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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讲会

作者:未知
定下发奋的目标,下面日子,就是林延潮在书院,林府两头跑了。 书院的弟子也是很忙,众弟子们以春秋,诗两经各自结社,每日进行讲会。 现在来說,科试为目的的书院,已经很少举行讲会,但在书院开创之处,讲会却是经常的事。书院讲会开始有点类似佛家辩经的无遮大会,后来又演变成自己的风格,当年朱熹与陆九渊,以心学理学相互辨难的鹅湖之会,天下闻名。 這一日林延潮正在读书,陈行贵来道:“延潮兄,今日可有空?” 林延潮笑着道:“原来是陈兄,你看我不是正读尚书。” 陈行贵笑着道:“整日读书也是无趣,我下午有個讲会,不如你一起来,见见几位好朋友。” 陈行贵办的是春秋社,研习的春秋经,因为书院裡研习春秋的人太多,山长林垠一個人教不過来,即允许弟子们结社,然后各社自办讲会上,相互辩难,促进学业。 书院裡這样的社有五六個,大的有十几号,小的也有三四人。這时候读书人各自的小圈子就显出来了,成绩优异的,自是不愿意和成绩不好的人玩了,大家都是扎堆一起。 之前陈行贵来邀請林延潮,林延潮沒答允是因为自己治的是尚书,而他们研习的是春秋,两边不搭,所以林延潮也沒想去参合。比起有些平日成绩不行,四处找门路,被各社拒之门外弟子来說,林延潮是有些超然了。 当下林延潮也是拿這個借口拒绝道:“多谢陈兄好意,但是春秋经不是我的本经,我现在尚书還读来不及啊。” 陈行贵笑着道:“就知延潮兄会這么說,今日我們讲会,不讲五经,只讲四书。” 四书啊,林延潮心想眼下虽在学五经,但四书也是要复习的,毕竟月课可是四书五经都考的,再說陈行贵屡次三番邀請,自己再不来,也不够意思了,当下就答允了。 如书院讲会,分大会小会,如林垠,林燎在朱子阁讲春秋,诗经,任谁都可以去,老少贤愚都行,甚至其他书院都可以,当然前提是你要挤得进去。而陈行贵這样只是小会,只有小圈子裡的人才行。 這不由令林延潮想起了红楼梦裡的诗社,但是书院裡的结社,却是完全两個性质。 讲会地点,就在二梅书屋外的亭子裡。 這亭子以往是林延潮常来的地方,亭子外有一颗树,正好遮风挡雨,正适合交游读书。 林延潮来后,见的陈行贵春秋社有十几人,這一次只来了五人,加上自己算六人,除了另一名是与林延潮相熟的外舍弟子外,其他的都是内舍,上舍的同窗。 同时還邀了六名不认识的士子,林延潮问了后,才知道他们是养正书院的弟子,一并来研讨。這几人与陈行贵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之前相互辩经過,交情都不错。 两边一见面都是相互作揖,谈笑风生,林延潮不由感叹读书人以读书会友为两大乐事,要不怎么說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呢。 两边书院的弟子分东西列坐,地上铺了席子,然后各摆纸张文案于面前。要讲会之前,要先推举一人为会主,是养正书院一名讲郎是秀才。 林延潮沒有料到陈行贵居然把别的书院讲郎都請来了,但是想過来,讲会既是辩难,由学生弟子来裁判,水平难免不足,由一個秀才来公道,正是再好不過了。 林延潮也听說养正书院,与濂江书院一般都是大书院,而且他们不仅课童生,還有课秀才,讲郎的水平应是相当不错才是。 会主选定后,然后两边书院各选一人为副会主,濂江书院這边选的是上舍一名弟子。 然后讲会就开始,由会主先道讲会的主旨。 林延潮听他說来:“古人讲学口头即是躬践,今日讲学尽是世情,此讲学不信于世,非讲学之過,乃讲者之過。希望诸位讲学讲其所行者,不行则不讲!” 說完会主让两边人从经书裡选一篇来辩。 两边书院弟子们先各自商量了一遍后,然后再通過副会主与会主交流了一下,最后选定论语裡的第十四篇宪问来讲。 