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相與崩解
唐尼有些意外，乾脆冷笑道：“我只修煉武系，不是槍手。那顆蜃系子彈是霍華德團長死前留下的，我並沒有解除彈。”道罷，他開始等，等卓離破口大罵，惡言相向，屆時他便來個狂笑一通。
卓離卻沒出聲，像個沒有雕飾的木偶，靜靜的立着。唐尼沒料對方反應如此平淡，他也笑得不自然了，奇道：“莫非，你早知道了？”
在離開法庭長家的時候，維諾妮卡曾說過，那蜃系炸彈不穩定，卓離就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爲若是親手製造的子彈，亞靈波與子彈契合，不存在不穩定的情況，除非……子彈不是唐尼造的。那時，卓離心裏驚惶，感覺時間越迫切，但他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也許有現成的解除彈。
此刻，唐尼說出了真相——蜃系炸彈不可解。卓離反而冷靜下來，對這個答案他早有了心理準備，但憂傷止不住的涌上心頭。努力與成功，畢竟中間隔了一個天意。
“就是因爲它？”卓離拿起手中的權杖，木然道：“毀滅別人的家園，就是因爲這個微不足道的東西？它有什麼重要的？”
唐尼默然搖頭，良久道：“將它交給暴君，不過是團長的遺願罷了。”
卓離冷笑道：“連它的用途都不知道，你就拼上自己的命，還要犧牲一個鎮？最愚蠢的人，不是野蠻而是愚忠啊。”
唐尼一聽，目生銳光，身形驟然逼近。卓離以爲他惱羞成怒而出手，但兩人錯身而過，同時身後傳來卡桑的一聲冷哼。
只見卡桑渾身溼透，緊貼腰身的襯衣露出泛紅的花紋，黑色的亂添了一分楚楚可憐的美態，但她身手依舊凌厲，箭般向後飛躍，手中的s型槍急擡起。她心知唐尼快如猛虎，正面是抵擋不住的。
蓬！卡桑的子彈與唐尼的空影均如漣漪般閃過，空氣被撕裂，出尖銳的嘶嘶聲。唐尼立即察覺對方的子彈類型，哼道：“對衝型？”只是一時收煞不住，空影揮舞的透明巨臂，無端拐了個彎，砸中旁邊的辦公廳北牆，頓時磚瓦飛散，鋼筋爆出，高達十二米的牆壁向庭院轟然倒塌。
卓離尚在走廊位置，唐尼與卡桑的爭鬥只是響了一聲，令他心感意外，但一擡頭，卻駭然現那危牆的陰影，如惡魔的手掌般遮蓋住他。“不會吧？我會死在這裏嗎？”
隆隆！辦公廳瞬間成了一片廢墟，菱角崢嶸，煙塵涌起。廣場上一些士兵喫驚回望，見一道苗條的身影破煙而出，在青色磚面上滑行近十米，自然是卡桑。她見唐尼沒從廢墟中殺出來，暗叫奇怪，當下一個轉身往椰林大道掠去。
直通沙灘的大道，火光熊熊。第三營的鋼鐵戰線不斷拉後，離廣場不過一百多米的距離。卡桑自房頂快回到佩奇身旁。黑帽子克託早看見了，恨聲道：“這女人，怎麼就不肯專心對付敵人呢？”卡桑沒理會，只是對佩奇道：“唐尼是單純的武系，那個炸彈他解除不了，而且爆炸時限只剩十五分鐘。”
此話一出，佩奇、黑白帽子均是怔住了。
“十五分鐘？唐尼不懂制彈不奇怪，但他沒有現成的解除彈？”佩奇略一沉思，望向阿涅麗的方向，又道：“難怪她中了死神左眼，還敢與我們周旋，原來只剩十五分鐘。”
卡桑嚴肅的道：“看來作爲管家，她的時間觀念確實比我們好。”
白帽子巴奇冷笑一聲，道：“那女人顯然認爲鎮子爆炸了她也能自保，但我倆可沒這般自信，先走一步了。”克託想起價值九千萬比戈的權杖，雖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附和點頭。
佩奇目光一橫，冷然道：“現在逃跑未免倉皇了。若鎮子將在十多分鐘內毀滅，那麼，‘他’想必會出手阻止暴君繼續暴走。”
黑白帽子本想立即開溜，聽此暗驚，異口同聲道：“他？你說誰？”
正在此時，阿涅麗與第三營士兵的赤紅戰線之間——那段破損的椰林大道，突然多了一點白熾的光芒。有人向對戰中心了一枚子彈。蓬呼！浩蕩的颶風從中生成，掀起凌厲無比的風翼，橫掃各個方向的槍火。
火焰在兇猛的風中熄滅，破牆裂瓦散着焦臭的煙味，士兵們被吹得東歪西倒，一些沒有掩護物的人，甚至雙腳離地，橫飛着重重撞在牆上。一時間，苦呻之聲四起。
阿涅麗也受颶風衝擊，身上衣裙飛舞，她冷冷的哼笑着，手中青光迴轉成圓錐匕，而雙目始終盯着街道上方一道瘦削的人影。
白色的武服，在昏沉的街道上，如幽靈般現身。他的存在感很奇特，像用刀鋒削出來的一個人，全身的線條是筆直剛毅，連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也透出嚴謹淡漠的氣息。
他是一個看透了世界真相的男人。
黑白帽子對卓別林的現身大感意外，暫時將撤退的念頭壓下。佩奇看穿兩人的疑惑，道：“根據燕尾峽的情報，卓別林是一個獨立的第四系制彈師，他不會偏幫任何一方。”
卡桑驚奇的哦了一聲，道：“是那個女孩。”
