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五 豐收的神靈與人之裏的豐收祭
“喂！臭小子！沒人教過你怎麼和老人說話嗎？”
“啊，對不起….”道歉的話剛說出口，我突然察覺到了些不自然。反應過來之後，我毫不客氣地迴應道：“不是、話說，先被說了過分的話的難道不是我這邊嗎？那麼爲什麼我非要向你道歉不可啊？！”
“哼！我可沒對臭小子你說過什麼過分的話！”
“啥？剛剛那個還不叫過分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所謂的語言暴力了！”
“長輩教訓後輩的時候說什麼都是應該的！”
像是爲了強調自己的話一般，老人再次用力將手杖壓向了地面。即使老人孱弱的手臂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力氣，但手杖迫近地面的氣勢卻仍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老人業已略顯渾濁的雙目之中仍舊有着銳利的光芒，那股如同利刃加身一般的壓迫感不由讓人猜想她年輕時候的風采。恐怕一直以來，這位老人的說教從來沒有在他人身上失手過。
但就算如此——
那也只是針對人類而言。在能夠和大妖怪們立於戰場之上且能自如地談笑風生的我看來，老人的強硬態度簡直就像玩弄積木手槍的幼童一般可笑。
面對硬氣執拗的老人，我毫不介意地擺了擺手，輕笑道：
“這種觀點早就過時了吶，阿婆你還是省省吧。這個年紀比起‘教育’年輕人，想想怎麼樣多活兩年還比較實際。”
“…老太我能活多久可用不着你小子來操心。你還是去擔心自己吸血鬼主人晚上的菜單比較好。”
雖然老人一瞬之間死死地咬緊了牙，但短短數秒之間她便調整好了心態，繼而反脣相譏。
也許我針對老人年紀所說的話讓老人氣得身體發顫，但老人剛剛的迴應卻也同樣戳中了我內心的死穴。
無形的劍鋒與無形的刀刃在空中激烈的碰撞。即使無法用肉眼觀測到劍戟相交迸射而出的激烈火花，圍觀的衆人，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種險惡的氣氛吧。大概沒有人會料到我竟能與那位老人產生如此尖銳的矛盾，幾位少女，甚至包括那位剛剛還在爲將來的事而煩惱的大齡女青年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只有一個人，即使讀出了現場的險惡氣氛也還是硬着頭皮挺進了激烈風暴的中心。
“咳咳…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十六夜吧？”
鄭重嚴肅的腔調，端正醇厚的嗓音。劇烈波動的水面上，確實地泛起了由他引發的波瀾。和他稱不上好聽，但威嚴感十足的同時也能讓人微微感到安心的嗓音相配，站在我和老人中間的是一位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看到中年男人挺身而出，老人不滿地啐了一口，道：
“雷藏！別來多管閒事！這個待在妖怪手下還沾沾自喜的臭屁小子非得好好管教管教纔行！”
“哈啊？管教？別搞錯了，阿婆你又不是…”
我下意識地出口反駁，卻迎上了中年男人混雜着斥責和懇求的視線。不知爲何，與他四目相接之後，我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刻薄言辭便被自己嚥了回去。
“婆婆，無論如何，這位年輕人都是來幫忙的，今天又是豐收祭的重要日子…”
“明明是這麼重要的日子，村子的守備居然還要交給這麼一個樂意爲妖怪跑腿的外來小子麼？”
面對中年人的柔聲勸說，老人卻絲毫不買賬，反而回以尖銳的質問。而她那在我看來不明就裏的詰難，卻竟然令中年人無以作答。搖了搖頭，中年人苦笑道：
“…現狀就是這樣，婆婆。”
“哼。”
老人再次一甩手杖，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不屑的聲音，但她也沒有再對中年人說些什麼，只是轉過了身，面向來來往往，熱鬧不已的人羣。
“…人類已經愚蠢到連反抗心都喪失了？這幅醜態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接着，她一邊感慨着什麼，一邊慢悠悠地混進了洶涌的人潮之中。
“…呼。”
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不見，中年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後轉過頭來對我說：
“年輕人，真是抱歉。明明是我們請你來幫忙的…”
“…沒關係。我只是…和那位婆婆之前有些過節罷了。況且，我也只是稍微有些不喜歡她的態度…”
一邊說着，我一邊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老人背影消失的方向。老人臨走前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也正是那句話讓我對老人的印象略有改觀。
…只是略有改觀而已。
“是嗎…果然如此。”名爲雷藏的中年人苦笑着點了點頭，道：“淺間婆婆除了嘴巴有些壞之外，人還是很好的。只有在和妖怪有關的事情上纔會變得像這樣執拗，那也是有些緣由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緣由？
好奇心催促着我快快發問，但就在我開口之前，中年人便準確地捕捉到了我臉上的表情，正色道：
“失禮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叫霧雨雷藏，年輕人，這次的事情要麻煩你了。”
“不，沒什麼麻煩的…我是紅魔館的管家，十六夜七夜。”
“嗯。我聽小女說過。”
雷藏點了點頭，而且不經意間透露出了非常驚人的信息。
“等、等一下…小女？那個…您從您女兒那兒聽過我的事？”
