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北上(1)
也許也是因爲太原這座城池之中,數百年的松柏槐樹處處可見,是以這輕柔的秋風之中,也帶了陣陣的清香。
“呼....”
又是一日的清晨,晉王府東華宮前,朱標捧着一碗打滷麪,蹲在臺階上,一邊吸溜着,一邊看着院落之中,一棵粗大的歪脖子古樹。
“這樹可有年頭了!”
朱標輕聲道,“估計得有個五六百年!”
“聽說是北魏時候的!”
李景隆也蹲在朱標身後,也是捧着一碗打滷麪,“太子爺,花椒油您要不要?”
“醋來點!”朱標把碗伸過去。
“蒜?”李景隆在碗中倒了一勺醋,又問道。
“來!”朱標點頭笑道,“反正也不跟娘們親嘴,不怕有味!!”
“您就算喫再多的蒜,誰敢不跟您親?”
李景隆笑道,“不親,就是大逆不道!”
“你小子!”朱標笑罵,“你要是當皇上,絕對他媽的昏君!”
倆人正說着,忽前邊傳來腳步,卻是朱棡急匆匆的趕來。
“哥,要走?”
“吃了沒?”朱標舉着碗笑笑,“沒喫一塊,你府上這廚子別的不說,就這打滷麪,可是做我心坎裏去了!”
“您喜歡回頭臣弟給您送幾個善做打滷麪的廚子就是了!”
朱棡也從邊上宮人的手中,接了一碗麪,挨着朱標坐下,“哥,您這才待了三天,怎麼就急着走?”
“已經秋天了!”
朱標喫着面,口中道,“眼看就是冬天,冬天要對北用兵,我去看看!”
朱棡筷子一頓,“您去北平?”
“嗯!”
朱標說着,轉頭對李景隆道,“我這碗裏的滷攉龍泄了,再給我加一勺,多放點韭菜段!”
而後,他又對朱棡道,“別告訴老四我過去!”
“臣弟和四弟之間素無來往!”朱棡低着頭,悶聲一句。
邊上正在給朱標加滷的李景隆,聞言手上微微一頓。
朱棡的話證實了一件事,他跟朱棣的兄弟關係,比較一般般。
“自家兄弟何必這樣?”
朱標從李景隆手中接了面,喫一口道,“你當哥的,要有當哥的樣子!”
“哥哥有樣子!”
朱棡猶豫片刻,筷子在面中攪動着,低聲道,“弟弟也該有弟弟的樣子吧?”
朱標的筷子也是一頓,轉頭看向朱棡,“你聽着啥了?還是看着啥了?還是老四對你不大恭敬了?”
“他對臣弟恭敬不恭敬的,臣弟也不在乎!”
朱棡繼續攪着面,“他是對您,不大恭敬了!”
“他敢?”朱標輕笑。
“當着您的面是不敢,可私下裏..”朱棡又頓了頓再道,“您沒覺得老四,如今有些太能咋呼了嗎?”
說着,看向朱標,“這幾年,他私下裏可是招攬了許多蒙古部族收爲己用,這些人都是他養的私兵!”
朱標低頭大口的吃麪,口中含糊道,“老爺子都不管,你操什麼心?”
“倘若稍有畏懼之心,即便父皇愛子,置若罔聞!”
朱棡正色道,“可太子殿下您既是兄長,也亦是君父。他不怕父皇,可是有您在,這些事他是不是要問問您,得到您的許可?豢養私兵就算了,聽聞在北平,他是軍政全抓!”
“哈哈!”
朱標又笑,“他那人從小就是個愛現的,也是個主意正的!”
“您也說了,是從小...而現在,我等早已成人!”
朱棡又低聲道,“小時候不知深淺,可以!但大了,必要知曉君臣綱常!”
說到此處,他看了朱標兩眼,“大哥您,就是太仁厚了。下面的弟弟們,長大之後都不怕您了!”
“我非得板着個黑臉,讓弟弟們見了我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朱標搖頭道。
“臣弟是擔心。”
朱棡說着,不動聲色的看了李景隆一眼。
後者端着碗,徑直起身,拉開些距離。
“父皇老了!”
朱棡壓低聲音,“這幾年父皇不斷的給弟弟們增權加兵,如今我大明藩王手中的權力,堪比諸侯!”說着,他嘆口氣,“臣弟不擔心別的,臣弟是怕將來父皇百年之後,諸藩對您而言,尾大不掉!”
