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18節 作者:未知 朱勸和張一個紅臉一個黑臉,這時候輪到唱紅臉的朱勸了。 朱勸微微躬身行禮說道:“在下奉命而來,其實只有一件事。” 聞言,胡漢蒼皺起眉頭與父親對視一眼,說道:“既然如此,那朕且先聽聽吧。” 兩人自動忽略了“朕”這個自稱,接下來,張拿出永樂帝給自己的聖旨,宣讀給兩人聽。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今廣西布政使司奏來,安南國遣人來貢謝罪,原胡季犛父子罪本難容,今既改過自新,只着他辦黃金五萬兩、象一百隻,以贖其罪。” “若金、象不足,許以珠玉寶貝等代之,以足其數,即止大軍不進;若貢不如數,大軍即進以行天誅,那時雖悔無及。” “恁禮部便行文書,差人去說與他知道,欽此。” 胡季犛父子很清楚中原王朝的規矩,“詔曰”是給天下人的;“制曰”是給百官的,通常帶有施恩的意思;“敕曰”則是用以獎懲,通常帶有訓誡警告的意思。 而這封聖旨從全文,或者說最後一句話來看,顯然是朱棣口諭轉寫而成的,充滿了漫不經心,不像是正式的國書。 胡季犛父子交流了一番眼神,顯然,他們都認爲這是大明的緩兵之計,而且是頗爲拙劣的緩兵之計,一點都不走心,僅僅是爲了給發動全面總攻的準備工作爭取時間。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朱棣給李景隆的聖旨中也說的清楚。 “今從爾之計策,遣使者朱勸、張攜禮部諮文,往安南索其金、象,爾之此計甚好,蓋欲弛其闊志,非真實意也,朱勸等臨行,朕會而諭之,其二人已知曉爾之意圖。” “故令到彼升龍府只住五日,若五日內措辦不足,許隨多少,先將來納後卻差人納足.爾待朱勸等入境後,大軍隨後亦進,若遇差出納金象之人,就執之,造問聲息,須勿令彼知差來被執。” 最後朱棣還貼心地告誡了李景隆要注意保密,“今朱勸等到爾處,事機切不可令人知之,恐將士聞此其心懈怠,並錄諮文示爾,須要謹密。古人云:事機不密則害成,爾等切宜慎之”。 瞧瞧,這是對李景隆多不放心,雖然是李景隆提的計策,雖然朱棣也覺得李景隆下了一手妙棋,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不過朱棣該給的支持還是給了,不僅把安南王孫陳天平派人一道護送了過來,然後還把柳升的火炮部隊以及飛鷹衛熱氣球部隊都運了過來,最後還把徐膺緒調來給他做參謀。 回到當下,胡氏父子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呵呵!真是可笑,簡直豈有此理!” 當聽到最後時,胡漢蒼忍不住站起來怒聲罵道。 胡季犛同樣也十分惱火,但卻保持鎮定的態度。 雖然現在已經沒辦法了,兩國已然劍拔弩張,並沒有什麼回頭路可走,即便服軟獻上黃金和大象,大明大概率也不會停手。 “明人不說暗話。” 張面露狠色道:“既然你們不接受,那想必你們也應該知道了,現在我大明軍隊已經雲集廣西、雲南,隨時可以攻破伱們在富良江北面的外圍陣地,即將攻城。” “所以,我奉勸兩位,還是早些接受條件爲好!切莫自誤!” 朱勸也勸說道:“不錯,我們華夏有句古話,叫做破財免災,能用錢財解決的問題,爲什麼非要鬧得干戈四起、血流千里呢?” 嗯,這倆人名字真沒起錯。 這裏額外提一句,攻城,攻的是多邦城。 而多邦城所在的位置,在後世有一個比較知名的名字——諒山! 對兩國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地方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兵家必爭之地,可以說只要拿下諒山這個制高點,富良江沿線便一覽無餘,大炮架在上面想打哪就打哪。 