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懒人胡桂扬 作者:未知 (恭贺读者“扬_”、“听女马女马话”、“lenei”成本书新盟主。求收藏求推薦) 永乐年间,皇帝亲定功赏斟合,用于战时当场奖给奋勇作战的将士,战后可凭此领赏,斟合牌子上分别刻有不同的四十個字:神威精勇猛,强壮毅英雄,克胜兼超捷,奇功奋锐锋,智谋宣妙略,刚烈效忠诚,果敢能安定,扬名显大勋。 赵瑛收下四十名义子之后,第一件难事就是取名,当时有传言說這些孩子皆是各地狐妖所生,于是全都姓胡,又有传言說孩子们在断藤峡曾由鬼母抚养,所以中间皆有一個“桂”字,末一字就是這四十字。 许多孩子自幼就被拐卖,记不得生辰八字,赵瑛于是按個头排序,依次用字,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身高参差不齐,名字却沒有变。 胡桂扬按個头当初排在倒数第五,如今已经超過大多数同伴,說不清确切年纪,应该是二十出头,若說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個字——懒,文不成武不就,别的义子独立门户之后,都在观音寺胡同附近赁屋买房,只有他搬到了更北边的史家胡同二郎庙旁边,为的就是离义父远一点,少受管束。 赵瑛从西厂回来,特意提到他的名字,令当时在场的众义子十分意外,私底下都以为這是义父一时嘴误。 胡桂扬本人也很意外。 昨天他沒去赵宅点卯,并非有事在身,而是在家白日睡觉,傍晚时分出去闲逛,找家馆子吃面,听人說起刚刚设立的西厂,他插了一句,“嗯,我要有活儿干了,赶快回家多睡一会儿。” 起床不到一個时辰,胡桂扬又躺下睡着了,而且是呼呼大睡,好像劳累了一整天。 次日上午,胡桂扬被梆梆的敲门声吵醒,一骨碌坐起来,伸了一個大大的懒腰,胡乱穿衣,趿着旧鞋去开房门。 他的家不大,向东的三间屋子,天井仅容转身,院门极少上闩,熟人可以推门入院,直接敲打卧室的门。 胡桂大当年是倒数第二高的孩子,十多年過去,终于荣升倒数第一,愧对這個“大”字,他自称有二十多岁,怎么看却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少数還沒有自立门户的义子,经常负责跑腿,人缘极佳。 胡桂大脸上有汗,神情也比平时严肃,盯着胡桂扬看了一会,說:“义父沒了。” “走丢了?” “不是。”胡桂大摇头,“义父……過世了。” 胡桂扬慢慢穿好外衣,重新提上鞋子,然后道:“义父年纪不小了,這几年沉迷于酒色,也是时候了。” “什么啊,三六哥,义父身体好好的,走得可有点不明不白,昨天還說等大家聚齐之后,一块抓捕狐妖。” “咱们這下子群龙无首了。”胡桂扬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可不是。三六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啊,那是咱们的义父,他老人家……”胡桂大显出哭腔。 “现在哭也沒用啊。”胡桂扬拍拍三九弟的肩膀,“你也别急,等出殡的时候再哭不迟。嗯……你找我有事?” 胡桂大吃惊得忘记了悲哭,“义父過世,咱们总得……” 胡桂扬连连点头,“对,应该過去看看。”随手带上门,拽着胡桂大往外走,到了院门突然问道:“义父留下遗嘱了?” 胡桂大气愤至极,“三六哥,你、你怎么這样?” 胡桂扬笑着搂住三九弟的肩膀,一块出院,也不锁门,向巷子口走去,“我就是想知道小柔归谁了。” 胡桂大气得脸通红,小柔是赵瑛身边的四名丫环之一,最受宠爱,年纪虽小,义子们却都当她是半個干娘,从来沒有不敬之意。 走不多远就是二郎庙,胡桂扬看着庙门,长叹一声,满是忧伤。 胡桂大总算原谅几分,“三六哥,不必太伤心,义父早就說過,对大家都有安排。” 胡桂扬摇摇头,“我叹的不是這件事,春院胡同来了一位新姑娘,今天要到二郎庙裡上香,我想我是沒机会见着了。” 胡桂大挥拳向三六哥肚子打去,却被胡桂扬搂住了脖子,用不上力,只得大声道:“大家都說你不孝,结果你還真是這样,白瞎义父疼你一场,昨天還提起你的名字。” “提我的名字?”胡桂扬对這样的殊荣颇感意外。 “对啊,义父說等胡桂扬他们回来再定抓捕妖狐的计划。” 胡桂扬松开三九弟,“‘胡桂扬他们’——只說我的名字,沒提别人的?” 胡桂大摇头。 “昨天還有谁不在家?”义子们习惯将赵瑛的住处称为“家”。 “大哥和二三哥在通州,十三哥、十五哥、三一哥在南京,十六哥、二四哥、二八哥在太原,其他人都在。” 胡桂扬嗯了一声,大哥胡桂神一直是义子团的首领,十三哥胡桂兼聪明机敏,被义父视为军师,十六哥胡桂奇武功超群,常常执行最艰难的任务,其他义子当中還有三五位颇受重视,不管怎么论,胡桂扬都不是其中的佼佼者。 “义父是不是說错名字了?”胡桂扬只能得出這样的结论。 