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逸
他就沒辦過這麼不是事兒的事兒,千里迢迢來救人,差點讓人連腎給捅穿了。
伏城咬牙問道:“你是周玄逸?”
男人沒有急於回答這個問題,他深深的看了伏城一眼,然後冷冷的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你看清楚了,”伏城鬆開他,後退兩步,壓抑住怒火道,“老子看上去像是要殺你的嗎?”
周玄逸目光冰冷,不屑的神色從他揚起的眉頭斜斜飛出來。
伏城低頭看了眼傷口,又看了看自己一手血,怒罵道,“操!你他媽真的有病!”
大半塊瓷片都扎進伏城手裏,腰部的傷口不深,伏城拿出嚴少康給自己準備的藥草草處理了一下。一擡頭就對上了周玄逸充滿敵意的目光,半點愧疚也沒有,還夾雜着高高在上的審視。
要不是給了錢,伏城真想捅他兩刀。他從來就沒覺得自己耐心不足到這個程度,但他還沒發作,對方倒先不行了,周玄逸靠在石壁上,身體不住的往下滑,喘得厲害,幾根亂髮狼狽的垂下。
“你怎麼了?”伏城的傷口還新鮮着,就忍不住上去犯賤,捏住周玄逸的脈門,這次倒沒遭到什麼反抗,周玄逸的內息混亂,像是有股內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把他內氣府息都快搗爛了,想來他剛纔猛地一下爆發了全力,現在沒什麼力氣跟伏城周旋。也不能真把人扔在這兒,伏城的語氣稍微緩和了點,“有人花錢買你一條活路,一句話,你跟不跟我走?”
周玄逸也不是個彆扭的主,直接半個身子靠在伏城身上。一個成年人的尺寸被迫要塞進這麼窄的木箱裏,一路不知道蜷曲了多久,估計半個身體都在發麻酸脹,猛地捅出一刀現在一點力氣都沒了。伏城沒料想到對方這麼不計前嫌,冷不丁被一個男人的重量壓住,向後踉蹌了幾步才接住人。伏城扶着他,在心裏罵了一句,這就是個祖宗。
伏城眼看這人還真把自己當牆杵着了,一隻手攔住他,道:“哎哎哎,你別動我啊。”
伏城能分得清主次,周玄逸顯然已經半死不活,伏城要是不扶他也忒不是個東西了。但周玄逸這麼個刺球兒,伏城可不敢揹他,保不齊什麼時候被人從後面再捅上一刀。只能一把撈過周玄逸的胳膊,架着他往外走。
他步子剛邁出去半步,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響,咚咚咚!
伏城愣在原地,那聲音好像是從其餘的箱子裏發出來的,裏面的東西不耐煩的頂着木蓋,剛開始只是一個,後來剩下的幾個箱子齊聲響應,聲音越來越大,如鑼鼓震天,有什麼東西準備破體而出!
伏城頭皮發麻,問道,“這什麼東西?”
周玄逸沒有直接回答,他皺緊眉頭,臉色越來越難看。
伏城沒機會再問多餘的問題,只聽一聲脆響,其中兩個箱子最先破開,木屑翻飛裏鑽出兩個人影。他們沒有遲疑半分,猛地向伏城二人撲來。情急之下,伏城一腳勾起剛纔的龍首劍,將劍身塞給周玄逸,右手拿着劍鞘格擋住來勢。
一陣刺耳的金屬聲過後,伏城纔看到架在劍鞘上的竟然是一對鐵爪!
他們各自帶着一張青銅面具,身形尤其矮小,不足三尺,狀若侏儒,怪不得能藏在木箱裏。體格雖然宛如一個十歲孩童,但爆發出來的力量可不是孩童的力道,伏城這一下像是撞上了重鐵,整條手臂被震得發麻。
順着鐵爪往上望去,竟然發現這些鬼東西沒有手骨,自手腕處被人齊齊砍斷,這雙鐵爪竟然是被生生澆築上去的。
等看清楚了來人之後,伏城忍不住皺眉,這東西不應該出現在白麓城,竟然是無常門養的青面小鬼!無常門的弟子不一定有多高的天分,修的卻是一種損人不利己的功夫,自斷手腕、自毀容貌。生生接上鐵爪,並且將青銅面具焊在臉上,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無常門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除了接殺人的買賣以外,他們也“接鏢”,俗稱走一段陰陽路。
尋常“接鏢”,能請到三個青面小鬼已經是重中之重。這周玄逸到底什麼來頭,竟然需要九個青面小鬼護送?
此時青面小鬼的鐵爪箍住劍鞘,死也抽不出來,伏城當即鬆手,隨手抄過牆上的一把兵器,看也不看是什麼,順手就朝其中一個小鬼砍去。兩個小鬼因爲突然放手的慣性猛地落地,手裏的劍鞘都沒來得及甩出去就被伏城打了個正着,脖子一歪,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活得還是死了。
與此同時,伏城從懷裏掏出一把藥粉向另一個青面小鬼擲去,空氣裏很快瀰漫着一股肉焦味兒,藥粉直接穿透青銅面具,這個青面小鬼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血肉模糊的臉,發出悽慘的叫聲。
伏城打完才發現自己拿着一根鐵棍,他來不及做過多感嘆,提着周玄逸的後領急急朝出口撤去。破裂的木箱越來越多,數十隻發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對伏城二人虎視眈眈。
伏城進來的時候不覺得這條地道有多長,此時卻覺得石門遠在天邊。他一手招架撲上來的青面小鬼,一手還得護着周玄逸這個祖宗,在狹窄的地道里完全施展不開身手,這一架打得要狼狽又多狼狽。嚴少康給的藥粉都用完了,但還是有那麼三四隻青面小鬼意志力頑強的涌上來。
“各位祖姥姥啊,你們有完沒完了?”伏城胸前被抓了三道血印,腳步一個踉蹌,“咱打個商量成不成?”
