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灵鸡汤 作者:未知 林延潮待要高声喊人拿贼,待仔细一看才发觉原来墙头上的是于轻舟,墙下的是朱向文,黄碧友。 朱向文在那囔囔道:“糟菜饼来一個,要是,沒有,红糟肉饼来一個也行。” 林延潮看了走到墙下问:“你们干嘛?” 众人听是有人都吓了一跳,当下都比了個噤声的手势道:“延潮小声点,被斋夫看到我們就完了。” 黄碧友嘿嘿地笑着道:“延潮兄,我們开小灶,你要不要来点。這人家的光饼夹菜,還有鱼丸呢,着实不错。” “你们不是吃我的光饼夹菜,吃出瘾来了吧。” 朱向文,黄碧友二人都是嘿嘿地偷笑。林延潮不由也是肚饿道:“成,我也来碗鱼丸!再来块素菜饼。” “好的,好的,鱼丸来三碗!”朱向文向于轻舟道了一句。 “好的,”外人的人答允道,“碗和汤勺我明日還是這個点来取啊!” 当下于轻舟从墙外捎来三碗鱼丸,众人一個劲的叫,汤别撒了,撒了汤,你等会要我們白啃饼啊。 三碗鱼丸连着汤勺,三個人一碗传一碗,放在墙边。众人既是开小灶,也不敢声张,拿着饼夹菜,就着鱼丸汤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林延潮闻着汤上的葱香味,看着碗裡五颗白花花的鱼丸,不由想起以前一個笑话来。 以前有個老外看到国人把一粒乒乓球放进嘴巴,以为变魔术。又看到咬破的乒乓球裡面竟然有肉丸子,老外忙问:“你们是怎么把肉丸子装进乒乓球的?” 然后那位国人說:“我們吃的是鱼丸。” 林延潮用汤勺舀了個鱼丸咬在嘴裡,心底大赞,嗯,不是淀粉,是真鱼肉打得皮,再往裡咬去再赞,肉丸子是糖和酱油的味道,实在太地道了。 吃了個鱼丸后,然后一大口素菜饼子,再就着一口带着油星的汤水,实在享受。三人一下吃了大半,到后面剩下一点倒是舍不得狼吞虎咽了,聊起天来。 “延潮,听說陈行贵邀你入他的春秋社了,能不能帮我求個情,也带我一個。”朱向文热切地道。 林延潮听陈行贵說春秋社最近缺人,加上自己的面子,所以机会還是蛮大,就算不成,也沒损失什么。但林延潮也沒把话說满道:“我与陈行贵也不太熟,可以帮你和他說一声,你别抱太多希望啊。” 朱向文听了满脸是笑,憨憨地道:“林兄肯帮我說一声就好了,我之前也问陈行贵两次了,可是他都沒答允啊。” 听林延潮肯为朱向文說话,黄碧友连忙道:“林兄,你也帮我說一下啊!” 听黄碧友這么說林延潮還未开口,朱向文就急了:“你治的是诗经,干嘛进春秋社啊。” “我蒙学时读的是春秋啊,不行嗎?你要我现在治春秋,也行。”黄碧友开口道。 林延潮有点为难了道:“黄兄,余子游,叶向高他们不是治诗经嗎?为何你不找他带你入社呢?” 黄碧友皱眉道:“怎么沒找,余子游与林璧清一伙的,看不上我,叶向高更别提了,上一次我见他有一本五经正义,想借過来读,结果他說他叶家的书绝不外借,這小气的人,我怎么会向他开口恳求?” 叶向高的画风令自己有点看不懂了,未来的首辅大人不至于這個气度吧。但想想也是這年头好学生自己读书還来不及,谁還会帮不如自己的人一把。 黄碧友也怕林延潮为难道:“延潮,你不是治尚书嗎?我手头上正好有一本转录尚书大题小题的文府,你随时可以拿去看,什么时候還我都行。” 林延潮点点头,這個可以有啊,這题库文府,本来就是他要去书楼裡借的,但书楼裡规矩麻烦,一册书一個月内必须還回去,一次還仅能借三册,這是铁规矩,林延潮给管书塞钱也沒用。 所以能随时手头上有本书随便翻,還是挺不错的。 见黄碧友许诺,朱向文着急了道:“延潮兄,我也沒什么书籍,就是有一册闱墨,是這几年侯官,闽县试的闱墨,如果你想看,随时可从我這拿啊。” 所谓闱墨,就是在考试考官选定中式文字,相当于考试范文了。 