林延潮有点恍然大悟,书院讲课,属于顺竹子劈材,节节而下那种,比如论语,就要从第一篇讲到最后一篇這样按部就班。但是很多时候先生在讲的一篇,已经学会的弟子们,就想跳過去,让先生重点讲自己不太会的一篇。 而讲会就不一样了,学生们可以商量自定篇目,這样就可以针对自己的弱项来讲了。古人读书看来還是蛮有方法的嘛。 正好宪问這一篇,林延潮也并非十分熟稔。当下会主拿出论语一书,翻到宪问這一篇上,开始析书中之义。 下面弟子们都是认真地听着,一篇宪问讲完,林延潮整篇跟着這养正书院的讲郎思路走下来,将原来的條理梳理得很顺,思维裡沒有打结的地方。看来這会主的水平与林燎差不多,這样林延潮就放下心了,心底想這样的讲会自己来得還是满值的。 当下会主讲完后,两边书院的弟子各书心得,然后当堂念了出来,不是每章都句句都念,只是讲些各自主要心得。 然后大家对经义上,理解不同之处,或者是认为对方错漏的地方,随时站起来相互辩驳。一般来說這样的辩驳,弟子们自己都会争出個所以然来,但也有分不出高下,弟子们理解有偏颇的地方,然后会主出言最后作一個公断。 這样辩难的效果很好,特别是养正书院的弟子,他们学的论语毕竟不是同一個老师所教,多少有些出入,两边碰出不少火花。 在辩难之中,林延潮也提出几個自己之前的疑惑,有几個被人纠正了,還有一個众人难以解答,会主就亲自与众人将這一段仔细讲解透彻了,最后還夸了林延潮一句,汝理解到這一步,足见你对這段经义掌握已是入木三分。 会主這么评价,令讲会裡不少人对林延潮都是刮目相看,特别是知道林延潮底细的外舍弟子,更是惊讶合不拢嘴。 這一番下来林延潮是都听懂了,宪问這一篇也差不多讲完了,然后众人又商讨了下,选了孟子滕文公裡的一节来讲。 众人又是在争论中结束了,林延潮也是觉得获益匪浅。 這两篇是学過,背過的文章,加上他的记性特别好,所以這一次不用如听课一般辅助记讲义,而且众人发言多半都记得,无论是正解還是错解。 学完当下濂江书院這边留下养正书院弟子们一顿饭菜,大家吃完后散去,陈行贵還给担任会主,养正书院的讲郎一封银子作为答谢。林延潮這算是弄明白陈行贵的手段了。 這一番后,不仅是林延潮,众人对经义也是大有收获,比起课堂上那种广播种的听课效率,要高上好几遍。 事后陈行贵与林延潮道:“延潮兄如何,這样的讲课,对你有帮助吧。” 林延潮点点头道:“這是当然,只是讲会实在太费功夫了,众人都讲完一遍,又争辩完一番后,就這么哗啦哗啦過去,一個下午两個时辰,讲得口干舌燥的,也才讲了两篇。” 陈行贵道:“延潮兄說得是啊,人少必须与会的同窗,必须学问都差不多的才行,不過人多也有集思广益的好处。” 林延潮道:“若是十人之内,其实是最好的。” 陈行贵笑着道:“我知道了,今日延潮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连养正书院的讲郎都夸你学问入木三分呢。以后我們春秋社的讲会可是還要多靠延潮兄你撑场面才是。” 陈行贵话是可以這么說,但如果林延潮真這么理解,那就实在是不知好歹了。林延潮赶忙道:“陈兄,這是說得哪裡话,我能参与這讲会,還是沾了陈兄的光才是。” 陈行贵哈哈地笑着道:“那就請延潮兄以后,多来参与我們讲会好了,当然是在不讲春秋的时候。” 林延潮也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心底也些佩服对方笼络人的手段,当下道:“那就多唠叨陈兄了。” 在吃過晚饭后,林延潮在书屋又读了会书,当下返回号舍。 路上听到竹林后的墙角有响声,林延潮不由走過去,但墙头上骑着墙坐一人,下面蹲着两個。 林延潮心道還不是吧,书院還进了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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