胡桂大也不客气,两手一摊,“大家都這么說。” 崇文门裡街向来热闹,這时已是车水马龙,两人靠边行走,路上胡桂大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是四名随从之一,去過西厂,亲眼见到义父出来之后面色阴沉。 “听說新任厂公名叫汪直,也是断藤峡人氏,我還說今后有靠山了,可是看义父的样子不太高兴,可是义父昨天沒见着汪直啊,可是那個老太监好像已经断定义父与汪直合不来……”胡桂大一口一個“可是”,满腹疑惑。 胡桂扬一点都不关心,抬头看看天,“真是好天气,再過不久,就能出城踏青了。” “三六哥,你就不能有点人情味儿嗎?”胡桂大对這种反应很不满。 胡桂扬笑道:“人情人情,人活着才有情,死了什么都不剩,义父不信鬼神,干娘過世的时候,义父也沒哭天喊地。” 胡桂大扭過脸去,再不跟三六哥說话。 在观音寺胡同巷口,老五胡桂猛迎面走来,“三九弟,快去锦衣卫通报袁大人。” “這么多兄弟,就让我一個人跑腿啊,我還沒见义父最后一面呢。” “快去。”胡桂猛喝道,老大胡桂神不在,他就是留守诸义子的头目,胡桂大不敢不听,嘀嘀咕咕走了。 胡桂猛年纪比较大,当年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如今年近三十,個子沒怎么长,只是越来越敦实,肤色较黑,胡子几寸长,看上去更老成一些。 “三六弟,到我家去說话。”胡桂猛就住在胡同口左手第一家。 胡桂扬笑道:“五哥,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胡桂猛向来不苟言笑,這时更是神情冷峻,“好吧,我就有话直說了。咱们四十個人当中,七人已经当上锦衣卫,剩下的人义父一直在努力推薦,可惜他老人家突然過世,推薦的事得有人立刻接手,否则的话,你们都可能半途而废。” 胡桂猛已经是锦衣卫校尉,胡桂扬還不是,“五哥想着我們。” “自家弟兄不必客套,我想着你们,你们也得想着我。” 胡桂扬眉毛一抬,表示不解。 “弟兄当中,数你聪明,只是不爱显露,义父昨天偏偏提起你的名字,想必也是因为這個。三六弟,记住,你得着我的承诺了,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肯定会将你保入锦衣卫。” “那敢情好。”胡桂扬笑了笑,“起码月月有俸禄,手头会比现在宽绰。” 三六弟胸无大志,胡桂猛早有了解,嘴角微露笑容,带头向胡同裡走去。 半途中,胡桂扬說:“三九弟說义父死得不明不白。” 胡桂猛脚步稳健,头也不回地說:“别听那小子瞎說,义父年纪大了,身上的伤一直沒好,事发有些突然,但也算早有预兆。就是今天早晨,丫环小柔起床之后见义父不醒,吓得胡言乱语,到处喊‘妖狐杀人’,现在已经冷静,說妖狐是她的噩梦。” “小柔自己就是义父過世的预兆之一。”胡桂扬笑道。 “人死为尊,管好你的嘴,今后进了锦衣卫,更要谨言慎行。”胡桂猛不喜歡三六弟的轻浮调侃。 胡桂扬偷着吐下舌头。 赵宅的院墙门楣并不高大华丽,占地却不小,十几名尚未独立的义子都住在這裡,加上奴仆,将近百余人。 死讯刚刚传出,赵瑛的亲朋好友纷纷赶来,街上、院裡都是人,彼此叹息不已。 胡桂扬排行三十六,又沒成亲,本不该独立门户,两年前他自己非要出去单過,谁也阻止不了。 胡桂猛觉得已经說服了三六弟,于是急行几步,去与义父的好友打招呼。 胡桂扬在人群中慢慢前行,碰到熟人就点点头,绕過影壁,院子裡的熟人更多一些,一看到胡桂扬,七八名义子同时拥上来,将他团团包围,也不管外人在场,几乎同时小声问道:“大哥和五哥,你支持谁?” “啊?” 有人想将胡桂扬拽走,其他人则抓住另一條胳膊,争来抢去。 “义父走了,咱们需要一位当家作主的人,大哥当之无愧,咱们都应该听他的,他马上就会从通州赶回来。” “大哥天性懦弱,保不住這個家,五哥秉持公正,和锦衣卫上司的关系也最好,由他当家才妥当。” 胡桂扬甩不开众弟兄,只好拖着他们往角落裡避让,然后苦笑道:“什么时候我的意见這么重要了?再說义父不是立過遗嘱嗎?一切听义父的安排就是。” 一名义子拨开众人,盯着胡桂扬,“义父曾经說過有遗嘱,可是谁也沒找着,它在你這裡,对不对?” 胡桂扬惊讶道:“怎么会在我這裡?” “义父生前唯独提起你的名字,其中必有原因,不是遗嘱,還能是什么?三六弟,這就公开吧,义父指定谁当家,大哥還是五哥?” 胡桂扬心裡只有一個念头:昨天自己還逍遥自在呢,今天怎么就摊上這么大的事情?早知如此,中间就不该出去吃饭,一觉睡到现在多好。 不等他给出回答,后院突然跑出来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指着庭院裡的众多义子,声嘶力竭地大叫:“妖狐!妖狐!你们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