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作者:袖側
第24章

  杜金忠今日宿醉沒起來。

  葉家堡的三郎君離開之後,他立刻就派了人去聯絡他那親家。

  葉家堡的葉四老爺竟想拉攏他共謀葉家堡,對他和親家來說是個多大的利好啊。

  他興致勃勃地派人去通知馬錦回。

  昨日傍晚南陽便來人了。

  他親家沒來,只派了幕僚來,頗掃興。

  說實在的,杜金忠特別煩文人這一套。

  裝什麼大臉。

  但到底是要做兒女親家的,不好現在撕破臉,還是和那幕僚喝了個天昏地暗。

  今天睡到日上三竿醒來,迷迷糊糊地想,昨天都商議什麼了?

  哦,是了,葉家堡那個女人給他親家發了帖子,要他往葉家堡作客。

  杜金忠的意思是藉着這個由頭,與葉四老爺裏應外合,當場斬殺葉家堡那女人。

  但幕僚卻說他那東主杜金忠的親家已經考慮過這個方案,給否了。

  因他擔心在葉家堡動手,那女人手下衆多,萬一戰況激烈,不免有些危險。有些“坐不垂堂”那意思。又想先踏實去葉家堡赴約,探探情況,再由南陽回邀,把那女人引到南陽縣再動手,比較穩妥。

  呸,沒卵子的膽小鬼!

  怕球!

  杜金忠在方城盤踞得久了,裹挾了許多百姓,漸漸膨脹,其實不大能認得清自己的真實情況了。

  總覺得自家實力與葉家堡是該不相上下的。

  正琢磨着,隱隱聽見遠處有嘈雜紛亂的聲音。他掏掏耳朵,正想問“外面怎麼回事,可是大街上有人打架了”,已經有下屬破門而入:“不好了!大當家!不好了!”

  “有一夥人,要奪城!”

  “奪啥?”杜金忠都懵了。

  “奪城啊!”屬下以爲他宿醉未醒,腦袋都炸了,吼起來,“奪咱方城啊!”

  杜金忠不是沒醒,他是真的有點懵。

  方城有什麼好奪的?他都有點不想要了。

  看來看去,離得近的,就屬鄧州最肥美。要奪去奪鄧州啊,奪南陽、奪內鄉、奪穰縣去啊!

  奪個破方城幹嘛?

  哪來的傻子?

  雖搞不清狀況,被人殺進城了,也不能躺着不管。

  杜金忠匆忙披掛,拿了武器,先登上府牆看了看情況。這一看,就知道不好。

  雖是巷戰,那些青衣的兵士卻不是亂殺——長矛、短刀、護盾,盾手掩護衝擊,長矛縫隙突殺,刀兵護衛側翼。五人一組,靈活配合。

  這……

  杜金忠很久沒有見過這陣仗了。

  這都是從前在宣化軍常見的配合。

  這是正規軍,這是兵啊。

  而被攻的一方,杜金忠自己的這一方,就沒法看了。

  流氓地痞,無賴惡人,隨便舉把鐮刀、木棒也就算是一個兵了。欺凌百姓可以,面對真正受過軍事訓練,進退配合有度的正規軍,直接就稀爛。

  杜金忠這幾年過得淫靡荒亂,腰圍漸粗,肚腩漸大,腦袋日漸一日地膨脹。

  今天突然無比地清醒了。

  彷彿他又是當年宣化軍的那個仁勇校尉了。

  他從梯子上下來,無比果決地下令:“走!”

  親信們還以爲是要開門迎戰,準備提刀上前,被他飛起一腳:“蠢貨!走後門!”

  敵人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他現在根本來不及召集部下。且剛纔隱隱似乎聽到什麼“不留活口”?

  大丈夫不喫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走!牽馬去!”

  “我兒呢?快去喚我兒!”

  “南陽那個?日你祖宗!誰有功夫管他去死!”

  葉三郎帶人稟告葉碎金:“杜金忠往北門跑了!”

  “倒有眼色,知道逃命。”葉碎金大笑,一提繮繩,“走!跟我追!”

  葉家軍首戰,葉碎金必要開門紅,必要有人祭旗。

  “不留活口!”

  杜金忠帶了幾十人從北門逃出了方城。帶的都是身邊的親信,也稱得上是精英了。至於留在城裏那些,他並不在意。這些年的經驗教會了他,裹挾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滾雪球似的壯大起來。

  然而沒跑多久,身後就響起了暴烈的馬蹄聲,追兵來了。

  這一回,終於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了——一面“葉”字大旗隨着烈馬疾馳,迎風招展,格外扎眼。

  尤其那追兵跑在最前頭的,竟是個女子!

  他孃的!是葉家堡!是葉家堡那女人!

  定是葉老四和葉三郎事不機密!叫她先殺了來!

