬王依舊雄壯,風采依舊,它帶着族羣經驗豐富的選中正確的方向,身後還追隨着不少各色獸類。
只是,其中跟在馬王身後的一匹高大黑馬,偏頭一看,見到逆着獸潮往上游跑的水時與白狼,卻愣住了,一時間停下腳步。
馬王與這黑馬身後的族羣,都看着這個突然停下的年輕駿馬,隨後,馬王躍起前蹄,蕭蕭嘶鳴,而後便不再管黑馬,帶着族羣堅定的超前恢弘的奔去。
那匹高大油亮的黑馬,則脫離了族羣,沒猶豫,四蹄飛馳,朝着河對岸的水時,涉水而來。
河流難住了白狼,卻難不住四腿修長有力的駿馬,只見黑馬甩着濃密飛揚的馬鬃,四肢有力,將河水踏的飛濺而起,身姿颯爽而雄壯。
水時與白狼正往和上流跑,那黑馬卻迎面而來。
看着那樣高大的馬,水時一時間有些,沒敢認,直到黑馬並不懼怕白狼,伸頭上前,用已經很大的頭臉磨蹭水時的臉頰,而後躍起前蹄甩頭。
這樣熟悉的動作,水時訝異極了。
“小黑馬!”
他只覺得一晃眼,彷彿還是那個跟在他與符離身後的小傢伙,轉眼,已經是一匹神俊了。
來不及敘舊,黑馬隨着白狼奔跑的速度,低頭拱水時,示意他騎到自己背上。
它已經長的足夠高大,速度足夠迅捷,身形足夠穩健。
它如今終於可以自信的載上這個“人類”,它終於派上了用場,
水時管不了那麼多了,咬着牙一拍白狼,於是黑馬跪下身軀等水時託着肚子慢慢的蹭上來,待他一坐穩,便立即起身,帶着水時越河而過!
黑馬的背上很穩,它慢速越過了河流,水都沒浸溼水時的腳,出了河域,黑馬漸漸加速,身後跟隨的白狼甚至有些追趕不上!
水時的臉色有些白,咬着牙低聲說,“小黑馬,帶我去找符離!”
而符離此刻也很艱難,他知道會有驚雷,但沒曾想,會燃起如此大火!等他與狼羣趕到,這片東山西側的山林火勢已然驟起,加上不停吹鼓的風,大火瞬間吞噬這片山林,紅色的火藉着風,在狂舞。
西面的山林本就有些乾燥,放任不管,會燒光!
濃煙熱火之下,生靈難免塗炭。鹿羣就住在這片山中,黑夜中食草動物辨不清路,已經被困在山中了,濃煙之下逃不出來,再等就要都憋死!
符離帶着狼王與狼羣,本想迅速奔到林中,將鹿羣引出來,只是,火勢太大!已然燒傷了幾隻白狼。
於是,在暗夜赤紅山火的映襯下,符離顯露獸相,怒嚎着,直接奔向山頂流下來的一條河流處。他顯出獸形,四爪霹靂山石,粗尾鞭斷古樹,硬生生,攔截住河流,強行改變了河流的流向!
河流被巨木與山石淤堵,積累後,決然溢出河岸,奔涌着朝燃着的山林方向奔去。
符離順着河流,挺進燃燒的林中,在一片水火交融的霧氣與濃煙中,找到困做一羣的鹿。他喘着氣,一把拽住鹿王的巨大鹿角,扯着它就往山林火勢較小的地方跑,必要一鼓作氣奔出去!
