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丫頭(1)
又是夜晚來臨,又是晚風微起。
朱標雙腳泡在木盆之中,格外平靜的開口問詢。
咸陽宮總管太監包敬正小心的往木盆中倒着熱水,聞聽此言,趕忙放下水壺,垂手低聲道,“太子爺,軍國大事,奴婢一個太監,哪敢打聽?”
“呵!”
朱標微微一笑,雙腳頑童似的,啪啪的踩着木桶中的熱水,泛起陣陣水花。
“太子爺,您後兒就要大婚了!”
包敬在旁道,“您樂呵點,奴婢說句不好聽的,外邊那些貪官都是死有餘辜。您雖是菩薩心腸,可也沒必要爲那些沒良心的,勞神傷力!”
朱標眼睛一斜,“你怎麼知道他們死有餘辜?”
“這....”
啪!
包敬趕緊給了自己一個嘴巴,跪地道,“奴婢多嘴!太子爺息怒!”
“我什麼時候怒了?”朱標又道。
瞬間,一滴汗順着包敬的脖頸就流了下來。
太子爺是他從小伺候到大的,對這位主子他太瞭解不過了。
這位爺真生氣的時候格外的平靜,一點暴躁都沒有。但卻會不停的反問,直到把你問的啞口無言,然後再收拾你。
“那個...太子爺!”
包敬腦子一轉,“織造局還有造辦處那邊,爲了慶賀您的大婚,製造了不少好東西出來.....”
“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朱標又問。
包敬頓時語塞,深深低頭不敢再說。
朱標看了他半天,忽嘆息半聲,“別怕,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這宮裏如今就你和我二人,我不擠兌你,擠兌誰去?”
“奴婢該死,讓太子爺您心裏難受了!”包敬哽咽叩首。
“你不是讓我心裏難受,你是說錯了話!”
朱標看着水盆中的腳,繼續道,“死有餘辜?你懂什麼呀?”
說到此處,他輕輕擺手,“下去吧,一會再來!”
“是!”
包敬起身,一步一步躬身退了出去。
窗外,風輕輕吹過。
窗簾微微晃動,緊接着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奴婢陳大年,叩見主子!”
“起來吧!”
朱標擡腳,用毛巾擦拭,“今兒外邊又抓了幾個?”
“十六個!”
陳大年站在牆角沒有光的地方,輕聲道,“算上今兒這十六個,六部的侍郎們幾乎都....都被抓乾淨了!”
“另外浙江布政司使,江西布政司使都已在鎖拿回京的路上....”
“嗯....”
“奴婢聽聞,今兒官員們上朝之前,都先給家裏留下遺書,生怕回不去.....”
“哈!”
朱標噗嗤一笑,而後眼簾低垂,“大明朝人人自危了!”
陳大年低着頭,沒有接話。
而朱標又是長嘆,“也就是我爹呀,除了他,歷朝歷代哪個皇上敢這麼幹?”說着,他站起身來,“二丫頭到哪了?”
“曹國公最新的消息,快到濟南了!”
陳大年馬上道,“奴婢算算,此時應該是到了!”
說着,他猶豫片刻,“京中的事,奴婢這邊沒有傳話給曹國公!”
“爹把他打發出去,就是不想讓他摻和這些破事!”
朱標一笑,“大明十三個布政司使,最起碼有一半,過年的時候給他送過禮。你不告訴他,是好事!”
“主子!”
陳大年再次猶豫許久,開口道,“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既然開口了,就是要講的,說吧!”
朱標端起茶碗,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
“曹國公正年少.......如今就已....紅得發紫。那麼多封疆大吏,還有各地軍鎮守將,都在......不說是巴結吧,反正也都想着跟他交好!”
陳大年組織着自己的措辭,“奴婢也是好心......不是怕別的,就怕曹國公年少輕狂....”
“不知天高地厚,走了胡惟庸或者李善長的老路是吧?”
朱標接過話頭,看向窗外。
“奴婢不敢!”
“你都說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朱標笑笑,然後徐徐轉頭,眯着眼看着陳大年,“我知你是一片好心!但這話不該你來說.....就這一次!”
陳大年心中一驚,忙叩首,“奴婢明白!”
朱標再次轉身,無聲擺手。
殿中,陳大年的影子漸漸退去,又只剩下朱標一人。
“呵!”
四下無人,朱標突然又是噗嗤一笑。
“還走胡惟庸的老路?就二丫頭那膽子......我不逼着他,他寧可窩在家裏做個富貴閒人整日數錢!”
“他那人最怕的,就是手中的權力太大了!”
“別人給他送禮,他轉頭就送到宮裏來!”
“別人求他辦事,他轉頭就告訴我誰求的他,要辦什麼事!”
“你們都不瞭解我!我不是我爹!”
窗外,夜色沉寂。
朱標心中繼續暗道,“你們也不瞭解二丫頭!我若是....不信他,這天下我還能信誰?”
忽然之間,他心中又充斥了許多無力感。
因爲他驟然發現,在李景隆不在的日子裏,他的生活不但變得索然無趣,而且身邊也越發的感覺無人可用。
要是二丫頭在,他和他老子之間,就多了一個緩衝。
郭桓的案子,可能就不會鬧的這麼大。
若是二丫頭在,必然變着法的讓自己高興,不會讓自己整日爲了這些事煩心。
“包敬...包敬!”朱標呼喚一聲。
“奴婢在!”
包敬忙不迭的從殿外進來,“太子爺,奴婢在這呢!”
“把東西收了,我要睡了!”朱標低聲道。
“是!”
包敬答應一聲,見朱標臉色不好,忙道,“剛纔奴婢都沒來得及和您說,曹國公給您的大婚賀禮,今兒早上到了!”
“哦?”
朱標疑惑,“哪呢?什麼東西?你這個狗東西怎麼現在才說,拿上來!”
一個精美的匣子,出現在朱標眼前,擺在堆滿了奏章的桌子上。
朱標凝神看了半天,小心的把匣子打開。
觸入眼簾的,是一個厚厚的信封。
他拿起來,掂量兩下,打開之後忽然皺眉。
就見信封之中,竟然是厚厚的一沓銀票。
銀票之中,還有一張字條。
字條之上赫然是李景隆那筆和他爲人,非常不搭的,出奇漂亮的楷書。
上面就一句話,太子爺您留着賞人用!
“呵!”
朱標心中一樂,自言自語到,“我富有四海,你卻總怕我沒錢花!真是....小孩子氣!”
說着,再次伸手入匣子中。
一個一兩斤重的油紙包,被拿了出來。
打開之後,朱標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但繼而整個人卻又變得格外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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