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作者:芝華玉樹
祝偉的母親廖萍已經失蹤三天了,他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聯繫了他母親所有的朋友,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無可奈何之下,他正打算找陳隨求助星君。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意外得知局長想見識一下星君的尋人能力。

  他二話不說,立刻就去找了局長,希望讓星君幫忙找到他的媽媽。

  祝偉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緊緊盯着彷彿已經陷入沉睡中的大公雞。

  他並不擔心大公雞找不回他母親。當初雅客炸彈案,他是和陳隨一起經歷的,對於大公雞的能力他很清楚。

  只是在他心底深處,一個讓他感到害怕甚至恐懼的念頭正被他深深的壓在最底層。彷彿不見天日的深海,只要稍微浮出水面一點點,都能讓他覺得痛苦。

  現在他只能祈禱,祈禱他的母親平安無事,祈禱一切都能回到從前。

  “呼呼呼”一聲一聲粗重的呼吸在耳邊響起。

  沈宜下意識想要睜開眼睛,卻只覺眼皮彷彿被膠水黏住了似的,只能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

  四周黑濛濛的一片,嶙峋山石聳立,連成一片的林木在黑暗中張牙舞爪地浮動,彷彿一個個潛藏在暗處的魔鬼。

  他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揹在背上,艱難地在山石間移動。道路崎嶇,讓他覺得整個身體都在晃動。

  大腦一片悶痛暈眩,心口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翻攪,讓他忍不住想吐出來。

  這是什麼地方?沈宜頭昏腦漲地想。

  “老幺,你走快點,別磨蹭了”旁邊一個低沉粗啞的嗓音傳了過來。

  “別催了,我已經夠快了。這山路難走,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她又重,我怎麼走得快?要不然你來背……”

  彷彿貼在耳邊的粗重聲音響起,男人的呼吸急促,嗓音裏透着不耐和疲憊,沈宜甚至能感覺到他噴在耳廓邊的灼熱的氣息。

  空曠的夜色下,不斷有蛙鳴鳥叫聲傳來,隨着兩人往山上移動,沈宜感覺到腳下不斷有草葉劃過他的皮膚,帶起一陣陣涼意,和微微的刺痛感。

  但他連擡起腳避開草葉也做不到。

  他們是什麼人?他這是怎麼了?

  沈宜眯着眼睛呼出一口濁氣,混沌的大腦彷彿劃過一道閃電,讓他驀地清醒了幾分。

  對了,他正在公安局裏面試,他正在幫忙找祝偉失蹤的母親。

  所有的記憶頃刻間涌進了他的大腦,那他現在是在……

  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卻覺得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的骨頭都彷彿化了一般綿軟無力,只能任由這個叫老幺的男人揹着他往山上走去。

  這不是他的身體,難道說他再一次進入到了目標人物的身體中?

  他現在的感受都來自於祝偉的母親!

  沈宜艱難地呼出一口氣,爲什麼會這樣,他已經很久沒有受制於目標人物的身體控制了。

  沈宜驚愕的同時,心口處又浮上了一股濃濃的擔憂深深地揪住了他的心臟。

  他能感覺到,廖萍的狀態很不好,這兩個說話的男人是誰?莫非這是綁架?

  不對,不是綁架。

  廖萍已經失蹤三天了,如果是綁架,那就證明綁匪有所求,無論是謀財還是其他什麼,綁匪不可能不聯繫廖萍的家人。

  沈宜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山路越來越崎嶇陡峭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手裏舉着一個手電筒,小心地撥開半人高的草叢,在前方帶路。

  而揹着他的男人,身材健壯,應該力氣很大。

  他們要帶她去山上幹什麼?

  沈宜心口砰砰跳了起來,一個不妙的預感浮上了心頭。

  山路難走,更何況是大晚上。這兩個人深更半夜,揹着廖萍往山上走,最大的可能就是要謀殺。

  不行,不能讓他們得逞……

  沈宜腦子一陣陣地抽疼,彷彿有一團亂麻絞纏在一起,讓他有些理不清思路。

  他只知道必須要讓自己脫離廖萍的身體,他才能採取行動。可是他該怎麼樣才能離開,讓自己行動自如呢?

