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687節 作者:未知 衆進士齊聚皇宮。 殿試結束後,很快,一份聖旨便擬好了。 胡廣捧着聖旨走到了殿外,朗聲唸了出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辭足以達意,學足以明理,兄弟齊名,古今罕比,擢爾第一,勉其未至。罔俾二蘇,專美於世,欽哉.” 永樂二年甲申科一甲狀元,周孟簡;榜眼,周述;探花,宋子環。 二甲第一名,曾棨;第二名,楊相。 顯然,朱棣這份誰都沒猜對的名單,主打的就是一個叛逆。 聖旨宣佈完畢,衆人紛紛起立致賀。 看着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們,在旁邊的姜星火也是默默唏噓。 可惜,自己就沒有東華門外狀元唱名的人生經歷。 宴會上,看着前來敬酒,歲數不大的狀元郎周孟簡,姜星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好努力,未來是你們的。” 周孟簡和周述兄弟,看着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國師大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了。 看着已經是一品文臣(特進榮祿大夫)的姜星火,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忽然覺得,名列一甲,好像也沒光鮮。 此時的沉默,震耳欲聾。 不過不管怎麼說,甲申科的這一屆進士,一共四百多號人,這裏面的大多數,都是要投入變法派麾下的,或許眼下這幫人還都是宦場後輩,起不到什麼大的作用,但隨着時間的積累和他們自身的成長,終有一日,會變成一股可靠的力量。 宴會之後,便是各種拜碼頭,拉關係,姚廣孝和宋禮府邸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這個自不必多說。 姜星火雖然沒有自己去當主考官,但甲申科科舉,最終起到的效果,卻是相差不大的。 “這些新科進士,除去進翰林院的,其他該用都得用,不管地域,不管出身,舊的士紳地主階層,也不是鐵板一塊,在利益面前,同樣可以轉化成新的階層。”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在變法中取得足夠的影響力,並將這股影響力散播出去,吸引到天下各府各縣的人才。” “只有這些人才源源不斷地加入我們,變法才能真正形成氣候,而掌握科舉代表着,從今往後,有志於仕途的讀書人,就會研究變法。” “甚至,在未來某一日,這些人會成爲變法的中流砥柱。” 看着這些即將出任基層官員的進士名單,姜星火喃喃低語。 他的目光越來越亮,整個人也變得有些激動。 就像是培養了很久的一畝地,不斷地澆水施肥,在今天,終於結出了第一顆果子。 他彷彿已經看見,在未來某一天,一羣志向遠大的人匯聚一堂,爲了自己的理想奮鬥拼搏,那畫面,必然無比絢麗壯闊。 這讓他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 這個目標太遙遠,而且也太艱鉅,但卻值得姜星火努力。 —————— 時間悄然逝去。 轉瞬之間,三個月的時間過去,時間來到了永樂二年的四月。 隨着變法的展開,整個南方也變得越來越繁榮。 往來於日本、朝鮮的商船,在寧波市舶司絡繹不絕,而泉州市舶司和廣州市舶司,則有安南、占城、呂宋等國的商船往來其中,收上來的關稅,呈現出逐月遞增的狀態,並且還是爆發式遞增的那種。 保險業和期貨業,這兩個新興行業,也都逐漸發展了起來。 同時,來自新港的漢人商船,也證實了陳祖義團伙被剿滅,現在南洋貿易航線安全性大大提高的消息。 鄭和的艦隊,這時候估計已經駛出了滿剌加海峽,離開了錫蘭,正在前往天竺沿海。 