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五 豐收之神與豐收祭
一邊哼着輕快的小調，她一邊不時回頭確認我的位置。兩人的視線相對的時候，她的臉上便會露出安心的微笑。看着她那純潔無垢，宛若涉世未深的少女那般清麗的笑顏，我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像着火了一樣燙得嚇人。
會變成這樣…肯定是因爲祭典那個熱鬧過頭的氣氛。
行走在身邊的人們臉上都掛着開心的笑容，被捲入其中的我，不由自主地也被那種氛圍所感染。本來鬱結在腦海裏面的諸多疑問在人們大聲的交談聲與吵鬧聲中全部煙消雲散，只有對這場祭典的興趣留了下來。
賣章魚燒的攤子那裏傳來的濃郁的醬汁味讓人食指大動，而旁邊炒麪攤上炒麪的嘩嘩聲也不遑多讓。除了賣喫食的攤販之外，撈金魚的攤子，射擊的攤子之類應有盡有。無論走到哪裏，看到的都是人們幸福的笑容——
置身其中的我，也在不知何時，微微地揚起了自己的嘴角。
就在我失神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少女已然光顧了數個攤子，抱着大量的戰利品跑了回來。而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她就將其中一半塞到了我懷裏。
“別傻站着了，快點嚐嚐看啦。”
一邊往嘴裏塞沾了麻醬的糯米糰子，她一邊指了指我懷裏麪包好的餐盒。
大致地瀏覽了一下盒子裏面的內容，除了章魚丸子，糯米飯糰，雞肉串燒之外，還有魷魚燒烤和…和整隻的煮螃蟹。
煮螃蟹要怎麼邊走邊喫啊！？這個祭典原來還有煮螃蟹的攤子！
“…妹紅，以防萬一我先提問一下…這個螃蟹究竟要怎麼喫？”
“…怎麼喫？用嘴咯？”
“我也知道喫東西要用嘴巴喫！話說，這裏爲什麼會出現煮螃蟹啊？祭典上賣的食物通常應該都是些能邊走邊喫的方便東西纔對吧！賣這個的攤子究竟在哪裏啊！”
“喏，就在那邊啊。”
我順着妹紅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裏的是——
當真用大鍋準備了煮螃蟹的攤子，還有在攤子前面排起來的長隊。
“居然還排起隊了啊！話說買這個螃蟹的人也太多了吧！一邊走路一邊啃螃蟹腿什麼的大家都不覺得奇怪嗎？”
“沒什麼奇怪的啊…這家店的螃蟹味道很讚的耶。唔…嘎吱，嘎吱。”
妹紅非常自然地從煮螃蟹上揪下了一隻鉗子，然後將鉗子放進嘴巴里面嚼了起來。
“你的牙齒是鋼板做的啊！”
“什麼鋼板啊…真是失禮。只不過是這個螃蟹比較特別而已啦。來，你也試試。”
話音未落，妹紅便揪下了另外一隻鉗子，順勢送進了剛剛張口想要拒絕的我的嘴巴里面。接着，在我想要反抗之前，她就用力託着我的下巴，幫我合上了嘴。
牙、牙齒要碎掉了…！
——雖然我一瞬間是這麼想的，只不過，咬下去之後卻全然沒有我所想像的堅硬觸感。反而是那股酥脆的奇妙口感讓我吃了一驚，接着，融化在嘴巴里面，柔軟多汁的螃蟹肉所散發出來的濃郁鮮味，更是讓我驚訝到無以復加。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看到我的反應，妹紅得意地笑了起來。
“…現在我的腦袋裏面就只剩下了‘美味’這兩個字。”
雖然剛剛把那個嚥下肚的時候腦海裏面還出現了諸如火山爆炸，地球全景，還有璀璨的銀河之類的奇妙畫面，但繼續講下去這個就要變成美食小說了，所以還是就此打住。
“嗯嗯。你覺得好喫那是理所應當的。這可是一年一次的豐收祭，所有店家都拿出真本事了呢。很多東西都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喫到喔！”
“是這樣啊…”
“別發呆了，也嚐嚐別的啦！這些都是去年我比較中意的，接下來還要去光顧那些今年才推出的新店纔行。”
一邊催促我，她一邊粗魯地從我懷裏抽出了一串雞肉串，塞進了我的嘴巴。
明明應該是被可愛女孩餵食的曖昧場景纔對，可爲什麼我的嘴巴里面卻只能嚐到辣椒醬和胡椒粉的味道…？
就在我暗中感慨的時候，妹紅似乎已經盯上了下一家攤子，兩眼放光，不停地扯着我的衣角。
“喫完這個我們就出發！太慢的話我就丟下你不管咯！”
“哦、哦…”將塞滿嘴巴的雞肉囫圇吞棗地嚥下之後，我趕忙叫住想要擠進人堆裏的少女。“等一下，妹紅！這些一共多少錢啊？”
“嗯？啊…沒事，那些算我的啦。”
“哎？這樣不太合適…”
“沒什麼不合適的啊？”
看了看露出疑惑表情的妹紅，我嘆了口氣道：
“不…我是說，作爲一個男性，在這種時候讓女性請客不太好啦…”
“哦，原來是這回事…”點了點頭，妹紅好像突然想起了點什麼，臉頰一下子變得通紅——那個，也許是斜陽西落帶來的錯覺？“這、這樣的話…那，一會兒由你來買單不就好了？”