而且就如同橫山之於占城國的意義一樣,諒山還是安南國的天然地理分界線,諒山以北,是層巒起伏、叢林密佈的山地;諒山以南,是稻田縱橫、水網密佈的平原,大明和安南之間,主要的官道就是從這裏走的,可以直抵東都升龍府,朱勸和張便是沿着這條路走過來的.諒山不僅是交通樞紐,更是升龍府的屏障門戶,諒山上的多邦城一旦被攻克,那就意味着安南國基本沒有翻盤機會了。 相反,如果多邦城能像南宋的釣魚城一樣死死地釘在那裏,那麼整條富良江防線都將穩如泰山! 胡氏父子當然很清楚諒山的重要性,所以他們命令安南國的軍隊在這裏修築了非常多的堡壘,除了把安南國全部的水師都調來助戰以外,還依託富良江和桃江等天塹修築了大段大段的城牆,又部署了安南國幾乎全部的精銳部隊。 除此以外,從元朝徵安南、占城時代留下來的老爺銃也都被啓用,再就是大量的牀弩也被佈置在了防線上,所有的箭頭還都特意塗抹了毒藥。 十幾萬部隊,二十幾萬輔兵、民夫,安南國可謂是傾國之力打造了這條富良江防線,胡氏父子有充足的底氣認爲,明軍定然會在這條防線上磕個頭破血流! 看到二人的神情,張淡然笑道:“怎麼,二位難不成真的要負隅頑抗嗎?” “雖然你們手握十幾萬重兵,又佔據富良江有利地勢,但是,憑藉你們的這點兒軍力,根本就擋不住我大明八十萬雄師的腳步。” “更何況,就算你們守得了一時,我大明還會調遣上百萬的援軍前來助戰,你們覺得能夠守得住一世嗎?” 胡氏父子當然不知道明軍具體出動了多少兵力,他們雖然不好嚇唬,但也清楚靖難之役裏,大明確實經常出現幾十萬人規模的大會戰,說是八十萬未必有那麼多,但打個對摺也着實不少了,明軍真要用人命來堆,把富良江染紅了,說不得也真打過來了。 不過胡漢蒼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後,沉聲道:“這片土地是朕祖輩以來生長之地,朕絕對不可能棄之於敵。” “你走吧,哪怕死在這裏,朕也不會同意你們的條件!” 聞言,張嘴角微翹,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看來你們對這片土地抱着很深的感情啊,已經當成了自己家的地方。” “啪啪!” 胡季犛突兀的拍了拍手掌。 朱勸、張二人還在疑惑,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就在他們剛剛邁動腳步的瞬間,只見從外面衝進一羣侍衛,將朱勸和張團團包圍。 看着眼前這一幕,他們終於明白了胡季犛的目的。 “你敢扣押大明的使者?”朱勸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盯着胡季犛。 胡季犛微微一笑,毫不在乎的說道:“說笑了,只是請兩位先做客一陣子。” 朱勸和張頓時臉色微變,這分明是想把他們扣押當做人質! “天兵至爾等化爲齏粉矣!”張憤恨地說道。 “呵呵。” 胡季犛便是個極簡版司馬懿一般的人物,謀劃了一輩子臨到老才謀朝篡位,臉皮厚的很,絲毫不介意對方的詛咒,反而笑道:“其實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只要你們投降我大虞,高官厚祿唾手可得,另外,還會讓你們有貴族的身份,讓你們享受最好的待遇,並且賜予土地和財富!” “太上皇說的不錯,朕可是是一個仁慈愛民的明君,對待你們這樣忠貞耿耿的漢臣,是一定不會虧待的。”胡漢蒼也跟着信誓旦旦的說道。 “哈哈……好一個仁慈愛民的明君。”張仰天長嘯,似癲狂了一般。 良久,他才收住笑容,盯着胡氏父子:“你們不愧是能幹出謀朝篡位之事的,居然想用這種謊話騙我投降!可我家世代都是大明的忠臣,寧願站着死,也絕不跪着活!” 看到張堅決的態度,胡季犛無奈嘆了口氣。 隨後,他緩慢的擡起手掌,兩邊的侍衛頓時拔出刀來,對準了使者們的脖頸。 