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黑篷車主與神祕的工匠

作者:孫皓暉
函谷關西來的官道上,一輛兩馬駕拉的黑布篷車不緊不慢的轔轔行進着。

  這輛車沒有駕車的馭手。車旁一個俊秀少年,騎着一匹神駿的紅馬,手中一條馬鞭,偶然在岔道口指點一下駕車的白馬,並不時笑着對車中說幾句話,顯得興奮而好奇。看看前面左手就是華山,少年笑道:“公子,前面就是華山了。快看,好高吔”車中一陣笑聲,“望前走,南山更高了。”少年笑道:“如此平展展的田野,怎的都是荒地”車中一聲嘆息,“這是魏國的客地,來來往往都是打仗,誰願來種田”少年問:“客地什麼叫客地”車中人回答:“就是佔別人的土地,自己顧不上治理。”少年笑道:“呀,明白了。這莫非就是秦國的河西之地”車中人笑道:“你個小丫頭,還有明白的時候”少年噓了一聲笑道:“哎,小姐,可不敢叫我丫頭,小心人家聽見。看,前邊有人了。”只見車篷布中間稍稍張開,車中人顯然向外望了一眼,“誰是小姐自己小心。奇怪,好熱鬧。”少年道:“狩獵不象。耕田也不象。秋收都完了,這麼多人在田野裏吵吵嚷嚷做什麼”車中人道:“打馬,到前邊看看。”少年噘着嘴,“算了吧,還是趕路要緊呢,你不着急了”車中人拍拍車廂板,“已經到了秦國地界,如何不看急什麼”少年做個鬼臉笑道:“好吧。主人不急,我急甚來”說完一揚手中馬鞭,少年坐下紅馬與兩匹駕車駿馬大跑起來。

  片刻之間,已經到了紛紛嚷嚷的地頭。馬車停穩,少年下馬,警惕的四周張望,不斷下意識的碰碰腰間的短劍。車中走下一個俊拔的布衣青年,一方白巾挽着長髮,站在地頭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來。

  時已秋日黃昏,收割乾淨的田野極目無垠。原先井田裏星星點點的民居竟然神奇的消失了,惟有殘留的莊園楊柳,使人想到這裏昔日的炊煙。井田之間又寬又高的“封疆”田界也沒有了。更令人驚奇的是,田野中縱橫交錯的“阡陌”全部消失,都被開墾成了耕田,新翻的黃土踏上去特別鬆軟。這種田間小道,縱的叫“阡”,橫的叫“陌”,是專門用來供戰車通行的。春秋以來,刀兵連綿,幾乎沒有不打仗的國家,所以這兵車阡陌是官府最看重的。農人要不留,戰車來了便橫行田野,莊稼種了也是白種,所以無論多麼需要土地,這兵車阡陌是任誰也不敢動的。車道交錯,佔田極多。商君書中有一篇算地,說田間道路加上星羅棋佈的民居,佔去了十分之四左右的耕地雖然如此,誰也不能動,雖然車戰已經被淘汰,但那些縱橫交錯荒草搖搖的車道卻依然盤踞在田疇之中,將珍貴的土地分割成無數零零碎碎的小塊。即或是最發達文明的魏國,也還保留着田疇中的廢棄車道。如今在秦國,竟沒有了封疆阡陌,平展展的良田一望無際,豈能不令人驚奇

  白巾青年大感新鮮,索性走到田野去看。身後少年緊張得一溜碎步跟了上來。

  田野中散佈着布衣襤褸的男女老幼。精壯男人們大多圍在一名黑衣小吏周圍,女人們則惑聚或散的嘖嘖議論,總角小兒們則在鬆軟的新土中追逐嬉鬧。白巾青年走到青壯男子們聚攏的地方,只見那個黑衣小吏對着三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高聲道:“記準了,六尺一步,百步一畝,不準絲毫有差左庶長新法:步過六尺者罰,畝過百步者刑諸位都是族中長老,素有公平人望,若有虛假,新法不容”

  一個老人拱手高聲道:“我等曉得,左庶長執法如山,誰敢觸法”

  一個青年男子高聲問:“敢問王廧夫,每個戶主可是五百畝”

  “對呀”黑衣小吏王廧夫頗爲矜持的一揮手,“開始,分地”