  “終於到了,累死我了”

  老幺把廖萍放了下來,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沈宜仰面躺在地上,凹凸不平的碎石咯在背上,一陣陣刺痛。

  他看向高空,漫天繁星映入眼中,在廣袤的星河之下,他顯得那麼的渺小。

  黑漆漆的天幕彷彿一張巨大的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手電筒的光忽地掃了過來,沈宜眼睛一痛,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眉頭也難受地蹙了起來。

  “她醒了!”老幺瞪着眼睛驚呼道。

  “什麼?”另一個驚訝的聲音傳過來。

  沈宜張開眼睛,就看到了兩張粗黑的臉湊了過來,他們瞪大的瞳孔裏顯出幾分害怕彷徨。

  “真,真的醒了,濤哥,怎麼辦”老幺微胖的臉耷拉着,透着幾分惶恐。

  旁邊的男人猛地皺起眉,乾瘦的臉上顯出幾分兇狠,“怕什麼,醒了又怎麼樣,馬上就去見閻羅王了,你怕個什麼勁兒?難道她還能去地底下告我們不成?”

  男人的話一出口,沈宜立刻就感覺到了心口處涌上來的不敢置信和痛苦。那是廖萍的感受。

  乾瘦男人彷彿也看到了廖萍眼中的絕望痛苦。

  他抿了抿脣,吊梢眼中露出幾分狠厲,“嫂子,你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明明有錢,你寧願把錢全部放在銀行裏,都不肯幫幫我。我那麼難啊,我那麼求你,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男人咬着牙,低吼着,腮幫子的肌肉崩得緊緊的。

  “你死了後,所有的錢都是我哥的了,他會幫我的。我們是親兄弟,要不是你在中間挑撥阻攔,他一定會幫我的!”

  廖萍艱難地動了動嘴脣,喉嚨裏擠出了幾絲不成調的呢喃,終於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祝濤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重新站起身。

  他冷漠地俯視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廖萍,朝着旁邊的老幺擡了擡下巴,“老幺,快把她扔下去”

  “濤哥,咱真的要”老幺皺着臉,有些猶豫。

  祝濤呸了一口唾沫,罵道:“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想反悔不成?她都看到我們兩個了,不把她扔下去,等着她去公安局告我們嗎?你想坐牢不成?”

  “可是”

  ‘行了,囉嗦什麼。這懸崖深得很,咱們把她扔下去,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你忘了我們之前是怎麼說的嗎?你還像想不想要那筆錢了?”

  “要!”老幺一咬牙,眼中的猶豫被狠辣替代。

  他從地上爬起來,躬身抓起廖萍的兩條腿,祝濤也彎身擡起廖萍的上半身。

  兩人就這麼擡着綿軟無力的廖萍走到了懸崖邊上。腳下的碎石咕嚕嚕滾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最後沉寂於深不見底的崖底。

  沈宜心口砰砰直跳,瀕死的恐懼讓他胸口劇烈起伏着。

  崖邊呼嘯的冷風吹在臉上,彷彿刀割一般凌厲。高度集中的精神讓他的五感非常敏銳,他甚至能聽到祝濤和老幺急速的心跳聲。

  下一刻,沈宜忽然覺得身下陡然襲來一股猛力。隨後,他就被憑空拋了起來。失重的感覺瞬間侵襲了四肢百骸。

  山石滾落,耳廓裏傳來一陣陣急速破空的風聲,所有的一切都在飛速下墜。

  沈宜只覺腦後一片發麻,脊柱處傳來一股緊繃的酸澀感。

  隨着砰地一聲響,身體猛地一滯,樹木被砸斷的嘎吱聲在耳邊劃過。

  下一刻,天地倒轉,世界翻天覆地,噼裏啪啦的枝葉斷裂聲,夾雜着碎石摩擦滾落的咕嚕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又消失。