  杜金忠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忽然說:“追兵不多!”

  看着也是幾十騎而已,想來大部分兵力都留在城中巷戰了。巷戰最是纏人,且分散開一時半會不好收攏人手。

  杜金忠也是個狠人,一時畏於形勢想暫避鋒芒,卻也不甘心就這麼丟下經營了幾年的基業。

  他回頭看了又看,尤其對方打頭的極有可能就是葉家堡那個女人,如果擒賊擒王……杜金忠把心一橫,大喊一聲:“狹路相逢勇者勝!幹他奶奶的!”

  一羣人從撤退轉爲迎戰,爲了不減速影響衝鋒之力,馬匹在曠野間兜個圈子,揚起一大股煙塵,調頭拔刀衝着葉碎金而來。

  他兒子眼力好,大喊一聲:“爹!是葉三郎!”

  杜金忠這時候也看見了葉三郎!

  他孃的!原來不是葉三郎事不密!什麼篡奪葉家堡,根本就是騙人的!

  杜金忠大怒!他都沒去招惹葉家堡!葉家堡來倒來誆他!

  他一個破方城,無所產出,他葉家堡居然也不放過!

  不給人活路,狗急了還跳牆呢!

  杜金忠挾了怒意拔刀,催馬衝鋒。誓要先殺葉三郎,再生擒葉家堡那女子!

  天乾物燥,兩股煙塵對向而衝。

  葉家堡這裏,當先一騎突然提速衝鋒。

  不是別人,正是那女子。

  也好,那就先擒了這女子,再殺葉三郎!

  兩匹烈馬正向相沖,越來越近!

  杜金忠心中不由自主地閃過念頭:這葉家堡女子……生得可真美!

  眼前銀光一閃,胸口一涼,大地忽然下沉,旋轉。

  他彷彿飛了起來。

  葉碎金一個照面,雷電般出槍,鋒利長槍便扎透杜金忠心口。

  她沒有收槍讓屍體墜落馬下,而是大喝一聲,藉着兩馬對衝之力,將杜金忠高高挑起,在碧藍天空甩出一道弧線,把那噴灑着鮮血的屍體拋到了身後。

  重重墜地,砸起一片塵土。

  葉碎金馬蹄不曾停頓,直奔來人殺去,一槍封喉,將緊跟在杜金忠後面的他的兒子擊殺!

  那杆“葉”字大旗緊緊跟隨着她殺入了敵人當中。

  葉三郎諸人馬蹄踏過杜金忠父子,只慢一步,亦殺了過去。

  一片冰冷的金屬相撞聲激烈響起!

  混戰中,數杆長槍,銀光閃閃,收割生命。

  葉家堡的年輕一代,從小小的方城開始,追隨着葉碎金,踏上了一條鐵與血的道路。

  上一世,他們一個個倒在了半途中。

  這一世,葉碎金要帶他們走到終點。

  七月初五,內鄉、南陽、穰縣三縣的縣令如約而來,赴葉家堡之邀。

  葉家四老爺在短亭相侯,臉上帶着笑拱手:“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雖他嘴上這樣說,但三個縣令從前都跟他打過交道的,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對他們沒有從前的敬重了。

  從前那種,白身百姓對於“朝廷命官”天然存在的敬重。

  內鄉縣令和穰縣縣令雖然矜持卻也客氣。獨南陽縣令拉着個馬臉,神情看不出喜怒。

  葉四叔迎着三位縣令和隨從往葉家堡去。

  路上,內鄉縣令忽然“噫”了一聲,擡手遮擋陽光眺望,指着遠處問:“那邊是些什麼?”

  有些矮矮的東西突出地面,一側高,一側低,斜斜的像半邊屋頂,兩側還有土坯牆。但若說是房子,又未免太矮了。成年人得弓着腰才能鑽進去。

  葉四叔道:“地窩子。”

  地窩子?內鄉縣令倒是知道。他道:“那不是北邊纔有的東西?”

  葉四叔道;“是,聽說就是北邊學來的。”

  葉碎金口述的,楊先生勾的圖,大小尺寸功用又仔細地討論過最後才定下來的。一間可住十人,正好是一火。

  在地上向下挖,空間下沉,上面圍上三面土坯矮牆,斜屋頂直插入地。

  雖然不大好看,但是實用。

  更重要的,一個是省錢,一個是快速。在冬天到來之前,就能蓋出足夠多的來了。穰縣縣令問:“這幹什麼用?”

  葉四叔道:“住人的。”

  “誰住?”

