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北上(2)
朱標聞言,微微蹙眉,“洪武十三年,已從山西抽調了兩萬四千多戶了,怎麼突然又抽了?”
“上個月剛到的旨意!”
那總旗繼續道,“本來這兩年是不抽人的,可聽說是燕王千歲跟洪武爺求的,說北平人少許多田地都荒着呢,所以洪武下旨讓咱們這邊再抽調幾千戶過去!”
朱標沒有說話,但目光之中儼然已是一絲不滿。
李景隆看的真真的,自然知道標哥這位太子爺不滿什麼。
他不是不滿老朱的移民政策,而是不滿他前腳出京,後腳老四就央求老爺子再給他移民,且老爺子那邊就直接答應了。
這也太蠢了吧?
我在京城你不說,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開始了。
往深了想,你是在京師有人,知道我離京了。
再往深刻裏想,你是覺得我在京師,會不讓老爺子給你移民?
這事換誰,誰心裏都不痛快!
但在標哥心裏不大痛快的時候,李景隆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大明洪武年間,有感於元末數十年的戰亂,天下人口十不存一,民生凋敝。
是以朱元璋下旨,進行移民,從人口多的地方,把人往人口少的地方移,而且是大規模的移民。
不單是侷限於北方,而是全國性的移民。
這樣的移民,在歷朝歷代之中絕對的罕見。
他看似是洪武帝朱元璋,通過移民進行天下財富的重新分配,但實際上有着更深遠的用意。
在南方地區,先江西填湖廣,又以湖廣移四川。
還有浙江等地,移民中原。
南方地區進行移民的背後,是朱元璋對南方地區的進一步掌控的加強,也是對民間勢力的換血,同時也是一種同化。
比如在北方的移民過程之中,許多山陝地區的色目人後裔,還有回回被遷移到了山東沿海。
這已不單是單純的移民了,而是改變各地的人口構成,改變外來者和本地土著之間的文化隔膜,更是一種民族之間的融合。
且這樣的移民,一直從洪武年持續到永樂年,每次都是有組織的大規模的,且有保障的。
而這其中最著名也是爲廣爲人知的,就是山西移北平。
就是說從山西移民,給北平補充人口。
其實從這件事上看,老朱也挺雞賊的,朱棣的奏請,也是正中老朱的下懷。
爲啥要往北平移民?單純就是因爲那邊人口少了嗎?
北方是歷經了數十年的戰亂,河南山東等地赤野千里,血流成河
可南方何嘗不是如此?
好比北平,它再怎麼人口少,畢竟原先是元大都,底子好。
而且老朱北伐攻下北平的時候,已經立國的大明並未在北平周邊地區燒殺搶掠!
可在南方,徐州被屠過,揚州被屠的只剩下十八戶
湖南的潭州地區,就是長沙地區。
從彭瑩玉興兵反元開始到最後,使得長沙基本上變成無人區了,湖南的醴陵,被殺的就剩下三十餘族,還有十八寨的土人。
所以史書記載,歷朝鼎革,荼毒生靈,惟元明之際爲慘,湘潭土著僅存數戶,後之人多自豫章來。
湖北的襄陽也等於是無人區,那地方從金元開始,就是南宋的前線打了一百多年,還能剩下多少人?
再加上元朝末年的戰亂時,楚人一脈的紅巾軍以襄陽爲根據地,更是殺得血流成河。
之所以這些年襄陽的人口都沒恢復,跟他李景隆也還有點干係。
因爲當時他老丈人鄧愈,揮大兵進行剿殺,甚至連外來的流民也殺,使得那塊地方沒人敢去。
還有江西
標哥的老丈人常遇春在江西打仗,老朱還要親自給他寫信。
信中說,哥們...打仗歸打仗,可你殺人是啥意思?你把人都殺了,光留下空地沒人種地有球用?
那爲何這些地方都缺人,朱家爺們偏盯着北平呢?
李景隆知道許多不足爲外人道的事兒和話。
老朱認爲北平那地方,胡腥太重了!