  最後,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所有的一切終歸於平靜。

  夜涼如水,冷風呼嘯,柔和的月光灑在嶙峋山石間,彷彿鋪了一層細碎的銀輝。

  四周很靜,死一般的沉寂。

  沈宜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脫離了廖萍的身體。或許是在她砸在大樹上的時候,或許是她在重重枝葉碎石間翻滾的時候。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垂下了眼眸。凹陷的山石縫隙間,一個四肢扭曲,渾身佈滿血痕的人靜靜地躺在那裏。

  冷清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血肉模糊,幾乎已經看不出她本來的面貌。

  沈宜湊過去,靜靜地看着她。

  離開了廖萍的身體,他的大腦頓時清明瞭許多。現在已經是深夜了,而他還記得,他在局長辦公室的時候,還是下午三點過。

  這一切還未發生,這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死亡預知。他還來得及。

  兇手是老幺和祝濤,從他們和廖萍的交談中,可以看出他們應該都是熟人。他們之所以要殺了廖萍,都是因爲那筆錢。

  他只要把這件事告訴祝偉,他相信,祝偉一定認識這個祝濤和老幺,那麼他們也就能找到廖萍這幾天被關起來的地方。

  他們一定能把廖萍救出來。

  沈宜正要離開,眼眸卻忽地一動,他忙又湊上去,只見靜靜躺在那片碎石縫隙間的廖萍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

  她還沒死!

  沈宜匆忙湊了過去。他輕輕擡起翅膀碰了碰她的手臂一下。就見原本一動不動躺在那裏的廖萍身體猛地一顫,彷彿過了電一般痙攣了一下。

  下一刻,她眼皮輕輕顫動,掀開了一條縫。

  廖萍渾身劇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可不知爲什麼,此刻她覺得她的大腦很清醒,是這幾天昏昏沉沉中,最清醒的時刻。

  她想,或許這就是迴光返照吧。

  “你怎麼樣了?”

  在死寂一般的山崖裏,一個清清涼涼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

  廖萍心口一顫,她驚愕地瞪大了瞳孔,四處看去。黑暗中的崖底,森冷可怕。除了她,什麼也沒有。

  她失落地垂下了眼簾。

  “聽得到我說話嗎?”那個聲音低沉了幾分,有些苦惱,“難道傷得太重了,已經沒辦法溝通了嗎?”

  廖萍嚥了口唾沫,她儘量壓下心口處撕裂一般的疼痛。

  “你,你是誰?”

  沈宜一喜,沒想到她竟然還能說話,他連忙說道:“我是卯日星君,是來幫你的。廖萍,我已經知道是祝濤和老幺把你關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你都在什麼地方?”

  既然受害人還能溝通,他就多掌握一些線索,這樣,也方便陳隨他們辦案。

  “卯日星君?你在哪裏,爲什麼我看不到你?”廖萍眼前又開始模糊了,她好不容易清明的大腦也彷彿裹上了一層漿糊,迷迷糊糊的。

  沈宜湊近了她,藉着清冷的月光,看到了她逐漸擴散的瞳孔。

  他嘆了一口氣,看來她已經油盡燈枯了,即使他刺激了她的精神力,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你看不到我的,因爲我是神仙,你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沈宜有些失落,以廖萍目前的狀態,應該也問不出什麼了。

  “神仙”廖萍嘴脣微微開啓,聲音越來越小,“我我好想見見阿偉啊。我的兒子,我捨不得他啊。我給他存了一筆錢,等他結婚的時候就給他”

  “那是要給阿偉的錢啊,你們怎麼可以拿走不能拿啊。”廖萍說得斷斷續續,半合的眼睛裏透着不甘憤怒。

  “阿海,你喪了良心啊,爲什麼不救我呢我們那麼多年了。”

  沈宜心口一跳,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他連忙湊近了問:“阿海是誰?”