這個主意倒不錯。接着讓妹紅付錢的話我的良心會過意不去的。只不過，妹紅你是因爲剛纔太過活躍所以積累了太多疲勞嗎？爲什麼我覺得她的動作有那麼一丁點不自然呢？
“那，接下來我們就去那邊的旋轉烤肉…不，去旁邊那家賣棉花糖的攤子好了。”
一邊說着，她一邊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我的手。只不過，在兩人的手指剛剛接觸到的時候，她就像是觸電了一樣把收縮了回去。接着，她猶豫了好久才最後拉住了我的袖口。
…這傢伙，是這麼容易害羞的體質嗎？我怎麼沒有這個印象？
“話說，一開始不是說的是旋轉烤肉嗎？”
雖然對我來說，無論是旋轉烤肉亦或者是棉花糖都沒差，不過妹紅突然之間改口的理由卻讓我覺得有些好奇。
“唔！”妹紅好像沒料到我會問這種問題，身體顫抖了一下，接着，就像壞掉的機器人那樣咔吱咔吱地轉過頭來，不自然地笑着答道：
“那、那個，你看…就、就算是我，偶爾也會想要喫些輕輕鬆鬆軟軟綿綿，普通女孩子會喜歡的那種甜食啦！”
“哦…也就是說想喫甜食咯？”
只不過是想喫甜食而已，也沒必要緊張成這樣吧？女孩子的心思還真是難懂…
搖了搖頭，我走在前面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人流，一邊留意着跟在後面的妹紅。照理說，這樣人潮洶涌的時候應該抓住她的手避免走散的，但我試了試去抓住她的手指，她的臉色卻一瞬之間變得像剛剛蒸熟的螃蟹。這麼抓下去這傢伙不會發燒吧？一想到這兒，我就只能沒奈何地鬆開了手，接着小心翼翼地不斷回頭確認她有沒有抓着我的袖子。
…話又說回來，這傢伙和我眼神對上的時候，那個樣子也蠻可愛的。
“棉花糖兩份！”
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之後，我連喘着氣向店主要了兩份棉花糖，將其中一份遞給了我後面的少女。
入口即化的甜味，正好與之前喫掉的那些味道濃郁的醬汁形成鮮明的對比。殘留在嘴巴里面的鹹味更讓棉花糖的甜香顯得分明，即使是不怎麼偏好甜食的我，也不禁連連點頭。
“接下來是哪裏？”
“接下來…去嚐嚐那邊的可麗餅怎麼樣？”
“可麗餅啊…”
可惜，賣可麗餅的攤子前面排了一列長隊。至少，這麼看來這家店的味道應該還不賴吧？
“該要什麼樣的餡呢？紅豆還是奶油？”
“因爲剛剛喫過甜食，所以希望能有些不是太甜的種類可以選…”
雖說只能趁着排隊的間隙聊一聊接下來要點的東西，不過妹紅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反倒看起來還有點高興。
美味上桌之前的等待時間也是一種美味——這麼說大概也沒差吧？
“哦呀…這位不是…”
就在我和妹紅對話的時候，站在我前面的那位女性突然轉過了頭，認出了我。
哇！在這種地方居然還能碰到熟人！——只有一瞬我是這麼想的。等到我看清楚那位女性帶着的過於有個性以至於我還從來沒見過第二頂的帽子的時候，驚喜的感情轉變成了驚訝。接着，聽過她對我說的第二句話，驚訝的表情就轉變成了頭痛。
“這位不是紅魔館的管家先生嘛。還有這位…這位是管家先生的太太嗎？”
一邊說，她還一邊用一副認真的表情向我點頭。初次見面的人大概就會被她的演技騙過去吧？但我可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
“太…太太…”
藤原妹紅小姐，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她，所以才無法理解眼前這位華服女性可以頂着一張認真的臉和人開惡劣的玩笑。喂！快來個誰給這個女人頒奧斯卡金像獎啊！
“哦…從會害羞這點來看應該還不是太太呢。那麼，是訂婚對象嗎？”
“訂、訂婚…！？”
“那麼，是男朋友咯？”
“男朋友…”
妹紅小姐只能一句一句地重複那個壞心眼的龍宮使說出來的話。別被這個女人帶進坑啊妹紅小姐！
看到妹紅已經陷入意識模糊，根本回答不了問題的狀態，衣玖轉過來問我道：
“那麼，作爲男朋友的管家先生不站出來說兩句話嗎？預定什麼時候結婚？想要幾個孩子？”
“…結、結婚生孩子…！”
就像燒開的水壺似的，藤原妹紅小姐的頭頂戲劇性地噴出了大量的水蒸氣。這個難道不是漫畫纔會用的誇張表現手法嗎？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啊、啊嗚…”
接着，藤原妹紅小姐在發出了一聲可愛的呻吟之後就當機了。
快點去升級一下操作系統啊妹紅！
回頭看了妹紅一眼，我‘啪’地一聲，雙手合十拜託她道：
“…打招呼就到此爲止吧，衣玖小姐。不，說真的，請您饒了我吧。”
“不不不，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我可是當真以爲你在和這個女孩交往啊管家先生？我還在想什麼時候能喝到你的喜酒。”
