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下(1)
外人只看到了他位高權重,卻看不到他這個位子上的艱辛。
龍椅上那爺倆可是不好伺候的,老子是雄才大略總想着一戰掃平胡虜,兒子是心繫天下總想着盛世無雙。
可這兩樣,都是要錢的呀!
對內對外都要錢,大明朝開國十八載,已北伐了五次。
這些可不是史書上含糊其辭把民夫都算進去的十幾萬大軍,而是實打實的每次戰兵數量都在十萬以上的北伐。
莫說纔開國十八年的大明,歷朝歷代哪個帝國王朝敢這麼幹?
而且現在第六次北伐眼看已是迫在眉睫!
曹國公領着第一批四萬兵馬已經開赴北平了,武定侯郭英坐鎮遼東,陝西山西河南的兵馬已在集結,甚至還有從雲南那邊調過來的精兵猛將!
頭疼!
“幸虧曹國公還給朝廷張羅了兩百多萬的軍餉.....”
想到此處,郭桓又是搖頭,心中暗道,“張羅了有什麼用?皇上轉頭就給了兒子們一半,剩下的在京城之中又是工城,又是籌備造幣坊,還能剩下多少?”
無奈之下,他只能心中再次嘆氣,繼續想道,“還是得催催下面,今年的夏稅必須超額送到,不管地方官用什麼法子,錢糧必須越多越好!”
心裏想着種種難題,剛進了戶部衙門就聽角落之中,兩個郎官在那說笑。
“聽說了嗎?刑部那邊出了個新鮮的官司!”
“您仔細說說!”
“南邊有一些地主呀,竟然懷念前朝,哈哈哈!”
“啊?這...腦子抽抽了懷念前朝?本朝哪點不好?不是....咱們大明是驅逐韃虜再造中華,堂堂正正做人不好嗎?懷念給人當奴才?”
“本朝哪都好,可就有一點!稅太重了!您想,前元的時候地方上達魯花赤收稅,都是收個總數,然後呢....各級官員連帶着地主都能分潤一筆。”
“本朝不但稅重,而且更不像前朝那樣只收稅其他一概不管,讓鄉紳地主自行治理地方。如今他們既要多出錢,又沒了權,可不懷念前朝嗎?”
聞聽這些話,剎那間郭桓額上青筋乍現。
“大早上喫飽了撐的沒事坐在這嚼舌頭?”
說話的兩名郎官一愣,而後惶恐行禮,“部堂大人!”
“堂堂朝廷命官,竟跟街頭巷尾的長舌婦一樣在這扯老婆舌!本官看你們是不相干了!”郭桓怒道。
“卑職等知錯,部堂息怒!”
郭桓強忍着心中怒氣,瞪了那兩名郎官一眼。
然後環視戶部衙門,忽然又是一怔。
往日總有個人是最先到的,到了之後就在公事房那邊忙着手中的公務,可今兒卻不見那人的身影。
“李以行沒來?”郭桓問道。
“部堂您忘了?李大人奉旨出京去陝西賑災去了!”
“他倒是好運道,既攀附了曹國公又入了太子爺的法眼!”
郭桓心中很恨道,“哼哼,曹國公張羅的一百多萬銀子,竟然都給了他!這要是給我,我何至於現在還這麼爲難!”
心中正想着,外邊陡然傳來一陣腳步。
不是文官的靴子聲,更像是武人的戰靴聲。
郭桓詫異的回頭,就見一隊按着繡春刀的錦衣衛,排成兩隊整齊劃一魚貫而入,分列戶部衙門之中。
而後,在這些錦衣衛的最後。
四名身着麒麟服的錦衣千戶,簇擁着一名穿着蟒袍的男子,不怒自威的進來。
“毛都堂?”
郭桓心中一驚,來者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毛驤。
“您,到戶部來有何貴幹呀?”
毛驤臉頰動動,平靜的看着郭桓,“郭部堂,跟下官走一趟吧?”
“啊?”
郭桓身子一抖,強裝鎮定。
他當然知道這句跟下官走一趟的含義!
那就是毛驤竟然是來抓他的!
“跟你走?毛都堂....”
郭桓竭力控制着惶恐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現在還早,衙門裏人還沒來,下官也是給部堂留了幾分體面!”
說着,毛驤側身,“請吧!”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郭桓大喊出聲,“本官要先面見聖上....”
“呵!”
毛驤輕蔑一笑,擡起眼睛來,“非要鬧這麼難堪嗎?下官給您留着體面,您自己不要這份體面?”說着,忽手掌翻開,露出一面金牌來,“奉旨,抓人!”
說完,唰的擺手。
“你們....”
郭桓驚呼還沒出口,就被幾名錦衣衛上前按住手臂,拖出門外。
“我要見皇上....”
“我要見太子....”
“毛都堂,容本官先跟家裏人說一聲!”
“家裏人?”
毛驤冷笑,撇嘴暗道,“真他媽幼稚,你還有家嗎?”
而後他又再笑了笑,目光看向衙門裏,那兩名瑟瑟發抖的郎官,“您二位就是胡益,王道亨吧?”
“正正正....正是下官....”
毛驤轉身,擺手道,“拿了!”
洪武十八年的這個春日的清晨,像是一池春水驟然被吹亂。
不
像是一鍋冷水,直接沸騰了。
毫無徵兆之下,戶部侍郎郭桓連同六曹全部被錦衣衛捉拿下獄。
罪名是私貪賦稅,盜賣官糧,攤派苛捐雜稅
戶部所有的賬冊都被都察院和大理寺封存,同時錦衣衛鎮撫司又是緹騎四出,奔赴外地進行抓捕。
一時間人心惶惶,朝中大臣們不由得想起前年皇上處置胡惟庸一案時,那血流成河人人自危的景象。
春日之中,原本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京城,頓時被厚厚的陰雲所籠罩,異常安靜。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呀....”
“回頭我得找個地方算算...不,趕緊走曹國公的門路,外放出去吧!”
原河南行省布政司使,現在的大理寺卿,審刑司院判吳庸,帶着一頭冷汗進了鎮撫司的天牢。
他本在河南做封疆大吏做的好好的,誰成想洛陽出了挪用學政款的事,以至於皇太子跟曹國公微服河南,又恰好趕上了刁民鬧事。
他這個布政使雖沒收到責罰,但也是被明升暗降調回了京城。
前有凌漢後有詹徽,他這個大理寺卿本就是個點頭蟲。可誰成想,天降橫禍。
皇上竟然把審問郭桓的差事交給了他!
這差事何止是燙手山芋呀!簡直就是抱着一桶火藥,隨時都能使得他這個無辜的人,粉身碎骨。
“吳大人!”
吳庸剛進入陰暗的天牢,就聽邊上忽然傳來聲音。
而後一名穿着飛魚服非常年輕,看着好似只有十來歲的少年走到他身邊。
“你是?”吳庸看着對方面生,試探着開口詢問。
那少年個子很高,嘴角剛長出細細的絨毛來,臉龐很是稚嫩。但即便是面對吳庸這個三品大員,也是不卑不亢,顯然出身不凡。而且身上的飛魚服也和尋常錦衣衛不同,更加的鮮豔華麗。
聽吳庸問話,那少年只是一笑,目光看向吳庸身後。
“哦!”
吳庸看看身後的也是一臉喪氣的屬官們,“你們先去,本官和這位小舍說說話!”
等身後人先去了,吳庸才再次開口,“你是?”
“下官錦衣衛千戶,何廣義!”
頓時,吳庸心裏又是一個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