“您寬厚仁愛,不願意苛責弟弟!可他們未必知曉您的苦心,萬一鬧騰起來,非國家之福!要臣弟說,繼續放任他們,也是害了他們!”
朱標則依舊是滿臉微笑,“鬧騰?誰鬧騰?老四?他敢謀反?”
“臣弟不是這個意思...”
“你呀,別擔心這麼多!”
朱標把碗中的面喫乾淨,笑道,“大哥我,得有大哥的樣。下面的弟弟要是不懂事,我也捨得下手揍!我不方便出手,不是還有你這當三哥的嗎?”
“跟你大哥一比,你真是老實人!”
邊上的李景隆雖跟他們有些距離,但這話也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道。
“你爹給你們兄弟增兵加權,爲啥?”
“爲了日後清理淮西勳貴做準備呢!”
“你大哥樂見其成呀!”
“他還巴不得除了你和老二一個媽生的之外的其他兄弟們,以爲老爺子寵愛,往死裏折騰呢!”
“你還替你大哥擔心?”
身爲皇子親王,朱棡在某些方面確實太老實了。
第一他沒看出他老子給兒子們加權的意圖。
第二沒看出他大哥對淮西官僚集團的厭惡,還有他老子對淮西軍功集團的防備之心。
他的視角,就是從一個皇子藩王太子親弟弟的角度去看世界。
當年,若真以爲朱棡真是憨厚人,那也就大錯特錯了。
李景隆在跟朱棡打交道的時候,明顯覺察到朱棡比朱樉難對付多了,而且爲人也謹慎多了。
按照他李景隆原本的計劃,票號開到了西安,染指陝西的石油。
藉着票號開到太原,能通過票號聯合整合晉商的同時,也能染指山西的礦產。
別的不說,光是運城的鹽湖,那就夠讓人眼饞的!
可朱棡不知不知道李景隆的票號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他知道。
但他就是不願意回饋給李景隆更多的東西,甚至進一步的接觸!
他寧願以開玩笑的口吻,跟朱標一唱一和,讓李景隆未來跟他當親家,他都不願意通過利益交換的方式,跟李景隆分享他手中的資源。
而且李景隆更知道,在朱棡那副刻板的外表之下,也有着一顆絕對狠辣的心。
歷史上著名的胡惟庸案李善長案,背後的推手有朱標的影子。
但在朱元璋晚年,最著名的清洗大明帝國所有開國功臣的藍玉案中,朱棡就是實際的執行人。
在原本時空當中,洪武二十六年藍玉案爆發之前,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包括他這個曹國公李景隆,連同定遠侯王弼,懷遠侯曹興,會寧侯張溫十數名侯爵都到了山西,只有藍玉留在京師之中。
在京師之中藍玉案爆發的九天之後,朱棡在山西這邊就已經開始分批的逮捕功臣。
當然,這裏面也少不得他李景隆這個曹國公的事兒。
原本時空之中,藍玉案爆發之後,他也在山西,而且如同朱棡的親家傅友德一樣,都是朱棡抓捕藍玉派系軍侯,且安撫下面將佐,穩住軍隊的左膀右臂。
老朱最寵愛的兒子自然是朱標,除了朱標之外,就是這晉王朱棡。
不然爲何讓朱棣參與藍玉案呢?
要知道藍玉案的背後,是老朱親手推翻,他當年親手給朱標打造的軍政集團。
而朱棡參與的,則是老朱對他孫子,未來的建文帝的班底的重建!
晉王朱棡所在的山西,乃是大明北方賦稅的第一省。
而且奉旨節制沿邊軍馬,把老四朱棣壓得死死的。
朱棡既是好兒子,也是好弟弟。而且是父親和大哥指哪,他就打哪兒,權力執行不打折扣。
所以在朱棣靖難之後,不但廢除了朱標追尊的孝康皇帝的名號,也對朱棡進各種貶低。
“由是太子與晉王深相結,交構媒孽。晉王又厚結近戚,以爲己聲譽,日夜搜求上國中細故,專欲傾上,然卒無所得。”
這意思是朱標在的時候,就對朱棣產生的懷疑,讓晉王朱棡搜尋朱棣的罪證!
能讓朱棣這麼瘋狂的DISS,足見朱棡生前之威!
所以在跟朱棡打交道的時候,李景隆格外的留了許多心眼。
不是朱棡油鹽不進,而是許多話,他敢對朱樉說,卻不能對朱棡說。
(卡文了,欠一張,明天三張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