“正是。雖說我和小女聚少離多，但上次見面的時候她有和我提到你的事。”
提起自己的女兒，雷藏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
幻想鄉之中，既姓霧雨而又和我熟識的女性…就只有那個黑白魔女霧雨魔理沙了。
這麼說來，魔理沙是眼前這個大叔的女兒…？？
短暫的推理之後，我得出了令人驚訝的結論。那個矮矮瘦瘦，被人稱作黑白老鼠的小偷魔女霧雨魔理沙，竟然是眼前這個高個大叔的女兒…？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
而且，給人的印象也差得實在太遠。簡直就像，神聖騎士團團長的女兒是魔法少女那樣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看到我一臉驚訝，站在旁邊的妹紅用肘碰了碰我，道：
“…雷藏大叔說的是真的喲。雖說我一開始也不信啦…”
“哎？是、是真的嗎？”
“是真的。”
雷藏似乎已經習慣了他人在知道這件事時的驚訝態度，在他臉上一點都看不到意外。他只是無奈地笑道：
“小女生性頑劣，平時應該沒少給諸位添麻煩吧？”
“哎，沒錯。真是添了不少麻煩呢。”
“…唔…”
雷藏的話本來只是應付場面的社交辭令，卻沒想到居然有人真的不客氣地順杆爬。
“當然，魔理沙小姐想要借閱稗田家的藏書沒什麼問題。只不過，希望魔理沙小姐在借書的時候可以和我們打一聲招呼。順便，也希望魔理沙小姐看完之後能好好地把書還回來。”
雖說五十嵐的遣詞用句包括語氣之中都不包含一絲惡意，但她的老實話卻還是讓雷藏冒出了一頭冷汗。
“下、下次有機會見面的話我會和小女好好說一下這件事的。”
下次究竟是什麼時候？好好說一下又是怎樣說？諸如此類對於解決問題來說至關重要的部分雷藏絕口不提，只是許下了一個不知何時才能兌現的空頭支票。
這個人，和看起來的樣子不同，不僅僅有着嚴肅端正的一面，還有着圓滑的一面啊。
“那麼，祭典的守備工作就拜託幾位了。”
就在我暗暗感慨的時候，雷藏向我們略微頷首，隨後也混入了人潮之中。
“那個…這樣魔理沙小姐就會把書還回來了嗎？”
“笨蛋，怎麼可能。霧雨魔理沙從來就沒有聽過雷藏先生的話。”
看着雷藏消失的身影，稗田家的兩位護衛小姐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話說，你明知道魔理沙根本不會還書幹嘛還要說那種話啊…？”
“只是稍微發泄一下，平時被霧雨魔理沙盜走珍貴的書本卻還束手無策的怨念而已。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那麼這份怨念發泄在雷藏先生那裏應該不過分吧？”
五十嵐對着我輕輕笑了一下，那個笑容稍微有些讓人頭皮發麻。
怪不得這個女人嫁不出去啊——看着她那個一點兒都不可愛的笑容，我這樣想道。
轉頭又看了看倉皇逃竄的雷藏的背影，五十嵐的心情似乎好得出奇。她用少有的輕鬆語氣說道：
“接下來，差不多也就是祭典的正戲了吶。”
“嗯。也差不多，到了那些傢伙該出現的時候…”
那些傢伙究竟又是指誰？五十嵐和妹紅的對話充斥着我無法理解的奇妙文字，而兩個人之間快速進行着的商討也完全沒有給我發問的空間。
“那麼，我和梓一組，藤原和十六夜一組，沒有問題吧？”
“嗯，沒問題。”
“梓看起來也沒問題…”一邊說着，五十嵐一邊看向了我。觀察到我臉上的疑惑表情之後，她皺着眉頭問道：
“十六夜…你有什麼問題嗎？莫非，你不想和藤原一組？”
“啊，不是..”
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擅自理解了我的意思，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嗯，不想和那傢伙一組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不，拜託你別隨隨便便理解啊。旁邊那個女人已經快着火了。
“那麼，你想和梓一組咯？切…真不愧是受歡迎的女人吶。”
“嗯？十六夜君想和我一組？”
五十嵐毫不客氣地向近在咫尺的同伴散發出了我好嫉妒我好嫉妒的黑色光線，只不過她的同伴卻似乎並不怎麼介意，反而是歪着頭問我。
我搖了搖頭。五十嵐見狀，皺着眉頭嘆了口氣：
“你還真是個麻煩的男人。這邊不行，那邊也不行啊…咦？難道說，你是想和…”頓了頓，她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而且，如果我的眼睛沒出問題的話她的臉頰還紅了幾分。甚至，她最後用輕柔到我幾乎聽不清的細小聲音問道：
“想和我一組？”
“…不。我只是想問問那些傢伙是誰，還有爲什麼要兩人分成一組啊，分組了之後又究竟該做什麼之類基本的小問題…”
譁！
耳畔響起了短促而又激烈的風聲。在那之前，則是襲向臉頰的一抹銀光和一團狂暴的氣流。等到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出現在我面前不到五釐米處空中的，是少女不知何時刺出的長刀。
果、果然我剛纔的回答太煞風景了吧？
“…詳情，之後讓藤原慢慢解釋給你聽吧。梓，我們走。”
在冷冷地留下這段話之後，少女便收起了長刀，接着頭也不回地混進了人潮之中。
“再見咯！妹紅和十六夜君也小心點喔！”
嬌小可愛的少女在追上自己的同伴前也沒忘記和我們打個招呼。像是這樣親切的個性確實很容易招人喜歡，和另外某位女性可謂是完全不同。
喂，我說那個誰，你給我多少反省一下啊。
“吶，七夜。”
“嗯？怎麼了妹紅？接下來就要講解這次任務必須注意的重點了嗎？放心講吧，我會用心去記的。”
“不…”
看了看我的表情，妹紅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有的時候我實在是搞不懂，你究竟是聰明還是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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