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该反思反思自己多遭人恨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又盼来一次旬假。
一下学,唐文风都沒等张福宝和唐成飞,拎着书袋跑的比兔子還快。留下两個小伙伴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
火急火燎跑到几天前和唐文书约好的地方,果然看见了那探头探脑的小子。
“棋哥儿呢?”双胞胎总是形影不离,另一個今天居然沒看见。
唐文书摸摸头:“他在田埂边挖折耳根,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就過来等你。”
他說:“明天婉儿大概要去西山那边捡蘑菇,七堂哥你要是沒在那边看见她,就去西山脚下的石潭,她喜歡去那儿采水芹菜。”
唐文风从书袋裡摸出来二十個铜板给他。
唐文书把手往身后一背:“我不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這是我自個儿赚的。”唐文风硬塞给他。心說我以后還得靠你们两個小间谍打听大房那边的消息呢,你不收钱怎么行。我這么大一個人好意思占便宜?
唐文书紧紧捏着铜板:“谢谢七堂哥。”
“以后叫七哥,七堂哥听着不顺耳。”
“七哥!”
“乖。”
隔天早上,唐文风怕错過時間,摸了個杂粮馒头就急吼吼出了门。
苗桂花看的好笑,骂了句怎么跟被狗撵了一样。
崔梅花眼珠子转了转,咬了口馒头问:“娘,小叔子有說是在哪儿捡到的灵芝嗎?”這些天她一有空就去山上转,啥都沒看见。
苗桂花夹了点咸菜塞进馒头裡:“那是风哥儿的造化,我們做爹娘可不去眼红。”
崔梅花讨了個沒趣,悻悻道:“我不是好奇嘛。咱村儿也沒见其他人這么好运气。”
苗桂花:“谁家是傻子?這种事儿還拿出来到处說,哪個不是捂的严严实实的。”
唐成河突然开口:“你们找地方找到了嗎?”
一直闷头喝稀粥的唐文宗被自家婆娘偷偷踹了一脚,只能抬起头应声:“還在看。”
唐成河道:“现在天气好,早些选好地方,房子也能早点起。入秋了天气可就一天比一天不好了,到时候泥坯和木头不容易干。”
“诶诶,知道了爹。”唐文宗连连点头。
“对了,娘。”崔梅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娘家表舅那边有個外甥,今年十七,在镇上做学徒,每個月有三钱银子的工钱。家裡有两個哥哥,三個姐姐。姐姐都嫁了,两個哥哥也都成家了。”
苗桂花听了看向默不作声的四闺女:“慧姐儿要相看相看不?”
唐玉惠捏紧筷子:“娘,我现在還不想......”
苗桂花就這么两個女儿,也不愿意逼她们:“不想就不想吧。反正你才十五,再過两年也不迟。”
百多年前皇帝颁布新规,禁止女子十五岁之前出阁。
之所以有這個规定,是因为一位退下来的老御医唯一的孙女嫁人后生产时死了,一尸两命。他当时就觉得是因为孙女年岁太小才导致的,于是之后花了两年开始四处走访问询,果然发现年岁太小的女子生产时更容易出事。
巧的是,当时皇帝的一位新晋宠妃因为生产时血崩而亡。那位老御医听說后,托在宫裡任职的徒弟趁机提起了這個调查结果,痛失爱妃的皇帝便大笔一挥下了這個新规。
久而久之,老百姓们也渐渐习惯,开始遵守。待嫁女只要不超過二十岁,都不算大龄。
唐玉惠听见自家阿娘這么說,放下了心。
崔梅花虽然心裡不高兴,但脸上沒表现出来。反正那边也只是托她问问,成不成和她沒太大关系。她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唐文风先去的西山山上,扑了個空。随后急急忙忙往山脚石潭赶。
离着老远,他就看见了蹲在石潭边采水芹菜的唐婉。
真是太感激這辈子的好视力了。上辈子他近视五百度,稍微离远点,对面是人是鬼他都看不清。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但昨晚下過雨,草鞋踩在地上還是有声音。
在他离唐婉三四米远的时候,唐婉猛地回過头,在看见他后大惊失色,篮子都不要了就要跑。
典型的做贼心虚。
原本心裡還有所怀疑的唐文风当即确定這小丫头真就是下黑手推他下河的王八羔子。
确定了還能给她逃跑這個机会嗎?显然不能。
唐文风几個跨步往前一扑,将人摁在地上。
“救呜噜噜......”
唐文风揪住她的头发把人脑袋从水裡拎起来:“为什么看见我就跑?啊?”
唐婉吐着嘴裡的水,慌的不行:“你......你鬼鬼祟祟靠近我,我害怕。”
“是嗎?我倒是不知道我這個一直不被正眼瞧的堂叔這么吓人。”
唐文风一手摁着她的脖子,一手揪着她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嗎?”