而對於百姓來說,太學之會的影響是極爲深遠和廣泛的,再加上甲申科會試題目的影響,隨着《明報》上不斷地宣傳“四民皆本”和“開海裕國”的國策,百姓也開始漸漸接受了這種官方口徑的轉型。 保守派的官員們,對此有些無可奈何,畢竟姜星火提前完成了二百一十萬兩商稅的對賭,這時候總是不能賴帳不認的。 而隨着這些改變同時發生的,就是審法寺出臺了越來越多的法律修改條文,同時涉及到的鹽法之類的,也開始了重新整頓,產銷區統一的政策下,過去牟取暴利的鹽商,開始越來越難做了,而朝廷收上來的鹽稅也顯着地提高了。 而諸如香水、顯微鏡等潮流專營商品,也在市民階層中獲得了廣泛的歡迎,同樣賺取了不菲的利潤。 財政狀況的好轉,直接導致了一個後果,那就是朝廷又有錢出兵打仗了。 大皇子朱高熾結束了閉門思過後不久,在南方憋了兩年的二十幾萬燕軍主力,也在今年曆時上百天,完成了三大營軍改,開始拔營北上。 太學之會、甲申科科舉,這些事情都搞定了以後,朱棣自覺了無牽掛。 正所謂“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帥三軍,北伐草原”.朱棣體內的戰鬥熱血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北方還有那麼多的敵人等着他收拾,眼下南方各方面的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下來,朱棣自然是要率兵北上的。 不過在北上之前,朱棣還得做些佈置。 “父皇!” 御書房中,三皇子朱高燧躬身稟報導:“大哥那邊似乎有些蠢蠢欲動了,剛剛結束閉門思過,最近就有不少人都在登門拜訪。” 朱棣聞言,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 自己這個大兒子,終究還是坐不住了。 “你大哥這是眼看進度落後,有些着急了,這也是難免的事情。” 朱棣輕描淡寫地說道:“朕讓他在家裏休息仨月,他也是坐得久了,靜極思動嘛。” 三皇子朱高燧道:“兒臣只是擔心.” 朱棣擺手笑道:“你放心,你大哥那點小把戲瞞不過朕,你別忘記了,這些日子你大哥都幹了什麼,朕早就知道了。” 朱高燧聞言頓時一凜。 父皇這是話中有話,實際上,雖然上次妖書揭帖的事情,紀綱並沒有能把那些暴昭餘黨徹底地給揪出來,只是抓了一些湊數,但朱棣並沒有因此問罪於紀綱,反而加大了對錦衣衛編制的擴充力度。 姚廣孝手裏的情報組織,已經全部交了出來,而負責監察王公大臣的朱高燧,也開始被錦衣衛接管部分權力。 “這次北征草原,很多大臣都要隨行,就讓老大留在南京,朕倒要看看他能掀起怎樣的風浪。” 在這個語境裏,風浪顯然不是貶義詞,朱棣是想看看,被憋了三個月的大兒子,能不能不辜負他的期待,幹出點政績來。 “對了,朕聽國師說,你想去呂宋?” 朱高燧忙道:“上次聽國師說呂宋的消息,就提了一句.父皇您也知道,國師在詔獄裏就講過,那時候兒臣就覺得,呂宋這地方挺不錯的,要是能當藩國,也比在大明本土自在一些。” “你真是這麼想的?”朱棣看着三兒子問道。 “真的,比金子還真!” 朱高燧信誓旦旦地說道:“兒臣聽說三寶太監在外面跑了快半年,見識過異域風光,兒臣認爲,那兒確實是一塊寶地,如果能收爲大明國土,那該多好啊!” 朱棣看了眼朱高燧,反而低頭不語,陷入了沉默。 從內心上來講,老三沒有爭儲之心,他是很欣慰的,這樣不管老大老二怎麼爭,老三總能是全身而退的,他不怕老大和老二爭,反而怕老三不自量力,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但旋即,朱棣就有些悲哀。 朱棣很清楚,老三說的這些其實都沒錯,他自己的本心,恐怕也是遠離大明國內的是是非非,在海外封藩,那就是自己的獨立王國,是實打實有財權、軍權的藩王,而不是國內被圈養起來的豬。 但作爲父親,一想到自己從小一手養大,長大了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着自己造反的兒子,以後就要離開自己,前往數千裏之外的地方生活,朱棣這個老父親,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可惜了,朕沒有空閒與你一起去。” 