從遼到金再到元,那邊的人是漢人,但他們視原先南方地區的人爲南人,這地方的人不老實。
所以從北方人口最富足的省份,山西開始抽調。
而且老朱還認爲,山西人憨厚朴實,最主要的是老實。
移民是爲了消除,北平作爲遼金元三代都城的影響力。
當然,至於原先北平那邊的遼金元的遺民,還有各族後裔去哪了,朝廷是不管不問,也壓根就不提,乃至就當沒這回事一樣。
就這時,突聽那總旗帶着一羣兵丁,揮舞手中刀鞘,又罵罵咧咧的喊道,“起來起來,趕路了!都別哭哭啼啼的.....”
百姓們被趕牲口似的驅趕起來,拖家帶小不情不願的上路。
而那總旗還在罵道,“別想着逃跑,一人逃跑全家斬首!”
罵着,又罵道,“都是些不知好歹的,皇上聖旨說的明明白白,到了北平讓你們隨便佔地,你能佔多少就給你們多少。”
“給了地還給你們糧種,牲口,幫着你們蓋房舍,還免除三年的賦稅。”
“雖說是離開了家,可眼看就要當財主了,還他孃的在這哭喪!”
人羣之中,有老漢哭喊,“官爺,可我家的祖墳...”
“你奶奶的!”
那總旗大聲罵道,“啥祖墳?你死了埋在北平,那就是你家的祖墳了,趕緊的你個老不死的!”
李景隆在馬上看看朱標的側臉,發現標哥眼簾低垂,嘴角微微顫抖,以他對朱標的瞭解,知道這位太子爺心裏有火了。
於是低聲道,“太子爺,移民雖...對百姓來說慘了點。但長遠來說,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我知道,我沒那麼容易動惻隱之心!”
朱標冷聲道,“但我心裏不痛快!”
“是,你小心眼病犯了唄!”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就是覺得老四這事沒經過你,直接跟老爺子說的,你覺得老四翅膀硬了,也覺得你老子太偏袒他了,對不?你們朱家人都一個揍性,小心眼!”
“走!”
這時,朱標忽的一夾馬腹,“跑起來,快點到北平!”
一行人快馬奔馳,三日之後,已到河北保定境內,距離北平只有一步之遙。
但就在李景隆以爲朱標要馬不停蹄直奔北平的時候,卻不想朱標卻突然下令,就在保定城中歇息,且選了一家看起來極其平常的客棧。
時值傍晚,天氣格外寒冷。
好似要下雪了一般,嗚嗚的颳風,飛起的沙塵直打得人臉頰生疼。
“太子爺,您洗洗!”
李景隆端着一盆熱水,進了客棧唯一一間雅間之中,放在朱標的身前。
而後蹲下身子笑道,“泡泡腳!”
“嗯!”朱標看着窗外,“這地方可比太原冷多了!”
“誰說不是呢!”
李景隆幫朱標去做鞋襪,“在太原的時候就覺得是涼,可一進了保定的地界,就覺得是冬天了!”說着,擡頭道,“臣早已給您預備了裘皮炭盆,要是不急,明兒還是坐車吧?暖和!”
“不急!”
朱標緩緩的把腳放在盆中,愜意的長出一口氣。
“臣讓店家預備了羊肉鍋子,一會兒您熱乎乎的喫幾口!”李景隆又道。
“不急!”
朱標依舊閉着眼。
忽的,門外傳來腳步。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卻是何廣義低眉順眼的進來。
“太子爺,人來了,候着呢!”
“嗯!”朱標睜眼,“讓他進來吧!”
“誰來了?”
李景隆心中一驚,暗道,“一路上標哥再三警告我,不許我告訴這邊的人他來了。他卻私下裏讓人來見他?”
正心中琢磨的時候,一魁梧中年的漢子低頭進來。
“原來是他!”李景隆見了來人,心中撇嘴。
來人進屋之後,跪地行禮,“微臣劉真,叩見太子千歲!”
(還是欠一張,不算楊偉,因爲我要帶老媽喫飯去,輕罵別懟屁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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