胡季犛冷漠的說道:“你們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選擇。” 而朱勸和張則是閉口不言。 下一瞬,兩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胡季犛坐在“御花園”的涼亭內,喝茶休息。 不多時,三名文官模樣的安南人走了進來,正是三江安撫使陳恭肅、通判枚秀夫、僉判蔣賓。 “還得幾位辛苦,走一趟廣西。” 胡季犛笑眯眯的說着,同時打量着陳恭肅的神色。 陳恭肅是陳朝的國戚,以往向來親近胡季犛,雖然屠戮了所有安南國宗室,卻並沒有殺陳恭肅,但不意味着胡季犛對陳恭肅放心,事實上,一直對其心存戒備。 某些時候,對於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使者這東西,是可以約等於開戰藉口的。 而這次,胡季犛就打算拿陳恭肅當耗材了。 這跟朱棣沒派什麼重要官員來當使者,是一樣的道理。 “臣等爲國家出力,乃是分內之事!” 陳恭肅微微躬身行禮道:“只是,臣有個請求。” 胡季犛聽到陳恭肅這麼說,心裏咯噔了一聲,道:“但說無妨。” 陳恭肅道:“臣想帶上五十人,同去廣西。” 胡季犛聽後眉頭皺起來,沉吟片刻才答應道:“這沒問題。” 他知道,這個要求,自己拒絕不掉,畢竟,如今兩軍即將交戰,陳恭肅作爲三江安撫使,手握重權,要帶兵保護自己,誰也說不着什麼。 另外兩人沒什麼話語權,只是用來給使團湊數的,見陳恭肅答應下來,那也不再多說什麼。 陳恭肅拱拱手,退到一側。 胡季犛隨即吩咐侍衛,將準備好的金銀珠寶拿了上來。 這些東西,都是安南陳朝在這幾十年積攢的存貨,全部都被拿了過來。 “大明皇帝索要金銀財寶,除此之外,還有一百隻大象,你們都給送過去吧,希望能罷兵休戰。” “另外,大明的使者在升龍府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得了病實在難以行動,到時候你們跟大明說一下。” 胡季犛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可以離去。 胡季犛道:“等你們回來再擺酒設宴,好生款待各位有功之臣。” “謝太上皇!” 陳恭肅等人拱拱手,便離開了。 看着衆人遠去的背影,胡季犛嘆口氣,喃喃道:“真希望這幫人,能死在大明啊!”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輕聲說道:“來人。” “屬下在。”門外傳來一聲洪亮的回答。 “你帶五百蒼鷹銳士,一同護送陳恭肅進入大明,記住,一旦陳恭肅等人有小動作,格殺勿論!”胡季犛命令道。 “是。” 這些蒼鷹銳士是他一手培養的死士,其中不乏擅長祕密刺探消息的間諜。 外交,是戰爭前的最後一舞。 而大明用拙劣的緩兵之計來嘗試麻痹胡季犛,卻被胡季犛所識破,雖然扣押了大明的使者,但卻並沒有殺害而是找了一個“水土不服”的理由,同時在滿足大明條件的同時,自己也派了使團。 大明若是把胡季犛的使團放回來,那麼蒼鷹銳士一定沿途刺探到了明軍的情報;如果大明把使團扣押或者殺了祭旗,胡季犛也沒什麼損失,陳恭肅本來他就看着不順眼,而那些蒼鷹銳士,在他眼裏更是徹徹底底的耗材。 雙贏,怎麼都是贏,秦始皇摸電線,贏麻了!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爲什麼我們要放陳恭肅走?”胡漢蒼這時候進來,不解的問道。 胡季犛笑了笑,看了一眼兒子後,道:“陳恭肅一家,世世代代都是陳朝的臣子,雖然一直支持我們,但難道他們真的會甘心一輩子爲我們賣命?”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