林延潮心道這也不错,于是道:“我帮你们說一說吧,到时候就看陈兄意思了。” 两人都是十分高兴,唯有于轻舟去意已定,事不关己自己吃着饼子无动于衷。 次日林延潮向陈行贵說了這事,陈行贵一口答允道:“既是林兄的面子,我是一定要卖的。春秋社人也蛮多的,大家可以治春秋时讲会一次,治四书时讲会一次就行,大家愿意去哪,就去哪,這样人也少了。” “至于黄碧友我荐他去研习诗经的社就好了。”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下了,朱向文,黄碧友二人得知事情搞定后,都是十分高兴,当下各自将說好的书,都给了林延潮。 拿到想要的书籍,林延潮不由十分高兴,這下自己可是省事多了。 這一日到林府听课。 這已经到了腊月,一年最末的时候了。 林府上下已是准备要辞旧迎新了。 林延潮也算在這位复章居士下面,听了好几次课了。 這几日来,林延潮对這居士的学问已是十分佩服,而且对方的见识,也并非是仅是一般的教书先生那样,言辞很少虚文,不空洞。不是那种书生之见,纸上谈兵的,而是真正是实践過的那种。 几次下来,林延潮也看清对方绝不会是落魄书生,而說话时是不是会冒出一两句官腔。而且平时讲官话也是說得很正宗,并非是纯粹地方腔味混杂的官腔,舌头有些硬,似乎有在北方游历過。 此人多半是在外地做過官,然后要么辞官不作,要么就是丁优在家,故而教书打法時間。 当然這在明朝也是很正常,在后世就算你考個好大学,也不如毕业后有個好工作。但在明朝,那些任性的读书人,费尽千辛万苦考取功名后,却经常只当了一两年官,就回家养老了。 這乍看還满符合读书不为稻粱谋這句话,但实际上主要考取举人后,读书人的待遇就已是相当不错了。 经常有的官员,一路上干干停停,数起数落,闲得就去当官,累了就回家歇着。 比如歷史董其昌出仕后一不如意,就养病回家,家食二十余年,朝堂闹得不可开交,他却有闲工夫,不仅将书画技能点满,還顺便祸害了一下乡裡,然后在家闲得蛋疼后,就又出仕为官。 三起三落,這边为官,那边又享受长假,人生過得真是无比滋润。 尽管猜出对方可能是致仕官员,但是林延潮仍旧是该顶嘴时就顶嘴,该抬杠时候就抬杠,管他呢。 這一日课讲到一半,居士讲书卷一掩道:“十日后就是你们书院的月课了,你可有把握?” 林延潮想起這几日都是埋头苦读,当下道:“学生每日都是读书,但是学问的长进,却未能达到学生满意的程度。” 居士点点头道:“此欲学而未能也,你勤学之志,這几日为师已是看到了,实是出乎为师意料。要知道我都是给你一般人两倍三倍的课量,也就是說旁人学两三個月,你只需学一個月罢了。” 林延潮听了沾沾自喜,心想那是当然,我是神童嘛。 居士话锋一转道:“不過求学之道急切不得,有一诗,你可从中依着去做。” 居士讲课是不错,但是与這时候老师一般,都是爱讲大道理。 林延潮从小就是喝着父母和老师的心灵鸡汤长大的,可惜也恰恰是从小听過很多道理,但是却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林延潮垂着头道:“学生洗耳恭听。” 但听居士念道:“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此诗是朱子所作,是他的学问与修养的经验之谈,圣贤的几十年修养之功,可知学问并非是一作就作到的,要平常慢慢体悟,此诗讲得是平日的烦劳或者功业,如同搁浅在江岸旁的巨船一般,却怎么拖也拖不动,待到春江水暖江水涨潮,巨船随水而升,轻如鸿毛,在江中是随波逐流,在江中自在而行。” 林延潮琢磨着這四句诗,觉得這鸡汤還是挺有营养,当下道:“是先生,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