  人羣一片歡呼雀躍,小兒們趕來圍住一個老人拍手齊喊:“走啊走”老人神色肅然的整整衣襟,雙手抱拳向上天深深一躬,挺直身板,右手“啪啪”敲了兩下膝蓋,終於擡起了右腳。隨着老人的右腳起落,小兒們高興的數起來,“一,二,三”大人們則屏着呼吸跟着老人往前走。白巾青年也隨着人們一步一步的向田野深處走去。人羣后邊,兩名壯漢手扯麻繩拉成一條直線跟在老人身後,另有十幾個青壯年手執鐵鏟沿麻繩堆起一道長長的田埂,算是新的“封疆”。終於到了地頭,又有一羣男人女人在田埂頂端立起了一方大石。

  步丈土地的老人對着石碑高聲念道:“地主鯨老六地數五百畝”黑衣吏一揮手,“記定了,五百畝黑老六”人羣譁然拍掌高喊:“自家的地老六萬歲”一個粗黑的壯年人向人羣后興奮招手,“暮旦媽,快點兒拿來啊”一個渾身補丁的女人挎着一個竹籃子從人羣后擠出來嚷道:“誰能想到,咱這黑斑脎,還佔了個鰲頭”衆人不禁轟聲大笑。

  白巾青年注意到粗黑的鯨六額角有一塊肉紅色的大傷疤,心念一閃,笑着問身旁一個後生,“敢問,這黑斑脎爲何物”

  青年笑得直流眼淚,“這黑斑脎麼何物就是這兒,看見了麼”使勁的拍拍腦袋。

  白巾青年疑惑道:“脎,就是頭”

  後生搖頭晃腦的學着斯文口氣,“然也。”

  白巾青年仍然不解,“哪,黑斑脎呢莫非頭上生了黑斑”

  後生使勁憋住笑點頭,“差不多吧,就是說這人背運倒黴。他呀,原先是官奴,你沒看見他臉上那塊烙疤麼你不懂秦人土話哪國人”

  白巾青年卻笑指田野道:“快看,敬天了。”

  精瘦黝黑的黑老六和挎竹籃子的女人,已經跪在了地頭石碑下,身後還並排跪着兩男一女三個少年。粗壯的女人從竹籃子裏拿出兩碗紅色方肉和兩碗染紅了的雞蛋,遞給黑六。男人恭敬的捧着那粗糙的陶碗,輕輕放到碑前的鬆軟土地上,又接過女人遞過來的三支香點燃,小心翼翼的插到鬆土裏,而後抱拳向天高聲吶喊般道:“上天哪上天,黑家九代爲奴,給人家當了三百年牛馬。今日,我黑六有自己的地了,五百畝天哪,天,你老人家有好生之德,差遣左庶長秦國變法,奴人有了自由身,窮人可喫飽穿暖咧。求上天賜福左庶長大人壽比南山,永作農人的守護大神哪”一番嘶喊,黑六竟是淚流滿面。女人顫聲高喊,“磕頭拜地地神呀,年年保佑好莊稼”一家五口連連叩頭。田中農人們感慨唏噓,竟是喜極而泣,哭成了一片。

  白巾青年神色肅然,兩行熱淚涌出,滴落在腳下鬆軟的黃土中。

  一個老人高聲道:“今日乃我村大喜之日,晚來行社火大禮縣吏王大人和這兩位小哥,乃逢喜貴客,務請到村社同喜”說完,向三人深深一躬。

  衆人齊喊:“大喜同喜來者有席大喜同喜來者有席”