朱棣搖頭道:“不過你若是想去呂宋,可以等下次鄭和的艦隊回來,跟着出海一趟,別人說的跟自己親眼見的,終究不是一回事,你去呂宋看看再決定吧,要是覺得是蠻荒之地,朕給你在國內找個好地方封藩也是一樣的不論如何,南洋路途遠,讓鄭和陪着你一同過去,也有個照應,否則朕也不放心。” “謝謝父皇關懷,兒臣明白了。”朱高燧忙道。 朱棣揮了揮手,示意朱高燧可以滾了。 看着老三領命告退,朱棣想到自己的這些兒子,頓時就感覺頭疼了起來,其實朱高煦是他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可偏偏性格比較衝動,不夠穩重,以前朱棣覺得這是一個缺點,但現在從北京傳回來的消息顯示,朱高煦做事已經穩重有條理多了,一個莽夫讀起兵法了,這反倒讓朱棣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但不管怎樣,現在這大明的江山,方方面面,還需要自己的親兒子們出力。 所以該用還得用,該畫餅還得畫餅。 很快,宮裏就傳出消息,朱高熾重新恢復了領導內閣的職責。 而在廟堂中,太學之會後,姜星火的表現,也極爲優秀。 他在政務上的敏銳觸覺,以及對於時局的把握,還有對於變法的理解,都使得他在這段時間實際秉國的過程中非常穩妥,獲得了朝野不錯的表彰和讚譽。 不過這些,都只是一個開始。 “來人,召大皇子入宮。” 並沒有人知道皇帝和復出的大皇子,究竟在奉天殿裏談了些什麼。 不久之後,朱高熾坐着一輛馬車從皇宮離開。 車廂內的朱高熾,正襟危坐,默默地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可他的腦海裏,卻是翻騰不止。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露出了憤懣的神情。 他本以爲,被冷落了三個月,父皇會重新重用他,但迎接他的,還是令他煩躁的敲打。 朱棣的意思,朱高熾其實很清楚,無非就是帝王制衡術的那些把戲,他自己也懂。 但被用在他身上,朱高熾就難免有些異樣的情緒。 朱高熾明白,父皇從小就不喜歡他這個肥胖又有腿疾的兒子,但很多事情,並不是他能改變的,朱高熾的肥胖,是屬於那種喝白開水都會胖的類型,他也嘗試過減肥,但根本就成功不了,把自己餓暈了,也瘦不下去.而且朱高熾有腿疾,跟正常人還不一樣,你讓他運動,也確實運動不了。 這些身體條件,是朱高熾無法改變的。 朱高熾明白,父皇作爲一個武將出身的馬上天子,生來就喜歡同樣能提刀上馬的朱高煦。 因此,朱高熾在其他努力地做出改變,他在政務上的貢獻,是衆所周知的,朱高熾也想成爲大明未來的皇帝,在朱高熾看來,馬上能打江山,卻沒有馬上坐江山的道理,自己無論是在法理上,還是能力上,都比二弟朱高煦更適合成爲大明的下一任皇帝。 可現在看來,父皇顯然不這麼想。 他想到這裏,越發地煩悶起來。 回到府邸,楊士奇已經在等他了,聽說了大概的過程後,楊士奇卻是勸慰道:“殿下,您不要太在意,或許這只是陛下慣用的激將之法。” “是嗎?”朱高熾遲疑了一陣後,嘆息道:“或許吧。” 朱高熾又說了說奉天殿裏發生的事情,楊士奇聽後,接着又道:“所以陛下有意在北征期間,讓國師代爲主政?” 朱高熾點頭道:“這個消息倒是確鑿無比,陛下昨夜召集吏部尚書蹇義商量此事,看起來陛下已經打定了注意,不過國師也沒答應,估計是顧忌朝野的態度吧。” “殿下,這豈不是更麻煩?太學之會後,國師在士林的聲望如日中天,甲申科這屆舉子,又都是榮國公的門生,榮國公這個您的半個老師,是與國師是一條心的,那您豈不是成了孤家寡人?”楊士奇擔憂道。 朱高熾皺眉道:“什麼孤家寡人?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說到這裏,他不禁陷入了沉默。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