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431節

作者:未知
而眼下,王景不僅聽說了姜星火有意向永樂帝舉薦卓敬來當禮部尚書,幾乎要斷了他的尚書夢,更是在此次番使事件上橫插一手,讓他下不來臺。 鴻臚寺少卿郇旃是他的人,本來這件事讓他處理,那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姜星火一番深究,不僅把事情的真相越挖越離譜,更是讓他的臉面一點點地被丟在地上。 在王景看來,今日過後,姜星火就是他的死敵! 但姜星火有永樂帝的聖旨,王景此時也無可奈何,唯有養氣,希冀這案子不要再有什麼驚人反轉了,否則,他的老臉怕是要徹底丟盡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着,終於,幾個來自安南的老宦官被帶了過來。 “國師大人……”他們顫抖着身體,匍匐在地上。 “你們就是當年太祖高皇帝的時候,被從安南征召過來的火者?” 姜星火頗爲溫和地看着他們問道。 “正是如此。” “還會說安南話嗎?講幾句聽聽。” 宦官們的身份都是有底可查的,又講了幾句安南話,見通譯點了點頭,大家確信這些老宦官裏倒是沒有假冒的.現在大明的官吏們已經有了陰影,看哪個外國人都覺得他的身份是假冒的了。 “我聽說你們在安南的王宮裏,是幫助安南王批閱奏摺的,地位應該很高,爲什麼被送來大明?” “一朝天子一朝臣。” 姜星火點點頭:“想來你們是識字的,來看看這封信件,是裴伯耆將軍的字跡嗎?” 老宦官們眯着眼辨認了一番,紛紛點頭道:“確實是裴將軍以前上奏時的字跡!” “那麼,旁邊躺着這位是裴伯耆將軍嗎?這位站着的,是他的兒子裴文麗嗎?裴伯奢將軍有讓他兒子代筆的習慣嗎?” 姜星火忽然問了一個足夠奇怪的問題。 是的,這個問題在其他人耳中,確實很奇怪,既然已經能證明裴文麗的身份,幹嘛還要多此一舉呢? “國師大人贖罪,我等並不認識裴將軍,更不可能認識他的兒子了.我們都是在安南王宮的後宮裏面的,根本不能外出,而外臣也不能進宮,所以字跡我們自然認得,但要是說相貌身材,卻委實不知。至於是否裴將軍有找他兒子代筆的習慣,我們更不知道了。” 幾名老宦官都是在大明生活多年了,自然曉得姜星火如今的權勢地位,也曉得大明宮裏的規矩,自然不敢說謊。 姜星火也不強求,點了點頭略過了這個話題。 “那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看着年輕的陳天平,老宦官們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說自己是安南的王孫,你們安南的王孫有叫陳天平的嗎?” “陳天平?” 老宦官們對此似乎全無印象,只紛紛說安南陳朝的王室子嗣衆多,或許這是遠支,亦或是確實記不清楚。 唯有一名老宦官,始終低着頭沒吭聲。 姜星火對此看在眼裏,對着紀綱悄悄使了個眼色,紀綱心領神會。 顯然,這個老宦官知道些什麼。 但眼下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姜星火對於最終的謎底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好了,今日也差不多了,便問到這裏吧你們把裴伯耆將軍擡到那間房間去休息,裴文麗去隔壁,那些海盜都扔到錦衣衛那裏好好審訊一下陳祖義相關的情報,陳天平去盡頭那間屋子。” 自然有調來的錦衣衛負責看押這些人,倒也不虞再鬧出捅人傷人的惡性案子。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姜星火看着一動不動的王景,說道:“王侍郎,請回吧。” 王景的沉默終於爆發了:“敢問國師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爲什麼不繼續審下去?遲遲拖着不結案,是要我禮部難堪,還是要我難堪?” 這已經是一個侍郎當衆能表達最大限度的憤怒了。 再說下去,就要禍從口出了。 在王景的視角里,當然是姜星火挖出了海盜假扮占城國使團一事後,已經滿足了,畢竟這件事已經足夠郇旃丟人現眼,也足夠王景這個薦主擔負識人不明的惡名。 至於後續的詢問老宦官,雖然沒詢問出什麼東西,但其實馬上可以結案,斷定陳天平身份是僞造的,而姜星火卻還要故意拖延,分明是想要等待這件事的輿論發酵,讓王景身處更大的不利之中,從而徹底斷絕升任禮部尚書的可能,給變法派的卓敬創造機會。 用心何其歹毒! 但姜星火的回答,卻有些出乎王景的意料。 “要守株待兔,得讓兔子放鬆警惕。” “這是什麼意思?”鴻臚寺少卿郇旃已經徹底懵了。 “意思就是,回家睡覺,明早就知道了。” —————— 王景和郇旃走後姜星火在錦衣衛的指引下來到了一處房間,紀綱早已在裏面恭候多時。 “有什麼就跟國師大人說什麼吧,你在大明待了這麼多年了,錦衣衛的手段想來你也明白,遭了罪再說,那可是生不如死,還不如現在趕緊說了,你也沒什麼顧慮和把柄在人手裏,有什麼不能說的?立了功,國師自然會向陛下稟報,你和你的老夥計們,也能在宮瑞安度晚年。” 紀綱的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上錦衣衛臭名昭著的手段,之前在一直沉默不語的那名老宦官,頓時竹簡倒豆子似地一股腦把他所瞭解的真相說了出來。 “他可能是安南王孫,但他應該不叫陳天平。” “那叫什麼?阮康。” 聽到“阮康”這個名字,老宦官顯得極爲陌生,他搖了搖頭只說道:“他或許叫楊天平,這個楊天平確實是安南王孫,但不是現在這一支的王孫。” 老宦官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沉湎之色,隨着他的回憶與講述,陳天平的身份之謎終於浮出水面。 胡氏(黎氏)篡位之前,安南的國王是陳叔明(廟號藝宗)這一支傳承下來的,但這裏面還有一個曲折的權力之爭,那就是陳藝宗並非是嫡長子,在他的父親陳明宗駕崩後,皇位傳給了他的哥哥陳憲宗,陳顯宗身體不好,沒幾年就駕崩了,傳給了另一個兄弟陳裕宗。 後來,到了陳裕宗駕崩的時候,按理來說,就算是輪,也該輪到陳叔明瞭,因爲陳裕宗是沒有親生子嗣的。 然而故事的戲劇性在於,陳裕宗寧願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外人,也不願意給親兄弟。 說是外人倒也不是很準確,陳裕宗選擇的皇位繼承人是他哥哥恭肅王陳元昱的兒子陳日禮,看起來侄子繼承皇位不給兄弟繼承,雖然不合理,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對吧? 但問題在於,陳日禮不是恭肅王陳元昱的親兒子,而是養子! 他娘懷胎時,恭肅王陳元昱“悅其豔色而納之及生,以爲己子”,於是楊日禮改姓爲陳,被恭肅王當作自己的兒子在宮中撫養。 陳裕宗力排衆議,臨死前把陳日禮扶上了陳朝的皇帝寶座。 可是在陳日禮自覺江山穩固以後,就開始不裝了,因爲他在被陳元昱收養前姓楊,所以把名字改回了楊日禮,隨後頭等大事就是削藩,把陳朝宗室基本殺戮一空。 是的,基本可以視作建文帝加強版。 說是加強版,是因爲他堅持的時間要比建文帝長,足足統治了安南十二年之久,是建文帝統治時間的三倍! 但是楊日禮最後還是被大臣們發動宮變推下臺了,流落民間的陳藝宗上位後,將其廢爲昏德公,不久後將其殺死,在史書中也被抹去了名字,而安南的歷史,再往後就是如今胡氏篡國的事情了。 而陳天平,或者說楊天平,確實是安南王孫,但不是陳藝宗陳叔明那一支的王孫,而是廢帝楊日禮那一支的王孫! 如此一來,一切似乎都解釋的通了。 忠於楊日禮的宗室陳元輝帶着年幼的王孫投降了占城國,楊天平被改名叫做阮康,以家奴的身份待在陳元輝的身邊。如今楊天平長大了,正巧遇到胡氏篡國,便輾轉來到大明,以求重奪安南王位.而那封裴伯耆寄給真正的安南王孫的書信,到底是爲何落入了楊天平手裏,便不得而知了。 “好一齣《趙氏孤兒》!” 姜星火擊節讚歎道。 “確實精彩。”紀綱也是忍不住說道。 “帶陳天平過來吧,最後確認一下身份。” 紀綱點點頭招呼門外一名錦衣衛,讓他領陳天平進來。 片刻後,陳天平被帶了進來,當他看到這位老宦官時,似是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絲苦笑。 “我是叫你陳天平好呢,還是楊天平?” 姜星火的話語,無疑是已經攤牌了。 陳天平沒有了任何掩飾的必要,坦然道:“叫我陳天平吧,我不想姓楊。” 姜星火的審問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信怎麼來的?” “從死人手裏拿來的。” “爲什麼來大明?” “爲了復國,重奪王位。” 姜星火沉默了幾息,復又問道: “你之前見沒見過裴伯耆和裴文麗?” “沒見過。”陳天平搖了搖頭,只是神色遺憾地說道,“若是見過就不會不知道那封信是裴文麗代筆的了,這是我最大的敗筆,實在沒想到至於這老宦官看破了我的身份,倒是也無所謂,大明需要的只是安南王孫,不是嗎?” 姜星火不置可否,只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他真是裴文麗?” 陳天平點點頭:“我認爲是,內容和字跡做不得假,拿到手後,這封信我絕對沒有給任何人看過。” “最後一問,裴伯耆父子遇難,你是聽誰說的,消息準確嗎?” “聽很多人說過,消息準確,不然我不會那麼肯定地舉報他,不準確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陳天平的眉頭蹙緊着:“可是我還是想不通。” “你很快就能想通了,就在這裏坐着休息吧,不要睡着了.你是聰明人,別做蠢事。” “我知道。” 陳天平很坦然:“我對大明還有利用價值,聽說大明馬上就要發兵攻打安南了,我沒到鋌而走險的地步,不需要。” “知道就好。” —————— 夜色溫涼如水。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櫺,在牀上呼吸沉穩的裴文麗忽然翻身而起。 他光着腳,悄悄地走到了門縫邊上,透過門縫向外看去。 眼下已是後半夜,果然,外面在院子裏看着他和裴伯耆這兩個房間的錦衣衛,早已經睡死過去,呼嚕聲打的震天響。 裴文麗輕輕推開房門,會同館不缺錢,又是招待番使的地方,門軸自然有足夠的油,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小心翼翼地溜出來,順手關好了房門,生怕發出一點動靜吵醒在院子裏熟睡中的錦衣衛。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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