  白巾青年深深一躬:“天地翻覆,理當與父老共慶。”身後少年皺着眉頭,卻也忙跟着深深一躬。

  秋夜,山腳下的一座茅亭邊燃起了幾堆熊熊篝火。

  這是新建的望華村,十個“井”的農戶搬進了這座新村莊,的六百多畝耕地,村莊佔用的土地是山腳下新開墾的荒地。那時侯的畝分爲大畝和小畝,大畝二百四十方步,大約相當於後來的九分地左右;小畝一百方步,大約相當於後來的半畝地左右。秦國商鞅變法開始時,採用的是東方諸侯傳統的百步畝,直到定都咸陽後,才改製爲二百四十步大畝。這是後話。這個新村的東南就是險峻的華山,白日裏華山的巍峨青峯清晰可見,所以被命名爲望華村。村中的十井八十戶農人,都是原來孟西白三族的隸農。新法規定:隸農除籍分地成爲新自由民後,須得與原先的宗主戶分開,各自集中建村。其所以如此,是爲了儘可能的避免無謂的歧視偏見與衝突,儘可能的消滅村族械鬥的根源。這些昔日的隸農除去了隸籍,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地財富,又和宗主戶分開村居住,身心在陡然間完全擺脫了束縛,獲得了自由,第一次嚐到了挺直腰桿做人的味道,其興奮激動之情自然要狂放的發泄出來。

  篝火周圍擺了十多張長大木幾,沒有油漆,還是粗糙的木質本色。幾前坐着村中的老人、縣吏和作爲貴客的白巾青年,以及那位始終拿着馬鞭的少年。木几上擺着裝酒的大陶罐,一碗方肉,一碗苦菜。木幾外圍,層層疊疊坐着望華村的男女老幼三百餘口,十多人一圈,每圈中間有兩碗菜一罐酒,總角小兒們在篝火間竄來竄去的嬉鬧着。精瘦的鯨六坐在長大木幾的最邊緣,顯得很是侷促。

  木幾中間的一個白髮老人向縣吏、貴客和鯨六點點頭,拍拍手,全場頓時安靜下來。老人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夜空迴旋:“父老兄弟姐妹們,今日變法三喜:望華新村落成,土地重新分過,我等成了自由民來,我等爲此三樁大喜,先幹這一碗了”說着端起面前的陶碗和鄰座白巾青年“當”的一碰。

  “幹”全場轟然笑叫,叮叮噹噹碰起來喝下去。

  老人一抹白鬚,慨然道:“這社火大會,一來爲了慶賀,二來爲了交代一下公事。新法按一村一治,不再是一族一治。同村可以多姓雜居,族長不再是官府認可的吏員。村社公務今後就由村正辦理了。我這族長從今日起,也就退隱了。王大人,請你委任村正吧。”

  黑衣縣吏站起來高聲道:“奉下邽縣令之命,委任鯨六爲望華村村正,推行官府新法,依法治理村務”

  “彩”全場拍掌歡呼:“鯨六萬歲”

  鯨六滿臉通紅,站起來連連向場中抱拳打躬,使勁清清嗓子,“鯨六蠢材,以往是個黑斑脎,斗大字不識半升。官府擡舉,趕我這黑斑脎上陣,只好奉命。我望華村分爲八甲連保,每甲十戶。日後八個甲長要多操心,村人須得嚴守新法,不然,官府要連坐治罪哩。我望華村是新民村,大夥兒都是剛剛脫籍的泥猴兒黑斑脎,一定要爭光”

  一個老人高聲道:“村正放心,左庶長法令嚴明,孟西白三族族長都被處了斬刑,誰還敢以身試法”

  一個女人大聲說:“只要日子好,犯法喫撐啦”

  衆人大笑,亂紛紛喊彩喊好。鯨六長胳膊一掄,“好,舞社火了”

  “舞社火了”衆人一片歡呼,年輕的姑娘後生們笑着跳着,在篝火上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松木火把,高高舉着成羣結隊的跑向村邊,小兒們也笑鬧着竄前竄後,一片童聲嚷叫,圍繞新村的小道頓時成了一條火龍,一條歡笑的河流。很快,所有女人和壯年男子也都加入了社火行列,他們漫山遍野的揮舞着火把,手舞足蹈,粗獷熱烈的跳了起來,放開嗓子滿喉而吼,山野間充滿了狂野的吶喊。

  留在篝火邊的老人們則點起了三柱香,各自拿出樂器,凝神的奏起村社歌謠。那樂器只是最簡單的陶壎和竹篪,也是民間最基本的兩樣樂器。然而在月色清冷的秋夜曠野,卻顯得飽滿而激烈,悽婉而悠長。詩經雲“如壎如篪”,說的就是壎篪合奏的音樂境界。陶壎嗚咽低沉,如泣如訴。竹篪清亮悲愴,如慷如慨。壎篪合奏,剛柔相濟,將秦人秦風那種酸楚激昂的憤激情懷淋漓盡致的現了出來樂聲中一個老人敲着瓦片,席地高歌:

  皇天后土育我子民

  狐兔碩鼠咥我苦心

  背臥黃土求我天神

  滅卻狐鼠富我大秦

  農人們深沉的唱和着,“滅卻狐鼠,富我大秦”

  白巾青年聽得淚光瑩然,慨然長嘆,“入得秦地,方知壎篪之箇中三昧也”主持社火開場的老人不禁問道:“後生呵,看你是個山東讀書人。你說,魏國變法幾十年了,庶民百姓有秦國這光景麼”白巾青年搖搖頭,“老人家呵,魏國是蛇蛻之變,秦國可是龍騰之變哪,不能比的。”老人哈哈大笑,“說得好秦國這龍頭,就是左庶長”白巾青年不禁搖頭低聲笑道:“老人家,可不敢這樣說,這是犯忌也。”老人倔強的梗着脖子,“咋犯甚忌那是你們山東六國人的小肚雞腸。我大秦左庶長說了,秦法誅行不誅心。懂麼年輕人。”白巾青年一怔,喃喃自語,“誅行不誅心。好,說得好,有長進。”又擡頭笑道:“老人家,左庶長對老百姓好,老百姓也要對左庶長好,是麼”

  “那還用說”

  “既然如此,不能給左庶長幫倒忙喲。”

  “幫倒忙別急,我想想你這後生想得蠻深的,可是要去櫟陽”

  “想去看看。”

  “可是要去求官”

  白巾青年一笑,“做不了官兒,做生意。”

  “做生意好啊。我秦人眼看日子就要好起來了,你們就將山東的好東西多運過來些兒。針頭線腦呵,桑麻粗布呵,鹽呵鐵呵的。老秦人實誠,不會虧你們的。”

  白巾青年大笑起來,“好啊老爹,我記住了,一定給你送來。”

  次日清晨,那輛篷車離開了望華村。一上官道,少年便甩響了馬鞭,兩馬展蹄車行轔轔,向西疾馳而來。暮色時分,行至驪山腳下,西北方向的櫟陽城已經遙遙在望。這時,騎馬少年笑道:“公子快看,那是秦國騎兵麼好怪”

  車蓬布掀開,白巾青年向驪山看去,只見大約一里之外一支馬隊從南邊的山塬上飛下,馬上騎士揹負短劍身姿矯健,騎術顯然十分高超,只是沒有頭盔鐵甲,而且都是黑白兩色的布衣,在秋日暮色中顯得很是怪異。眼見馬隊倏忽間飛進了驪山谷中,白巾青年大皺眉頭,“這不象軍中騎兵,倒象遊俠一般。然則,哪有結隊成行的遊俠”說話間已經跳下車來,“莫慌,稍微等等看。”少年笑道:“曉得了。”便將內側馬匹的肚帶解下來,做出修理的樣子擺弄着。白巾青年則悠閒的踱步,眼睛卻沒有離開那道山谷。

  片刻之後,只見山谷中斷斷續續的走出來二三十個挑擔之人,最後是一輛咣哩咣噹的牛車。一出山谷,這些人便分散到不同的田野小道,從不同方向朝官道走來。白巾青年目光閃爍着低聲道:“沉住氣,照舊。”挑擔者們陸續走上了官道,有人挑着乾柴,有人挑着草藥,有人挑着獸皮。他們都穿着補丁黑粗布衣,擦着汗光着腳各自從篷車旁匆匆走過,沒有一個人看白巾青年和少年一眼。

  最後那輛牛車咣咣噹當駛來時,趕車者拱手笑問:“先生何故停車可否要我幫忙”白巾青年連忙拱手回答:“馬肚帶斷了,足下可修得”黝黑的趕車人笑道:“常年趕車,小事一樁。小哥,我來看看。”便走到少年面前,拿過馬具肚帶一打量笑道:“這八成新的肚帶,如何能斷小哥會不會駕車”少年低頭,“剛學會。”“難怪呢。”黝黑漢子利落的從懷中摸出四根鐵釘在口中泯泯,又從隨身皮袋中摸出一個小鐵錘和一塊牛皮,將肚帶在路邊一塊青石上鋪平,用牛皮包住斷口,噹噹噹將四根鐵釘釘實打平,遞到少年手裏,“好了。我走了。”白巾青年拱手笑道:“看足下做工,如同工師般神妙,佩服佩服。”黝黑漢子笑道:“多承褒獎,我本來就是鐵工。好。你們走吧。”白巾青年問:“足下可是到櫟陽做農具生意不妨同行。”黝黑漢子道:“我是受僱給人家送貨。牛車忒慢,先生自管走吧。”說罷,牛鞭一揚“得”的一聲吆喝,牛車便咣噹咣噹的走了。白巾青年望着牛車漢子的背影沉思有頃,說聲“我們走吧。”便上了車。少年上馬一揚馬鞭,車馬便轔轔而行,竟直到櫟陽城外才趕上牛車和挑擔者們。