  “家裏部曲。”葉四叔道,“哎呀,人越來越多,住不開了。”

  這話說得,聽着不是那麼叫人舒服。

  反正鄧州三個縣令都不大舒服。尤其南陽縣令馬錦回,一張臉更加難看了,沉聲道:“夏收才完,馬上要種豆了,你們這樣靡費人力……”

  葉四叔豪氣一揮手:“不費,都是堡主先前抓回來的鬧事搶糧的那些人。”

  抓回來先給塢堡修牆挖溝,把許多積了許久失修的地方都修好了。

  待葉碎金的規劃圖畫好,地窩子的尺寸規格定下來,就開始叫這些人開始蓋地窩子。

  真好用啊。

  只這話說出來聽在三人耳朵裏更不是滋味了。

  總覺得好像被威脅了。

  馬錦回一直拉着臉,待終於到了葉家堡,他四顧看看,問:“尊堡主呢?”

  在他看來,以他的官身,葉家堡堡主葉碎金就該親自迎候纔對。

  過去雖然都是葉四叔出面和他們應酬,但是葉家堡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葉碎金這個年輕女人。也是她倨傲地邀請三人到葉家堡作客,怎地他來了,卻不見她人?

  若是坐等在堡裏不出迎,未免太下人臉面了。

  葉四叔絲毫不慌,拱手道:“敝堡主外出臨時有事絆住,尚未歸來,還請三位見諒。敝堡主使人帶話,今日必歸,想來也快到了。暫且先由葉四招待諸位。”

  說着,一伸手:“請——”

  內鄉、穰縣縣令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帶着矜持又不失禮的微笑提繮夾馬向內走去。

  南陽縣令馬錦回的馬走在最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葉四叔一眼。

  葉四叔有點明白那一眼的含義——南陽和方城挨着,來往十分方便,三郎去過那一趟後,搞不好杜金忠已經跟這廝聯絡過。

  他只笑吟吟地:“馬大人,請。”

  馬錦回覺得葉四老爺跟他該是有點默契的。

  只惱都幾日了,杜金忠那邊怎麼沒聲了?幕僚去了也一直不回來。杜金忠那裏擄了許多美貌女子,還送過他幾個。幕僚定是趁機在那邊享受女色,故意拖延不回。

  他等到昨天都不見人,已經又派了人過去催,但直到今早也未見人歸。只好在信息不明確的情況下,先來赴約了。

  沒聯絡好,也沒有準備,今日是必不能行事了。

  不過正好,說不得趁今日和葉老四直接接上頭。話說葉老四有兒子的吧?女兒嫁給他家,可比嫁給匪兵之子強百倍……

  衆人各揣心思,被延請至塢堡中。

  直直的一條大路,盡頭便是堡主府。

  葉府的主人只有葉碎金和趙景文。其他如葉四叔,都各有自己的宅子。

  今日葉四叔暫代了主人身份,替葉碎金招待客人,將三人迎入葉府大堂。

  案席早已擺好,三個文人官職是一樣的,互相推了半天,按序齒排了座位在左首坐下。

  葉四叔和葉家其他人分坐了右首。

  上首的主人座位也擺了几案,只空着,未有人坐。

  來者是客,先禮後兵。

  先酒水來往幾輪,菜餚流水似的上來。

  甚至有從沒喫過的菜式,令三縣縣令不由微微收起了小覷之心——只有世家大族纔會有許多私房配方。雖聽說過葉家祖上曾是前前朝的武將,但還是小覷了,一直將他們當成了普通的土豪鄉紳。

  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菜餚豐盛,歌舞盡興,酒已過三巡。葉四叔看看時辰,葉碎金還沒趕回來,但她派回來的人交待了,讓他只管照計劃行事。

  葉四叔拍拍手,音樂靜止,伎子們退下。

  都知道,要說正事了。

  三縣縣令凝目。

  “自宣化軍沒了,各地皆亂,獨鄧州有我們葉家堡一力支撐。也算不負父老鄉親的期望,到底是護住了這一方安寧。讓鄉親們還能過得下去。”葉四叔道。

  “只葉家堡爲承擔這一份責任,付出甚巨。”

  “想宣化軍駐守時,就食唐州、隨州、復州、郢州和鄧州五個州。”

  “思來想去,我們葉家堡沒宣化軍那麼大的本事能護住五州。但護住鄧州一處,還是可以的。”

  “葉家堡既擔了守衛鄧州之責,便理應於鄧州就食。”

  “今日請三位過府,便是告知三位,從今日起,葉家堡要擔起鄧州主人之責。”

  “從今日起,三縣民政,葉家堡決斷,三縣稅收,皆上繳葉家堡。”

  “三位不必驚慌,從前三位擔什麼職務,今後還擔什麼職務。只要三位爲官清正,繳稅及時,以後咱們必長長久久,紅紅火火。”

  行吧,內鄉縣令和穰縣縣令心想,總算圖窮匕見了。

  只有南陽縣令馬錦回勃然大怒:“葉四,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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