強壯的鹿王被符離半拖半拽,來自“狼”的巨大拖力令它四蹄都沒怎麼挨地,一路被拽着角狂奔。鹿羣聽見鹿王的嘶鳴,都慌了,悶頭跟着聲音就瘋跑。
等到了山林火勢的界限,符離掄起雙臂一甩,鹿王“嗖”一聲就被他甩出了被河水淹的半燒半滅的西山林,鹿羣則緊隨其後。鹿王迷糊一陣後,便清醒過來。
隨後狼王接過下一步,與狼羣配合,有方向的驅趕鹿羣,直到它們終於找到了避火的方向,而後鳴叫着飛奔而去。
符離站在被河水澆滅的黑草炭上,頭髮亂蓬蓬,發尖被燎的有些焦了。這樣劇烈的生死時速中,他也有些氣喘。
只是剛稍微鬆了一口氣,耳朵便一動,隨即瞬間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悚的髮根都要立起來!
男人渾身的筋肉一陣抖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彷彿飛一般,轉頭便奔入那邊還燃着的林子中。
心擰成一團,獸紋都遍佈全身,豎瞳縮成一條線。
只見河流未流經的地勢尚高的火林中,一匹黑色駿馬嘶鳴着,從燃着的草木叢中,一躍而出!瞬間跨出了火林,馬兒濃密的鬃毛已經烤焦了。
而馬背上,則有一個嬌小的身影,他微側着身伏在馬背上,身上披着一片有些焦的水蕉葉,勉強裹住了全身,尤其將肚子護的很嚴。
見周圍溫度變化,那人才微微一動。
還沒等他直起身,瞬間就被一雙被煙火薰得都是黑灰的手臂攬下馬身,按在胸膛中。但那煙熏火燎的懷抱卻有着他熟悉的味道。
水時呼出一口氣,被嗆的咳嗽不停。那雙手掌卻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個遍,這才確定沒事。
水時終於找到符離,看着有些狂放,但依舊很好的符離,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整個人就這麼穩住了,登時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對,男人是山中那樣雄壯悍力的巨獸,他是那樣厲害!會活的好好的!
黑馬見水時被抱下背,立即奔向遠處河水澆滅的微涼泥水中,急急打了個滾,將身上燙傷的部分都裹上涼涼的淤泥。
符離眼中沒有馬,只有眼前的人。
“你,你怎麼跑過來了!叫你好好睡覺!”
符離後怕,肌肉緊繃的有些抖,連喊聲都帶着咆哮的獸音。
水時咳的直出眼淚,但還是連緩氣都來不及,直接抓着符離說。
“我來時看到,西面這片,咳咳!這片山林,下風口,是大片松林,咳咳咳!柏林。”
水時邊咳邊說,“太易燃,全是松油,燒起來撲不滅!能着半個山。想個辦法,咳咳咳咳咳!在松林邊,挖一條隔離帶!把能燒着的草木都清空。”
符離該哪有心思挖什麼“隔離帶”,看着水時被薰得雙目通紅,又渾身發軟的樣子,只想先帶人回狼巢。
水時卻急了,見符離沒事,他的心有安穩下來,但一路所見,必得滅火,那片茂密又寬闊的林子絕對不能着!
燒死多少動物先不計,到了冬季,缺少有營養的堅果過冬,東山以此爲生的動物會餓死一半。
唯一的辦法,就是挖隔離帶,越寬越好!
水時見符離猶豫,知道他擔心自己,於是轉身掙脫他的懷抱,扶着已經滾了一身泥,沒個馬樣的黑馬,就要走。
“你沒事,我這就回去了,你也去吧!”
風那樣急,火燒的那樣快,一時也耽誤不得。
水時轉身,又急忙回頭,看着符離還緊縮的獸瞳,端着被煙燻黑的小臉很認真的叮囑。
“盡力就行,要是救不了火,就算了……”
“我和孩子等你回來呢。”
符離胸膛劇烈起伏,獸爪子都伸出來了。
但看着伴侶依舊倔強着臉,騎着小黑馬走了。
符離吼了一聲,狼羣圍成一團,護着水時與小黑馬回山樑,自己則咬牙奔向火海,使盡渾身解數,召集東山中萬物,去挖一條“隔離帶”。
於是,紅光熊熊的暗夜中,他們一人一個方向,中間隔着洶涌的火海。
作者有話要說:
生!下一章,生!正文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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