“哎？你是認真的？”
“嗯…當然，我可是認真地在和你開玩笑喔？管家先生？”
一邊說着，她一邊歪着頭對我輕輕一笑。
…可惡！雖說只有短短一瞬，但我居然把她的話當真了！而且，雖說只有短短一瞬，但我居然對她歪頭輕笑的樣子有一絲心動！
“…拜託，在這種日子就不要找我麻煩了好嗎？”
長嘆一口氣之後，我無奈地對用袖子掩住嘴角哧哧輕笑的依玖抱怨了起來。
“這種大家都開心的日子，也應該讓我好好開心開心不是嗎？”
“意思就是說，看我喫癟的樣子你很高興咯？”
“嗯，當然。”
她理所當然地點了頭。
“但是我可一點兒都不高興！”
“是嗎？可是管家先生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我可一直以爲管家先生是喜歡被女孩子欺負的那種，有特殊愛好的人羣，才每次見面的時候都像這樣配合你的哦？”
“哦…”聽了她的話，我只覺得太陽穴暴起了十字形的青筋。“那麼，我是不是還要感謝溫柔的衣玖小姐每次都肯配合我的興趣啊？”
“嗯，當然。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不過，我的要求也不過分。只要你請我喫那邊的可麗餅就算扯平。”
我居然要請每次都把我當笨蛋耍的女人喫可麗餅？這個世界上難道就沒有公平和正義了嗎？正義的使者都去了哪裏啊？在開**嗎混蛋！
“…總而言之，只要請你喫可麗餅就夠了吧？”
“兩份纔夠。”
“總·而·言·之！！只要請你喫兩份可麗餅就夠了對吧！？”
“嗯，這樣就足夠回報我平時的恩情了。我很大方對不對？”
你大方得我想哭啊永江小姐。
“不過，這麼說來你和這邊這位小姐就不是那種關係咯？”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關係比較好的普通朋友而已啦。”
“哦…普通朋友啊…”
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了一遍我剛剛說的話，衣玖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
“對、對！沒錯！我們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這位小姐你絕對誤會了啦！”
你終於上線了嗎妹紅小姐？而且還澄清了誤會，那真是比什麼都強。
“原來如此，原來‘還’只是普通朋友啊。你好，我叫永江衣玖，是龍宮使。”
衣玖意義不明地重複了剛剛妹紅的話，然後自然而然地讓出了自己的位置，讓我站在了自己前面。
這個意思我懂。是讓我買她那份可麗餅對不對！混蛋！
“哦、哦…我叫藤原妹紅，是人之裏的警備隊長。”
“話說，藤原小姐和那邊的管家先生當真是普通朋友嗎？”
“是是是！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妹紅就像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普通的朋友會像這樣，在祭典上拉着手約會嗎？”
“這可不是約會。我們是有任務纔出現在這裏的啦。”
聽到衣玖的詰問，我不經意間回頭應了一句。
“任務？”
用疑惑的語氣提問的是永江衣玖小姐。
“…任務！”
然後，用感嘆的語氣抱着腦袋大叫的是十六夜七夜先生。也就是我。
話說，我們還有任務來着！不過我和妹紅光顧着喫把這事完全忘掉了！
“喂喂妹紅！我們站在這個隊伍裏面等着買可麗餅當真沒問題嗎？不是還有任務嗎？我都還沒從你那裏得到有關這個任務的一丁點說明耶！”
“安心安心，絕對沒問題啦。那些傢伙要出現大概還要再等一陣。所以這段時間之內我們可以先自由活動。”
妹紅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對我說明了事態。因爲她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才一點都不着急，而是在享受祭典吧。真希望她能夠早點對我說明這些。
“話說，龍宮使小姐，那個，我稍微有些在意，你和七夜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聽了妹紅的說明，我剛剛纔安心地轉頭回來繼續排隊。但這次她提出的問題卻讓我突然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兩個人，是一起喫過一塊紅豆餅的關係喲？”
一邊說着，永江衣玖小姐一邊滿面笑容地纏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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