  白巾青年向車篷外一瞄,腳下一跺,篷車便進了櫟陽東門,直奔渭風客棧。

  侯嬴正在焦急不安。五天前,安邑捎來書信,說白雪姑娘馬上要到櫟陽,一是先不要告訴衛鞅,二是就住在渭風客棧。侯嬴知道白雪辦事向來準點準時,便準備好房間等候。按照路程,昨日就該到達,何以今日天色已黑還不見蹤跡侯嬴本想到左庶長府告知衛鞅,想了想,決定還是等等再說,今夜要是不到,那便一定要去找衛鞅。正在庭院愣怔沉思間,猛然聽得門外車輪之聲,大步走出,卻見一輛篷車已經停在門口,馬上少年笑盈盈問,“足下可是侯嬴大哥”有此一問,車中不是少主白姑娘還能有誰侯嬴連忙拱手答道:“在下正是侯嬴。白姑娘,請。”

  車中走下白巾青年,“侯兄,別來無恙”侯嬴笑道:“一切尚好。白姑娘真讓我認不出來了呢。請。”白巾青年笑道:“路途方便,豈有他哉。”便跨進了高高的青石門檻。

  侯嬴領着白雪穿過兩排寬敞整齊的客房,來到後院,又拐進一個圓門,來到一座僻靜的跨院。但見小小庭院,三間精舍掩在黃葉蕭疏的樹木之中,石牆石門,堅固隱蔽,幽靜非常。侯嬴拱手道:“白姑娘,櫟陽不比安邑,只有這處小地方了。”白雪笑道:“多好啊我還想不到你有如此幽雅的小院呢。他在這裏也住過麼”侯嬴道:“正是,衛鞅兄在此住過三個月。河丫,快來見過白姐姐。”

  “哎,來了。”精舍中一聲清脆的答應,一個乾淨整齊的布衣村姑跑了出來,手中還拿着抹布,臉上紅撲撲兩團紅暈,沒說話先甜甜的一笑,“大哥,白姐姐是哪個嗎”侯嬴指着白雪道:“這位是白姐姐。”村姑天真的笑道:“喲,好漂亮的大哥哥,是姐姐麼”說着便一躬到底,卻是男子禮法。白雪、侯嬴與少年一齊大笑起來,白雪笑道:“這位是梅姑姐姐,也見過了。”村姑嗤的一笑,“姑姐姐這是甚叫法”又是一躬到底。白雪梅姑被村姑的天真憨漫逗得樂不可支,白雪笑問:“她是侯兄僱傭的丫頭”侯嬴笑道:“不是。她是衛鞅兄訪秦時帶回來的一個小村姑,家窮養不起,剛來時和泥猴一般,名字也是衛鞅兄取的,叫陳河丫。”白雪感動得眼眶一紅,撫摩着小河丫的頭髮,“河丫,跟着大姐吧。大姐讓你不再受苦。”河丫咯咯笑道:“我要回去了呢。爹捎話來,我家有地了大姐到我家住去,好麼”白雪笑道:“好啊,一定去。”

  說話間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河丫已經將房子收拾得妥貼乾淨,梅姑又利落的擺置好隨身帶來的一應物事,小庭院便成了溫馨幽靜的閨房。喫飯前,白雪將侯嬴叫到一邊,悄悄說了路上的奇遇,兩人商議一番便吩咐開飯。飯後分頭稍事準備,侯嬴便和梅姑扎束停當,飛出了客棧。等了一會兒,白雪也換了裝束,出得客棧,向左庶長府悠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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