  廖萍已經不清醒了,目光渙散,說話顛三倒四。彷彿已經聽不到沈宜的詢問。

  “你明明知道我被關在老幺家的地窖下面,你爲什不來救我爲什麼不救我”

  地窖?沈宜立刻把這個重要的信息記了下來。

  “阿偉,兒子媽好捨不得你”她呢喃着,吐出的氣一口比一口長,

  沈宜看着她已經摺斷扭曲的四肢因爲疼痛不住顫抖着,臉上模糊的血肉淌着淋漓的鮮血。

  然而那雙疲憊的眼睛卻掙扎着始終不肯合上。

  他輕嘆了一聲,心口處盈上一股酸澀。他湊近了廖萍的耳朵輕聲說:“既然累了就放心睡吧,等你睡醒了,就能見到他了。”

  “真的嗎?見到他阿偉”

  廖萍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夢裏有一個神仙很溫柔,他告訴她,等她醒來,她就可以再見到他的兒子了。

  她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沉進了更深的黑暗中。

  “星君,醒醒!”

  “星君咕咕,你怎麼了?”

  一雙手緊緊摟住了他,沈宜只覺心口處傳來一陣憋悶,讓他幾乎要窒息了。

  他倏地睜開眼睛,慘白的光從四面八方襲來,他立刻難受地眯了眯眼。

  “星君咕咕……”

  “星君,你還好吧?”

  熟悉的聲音裏透着擔憂,一聲聲撫平了他酸澀無比的心。

  他緩緩睜開眼睛,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湊了過來,擔憂地望着他。

  “咕咕咕”

  沈宜有些愣忡,怎麼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麼大家好像都很擔心的樣子?

  “星君咕咕,你怎麼哭了?”

  周星海扁着嘴湊上來,小小的眉頭皺着,他伸出一隻手輕輕在他眼底拂過。

  沈宜低頭看去,一滴透明的水滴在小孩的指尖滾動。

  “到底怎麼回事?星君,你看到了什麼?”陳隨聲音透着股擔憂焦慮。

  “星君,你找到我媽了嗎?”祝偉嚥了口唾沫,臉色都白了幾分,他緊緊捏住不斷顫抖的指尖,不詳的預感如潮水一般不斷洶涌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對了,廖萍!得趕緊去救她!

  沈宜匆忙往窗外看了一眼,慘白的陽光穿透玻璃,一束束光暈投射在木質地板上。

  現在還是大白天,還來得及!

  “咕咕咕”沈宜翅膀尖不斷拍着星星的手臂。

  周星海一愣,漆黑的瞳孔都瞪大了幾分。

  “找到了,在老幺的地窖裏!”小孩稚嫩的嗓音在寬敞的辦公室裏響起。

  喬局和高盛都是一愣,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陳隨卻很快反應過來,他看向祝偉,快速問道:“老幺的地窖?阿偉,你知道這個老幺嗎?”

  這話一出,高盛和喬局也立刻收回了眼神,現在找人才是最重要的。

  幾人齊齊看向了祝偉。

  卻見祝偉臉色發白,乾裂的嘴脣不住抖動,整個人都彷彿僵住了一般,擴大的瞳孔裏都是不敢置信和痛苦。

  “阿偉?”陳隨擔憂地喊了他一聲。

  高盛沉着臉,“小祝,你認識這個老幺?他是什麼人?”

  在地窖裏,說明這個叫老幺的男人把廖萍關了起來。事情已經過去三天,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失蹤案,而是刑事案件了!

  “我認識他,我知道。他叫祝山,在他家裏排行最小,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幺。”

  祝偉沙啞着嗓音,“他是我爸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一直都叫他幺叔”

  沈宜一愣,腦中劃過一道靈光。

  “咕咕咕”

  周星海抿着脣,“祝叔叔,阿海是誰啊?”

  轟地一聲,祝偉腦中彷彿有什麼炸開了一般,臉上血色盡腿,“他是他是我爸!”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浮出了水面。他一直以來不敢相信的,害怕的,終於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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