周玄逸嘲笑道,“你跟這羣怪物講什麼道理?”
鐵棍不是什麼兇器,打在身上也不會好受,但青面小鬼好像不會感覺到疼痛,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就拼命朝着伏城而來,竟然有一種打也打不完的錯覺。
周玄逸看了一會兒看出來了,牆上掛着的那麼多殺人利器,伏城卻只用一根鐵棍。這人不是傻就是傻,問道,“你又是什麼毛病?”
伏城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道:“不是什麼毛病,我信佛,不殺人的。”
一向伶牙俐齒的周玄逸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眼看兩人的包圍圈被越逼越窄,再不動手倆人估計就要死在這破地洞裏了,周玄逸也不養精蓄銳,手裏的寶劍瞬間出手,橫劍抹了一隻青面小鬼的脖子。
“你!”伏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這人剛纔一臉快死的腎虛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可是伏城探過他的脈門,確實受了重傷。伏城一咬牙,道:“大爺的……”
周玄逸頂着伏城的怒目,面無表情的出招,剛纔能殺掉那隻小鬼純粹是運氣好。小鬼力大無窮,身形嬌小,反應頗爲靈敏,但正巧處於狹小的角落,被逼得無處可逃。周玄逸自己是剛爬出來的病癆鬼,能一擊必中可不就是運氣好嗎?
因爲受了內傷,周玄逸的劍法不如過去快,周玄逸覺得這把寶劍好像有千斤之重,動作都不受控制的放慢下來,周玄逸此時的狀態能擋住這隻小鬼都算超常發揮了。
周玄逸腳步虛浮,壓下一口甜腥的血氣,下一劍砍到朝着小鬼而去,劍身與青銅面具相撞,擦出了一條長長的火花,但對於小鬼沒有絲毫傷害。周玄逸一擊不中,青面小鬼倒是找了空子,一雙鐵爪隨即而來,周玄逸躲閃已經來不及,就地滾了半圈,鐵爪死死扣住周玄逸肩膀上的同時,周玄逸一劍也已經貫穿對方的脖頸。
劍身從鎖骨到下巴這一段捅進,生生捅斷了小鬼的頸骨。鮮血泊泊而出,周玄逸想也沒想,雙手一絞,經脈血肉絞在一起,小鬼的脖子頓時被他絞出了個血窟窿。
伏城替他擋住身後小鬼的來勢,一邊暗自心驚,覺得周玄逸的劍法狠辣至極,寧願以自己一隻胳膊抵抗,也要斬殺敵人。這股狠勁兒是伏城這個慫包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青面小鬼的鐵爪鑲嵌在周玄逸的右肩膀上,從背後都能看到泛着青光的爪尖。伏城看不出有沒有毒,但現在比這個更重要的是,這爪子已經死死嵌入,好像再也弄不出來的架勢。
周玄逸當機立斷,一劍揮過,青面小鬼的鐵爪齊齊砍斷,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鐵爪依然牢牢的掛在他肩膀上,鮮血順着五道爪印留下來。周玄逸髮絲凌亂,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下來,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欠揍,斜看伏城一眼道:“你到底行不行?”
永遠別說一個男人不行,伏城剛說了小王爺不行,沒想到這現世報來的這麼快。伏城牢牢的護住周玄逸,卻平白受了這麼一頓冷嘲熱諷,當下便反擊回去,“能不能行,你試試?”
“行啊,我試試。”說着周玄逸便朝着伏城走來,用沒受傷的那隻胳膊繞住伏城的脖子,額頭抵在伏城的肩膀上。
伏城這邊的情況正焦急,他一棍子敲在青面小鬼腦袋,另一腳踹在一個小鬼胸前。被周玄逸冷不丁這麼一摟,頓時朝後踉蹌了一步,這祖宗又掛在自己身上了,這是要讓伏城給他當肉盾的意思嗎?
“你能不能別鬧?”伏城有些不爽道,伏城剛纔能扶着他都算是壓住脾氣,周玄逸還就老往他身上靠。話剛說完,周玄逸的手掌突然探進伏城的前襟,摸索一陣,從裏面拽出個什麼物事,吼道,“還不動手!”
伏城跟周玄逸明明只認識了不到半個時辰,那一刻卻突然心有靈犀。周玄逸從伏城懷裏掏出一個火摺子,在後面的青面小鬼撲上來之前,狠狠的朝地道深處擲去。悄無聲息的,火舌瞬間爬上石壁,卷着熱浪一股腦的往門外衝,伏城差點被這股沖天熱氣烤成人幹。周玄逸招呼也也不打就來了招破釜沉舟,伏城別無他法,只能一手拽着周玄逸,一掌推開石門。
咣噹一聲石門關上的同時,鐵爪和石門相撞的聲音讓兩人都泛起雞皮疙瘩。
慘叫聲和尖銳的撓門聲從石門裏傳出,像是百萬厲鬼的吼叫。石門被這種恐怖的聲音震得抖了三抖,從門縫裏迸發出零星的火點子,良久之後才恢復平靜,身殘志堅的竟然沒有倒。
這麼大的陣仗,夏侯爺不被驚動都難。在出來之前,伏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肯定要面對夏侯府的一衆侍衛,但這樣的景象遲遲沒有出現。
伏城剛一出來就被沖天的火光迷暈了眼,四周都是嘈雜的奔跑聲,僕人扯着嗓子喊:“走水啦!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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