只見卓別林身後，縮着一個穿着黑紫色長裙的女孩。是維諾妮卡。她聞到激戰後的街道上瀰漫着的鮮血腥味，只好不知所措地捏着衣角。
阿涅麗的目光像能穿透人心，她出一聲輕蔑的冷笑，道：“一個失去戰意的人，難道還能阻我停止半步嗎？”嘴角殷紅的血跡，讓女管家更顯高傲。
卓別林對阿涅麗的傲慢沒甚反應，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寬容，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維諾妮卡，道：“我在一間旅館裏現她的，現在交還給你。”頓一下，忽道：“有了這女孩，你們四大暴君，又將集合了吧？”
鎮長辦公廳廢墟中，黑色磚瓦堆成錐體，晃動間掩蓋了裏頭的聲響。
“你！爲什麼要救我？”卓離伏在一個凹陷位，頂上是數噸重的瓦礫與鋼筋，一旦壓了下來，任誰也得變成肉餅。
沉重的呼吸聲與鮮血的腥味，刺激着卓離的感官。狹小的空間，流動着恐怖的窒息感。唐尼用高大的身軀，像保護一隻幼小的雛鳥，將卓離護在身下。
瓦礫咿呀呻吟，尖角斷鐵，微微閃爍着黯淡的灰光。
啊。唐尼沉喝一聲，背上的廢墟隆隆直響，居然露出了一個半米寬的缺口，他咬牙道：“活埋也得喘喘氣啊，還不出去？”
卓離頭昏腦脹，被硬物劃出的傷痕火辣辣的，但疼痛感也換來了清醒。他奮力爬出廢墟，鼻子一聞到清醒的空氣，簡直如獲新生。“我拉你出來。”他回過身子，一手抓着廢墟中唐尼的手臂。
然而，唐尼臉色慘白，呻聲道：“撐不住了。”
隆隆。沉響大作，焦塵泄出。卓離只覺頭皮一陣麻，忍不住驚呼一聲。雖在最後一刻，唐尼強行撲出大半身子，但下半身仍被數噸重的廢墟壓得緊緊的，他如此強悍的男人，也痛苦得臉容扭曲，咳出一口鮮血。
彷彿能聽到骨頭壓碎的聲音，卓離尖聲道：“怎麼可能？你不是七段高手嗎？打爛這些磚石，快啊。”
黑色的風在廢墟上鼓盪，廣場上隱約傳來士兵的叫喊，遙遠得不可細聞。無數細小的碎瓦，在蜃系炸彈的吸引下，如漫天的蒲公英，紛紛上升。此處忽然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中。
唐尼的生命之火似要熄滅，他虛弱的道：“我在辛德爾，中了一個叫死神左眼的子彈，力量已經被限制住了。哈，死神對世人是最公正的，莫非祂真的是盯上我了？”
卓離頹然坐在地上。辦公廳倒塌的時候，唐尼根本不在危險區域，但他一見卓離的險況，居然毫不猶豫的來擋住塌下的牆壁。是內疚嗎？因爲害鎮子毀滅而產生內疚嗎？卓離喃喃道：“若是不理我的生死，你就可以安全離開吧。”
“不錯，可惜時光不能倒流，要不我一定快快離開。就算你被壓扁了，我盡了道義，也不過是買一副靈柩將你收殮。啊，我也有失策的時候。”
卓離無言，忽覺得眼前這男人太特殊，不能以常理看待。一個抗拒友善的人，他的內心究竟是孤獨還是強大呢？目光落在權杖上，卓離悽然道：“所有人，居然爲了這麼一個小東西而死，真是太可悲了。”
“十五年。”唐尼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我的團長霍華德，足足收藏了此物十五年，終於等到它的主人歸來的消息。但這消息同樣也牽動着魔槍協會的神經，他們要拿霍華德開刀。”
卓離暗暗喫驚，不作插話。
“在團長臨死之前，我問他有什麼遺願？”唐尼的眼睛蒙上一層深沉的色彩，捉摸不定，很快他出淡淡的嘲笑聲，續道：“真是可悲。他沒要我爲戰死的人報仇，更沒想過摧毀什麼，只希望能想將權杖交給暴君，那就等同再看她一眼了。哈……哈，一個掌控辛德爾黑夜的豪傑，臨死前的願望居然是如此……卑微。”
“一點都不卑微。”卓離心有感觸，接過話來。
“哦？”
“若一個人臨死了，還不肯表現人性軟弱的一面，那纔是真正的可悲。”卓離咬牙道：“哪像你，永遠只是虛僞地大笑。”
“臨死就該軟弱嗎？哈……哈，看來，我還會很長壽啊。”
這是一個近乎瘋子的怪人，卓離如此想，但又不可否認，此人自有一番強硬如鐵的魄力。
嗖嗖，人影掠過，阿涅麗挾着維諾妮卡，落到廢墟一側的庭院內。其後緊隨而來的有卓別林，佩奇兄妹與黑白帽子。
權杖的一點豔紅，在破敗的廢墟間，是如此奪目。維諾妮卡看到了被半埋的唐尼與頹坐在地的卓離，心裏一陣緊張，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阿涅麗。
阿涅麗用嚴厲的語氣，大聲道：“你看我做什麼？去啊，將權杖拿回來，那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
卓離驚愕擡頭，“權杖的主人”，“二十年前的暴君”，指的居然是維諾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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