“不......不知道。”
“因为......”唐文风故意压低声音,拖长着调子,“我在被你推进河裡后就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唐文风了。”
唐婉眼睛瞪的老大,牙齿抖得梆梆作响。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推唐文风下河的?明明那时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唐文风掐着嗓子說,“因为我当时就在河裡啊,我亲眼看见的,你推他下河之后,還亲眼看着他沉进水裡才转身跑走的。我說的对不对?”
“啊!!!”
唐婉一张小脸煞白,疯狂尖叫着,随后身体一哆嗦,两眼一翻晕了過去。
啧,也太不经吓了。
所以說啊,年纪小小,還是别做亏心事。這承受能力太差了。
唐文风起身拍了拍衣服,将人推下水后又拖上来,然后装模作样地焦急推着晕過去的侄女:“婉姐儿,婉姐儿!”
听见尖叫跑過来的程雪荷看见晕在石潭边的女儿时心裡瞬间一咯噔:“這是咋了?”
唐文风一脸惊慌,双手胡乱比划着:“好大一條蛇,婉姐儿吓坏了不小心跌进了水裡。”很好,這個演技他给自己九点九分。
慢了一步赶過来的大伯娘苗翠兰着急:“那怎么晕了?”
唐文风作出后怕的表情:“吓晕了吧。好大一條蛇。”他拿手圈了下大小,“我都吓得腿软。”
苗翠兰和苗桂花是一個村的,還沾点亲带点故,虽然两家一直不对付,但是也沒想過唐文风這刚好了沒两個月的傻子会撒谎骗她。
“娘,我先送婉姐儿去潘瞎子那儿瞧瞧,别吓出什么好歹来。”
“好好好,你快去。”
唐文风转了下眼睛,道:“我也去。问问潘叔蛇值不值钱,要是值钱,那么老大一條呢。”
苗翠兰无语,见钱眼开了這是。那么大的蛇沒准儿都成精了,還能让你逮到?
唐文风說完就追上前面的程雪荷,一道去了潘瞎子那儿。
潘瞎子看见唐文风瞬间头大如斗,只不過他還沒开口說话,就被程雪荷叫走了。
唐文风靠在门边,懒洋洋地问:“潘叔,蛇值不值钱啊?那么大的。”
潘瞎子心說這小子脑子该不会沒好全乎吧,這不之前已经问過了嗎?
等他转头看见唐文风那一脸的意味深长,想到什么,垂下眼帘:“肯定值钱啊,這种罕见的很。不提蛇胆,光是当稀罕物件卖给那些有钱老爷,那起码也能得個十两八两的赏钱。”
此话一出,连担心女儿的程雪荷都被惊着了:“這么值钱?!”
她忙问:“小叔看见蛇往哪边跑的沒?”
唐文风摊手:“当时太着急,沒注意。”他一脸可惜。
潘瞎子看他装模作样,只觉得完好的那只眼睛疼,将药打包好,就准备赶人:“沒什么大事,但多少会受点惊吓。回去烧水给她泡個热水澡,别再受了凉,把這安神汤熬给她喝两天就成了。”
“多少钱?”
“给個三十文就行,不是什么金贵药材。”
程雪荷松了口气:“那我等会儿把钱送過来。”
“行。”
等程雪荷背着唐婉走了,潘瞎子瞪借口要点金银花留下的唐文风:“還不走?”
和這老头打了几次交道,唐文风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凶,实际上也就那样,所以半点不怕他。
“刚刚怎么不拆穿我?“
潘瞎子嗤笑一声:“你当我跟你一样傻?”他把被唐婉身上的水打湿過的毯子扯下来,“是那小丫头片子把你推下河的吧。”
唐文风往门边的竹椅上一躺,叹气:“你說,年纪才這么点大,心肠怎么就這么坏呢。”
“你這老气横秋的口气,不知道的還以为你七老八十了。”潘瞎子将毯子扔进木盆裡,過会儿拿去河边洗了。
又从晒药材的架子裡端出一個笸箩,从裡头抓了一点金银花给他包上,扔到他腿上:“你该反思反思自己多遭人恨,那么点大的孩子都想弄死你。拿了你的金银花赶紧滚!”
唐文风啧了声:“友尽。”
“老子才和你不是友!别给自個儿脸上贴金!”
“我不贴金,我镶玉。”唐文风晃了晃手裡的金银花,“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你可别来了!”潘瞎子呸了一口。
等人走远,他才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嘀咕着:“這小子不傻了可真有意思。”
那天過后,每天晚上唐婉总能看见窗外有人影飘過,让和她睡一起的唐桃看,唐桃却說什么也沒看见。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唐婉问是谁大晚上起来過,沒有一個人承认。
眼看着唐婉精神一天比一天不好,整個人跟花一样迅速枯萎下来。
疼曾孙女的潘桂春坐不住了。自掏腰包去請了個神婆回来,但银子花了,半点作用不起。
人影是看不见了,但唐婉总能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换了屋子也能听见。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就安静了。
但她并沒有感到松口气,反而一颗心越揪越紧。
這天,她和几個小的在山上捡柴时,不知不觉走远了。然后看见一棵树后走出来一個人。
唐文风笑着和她打招呼:“這几天過得如何?”
唐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過来,连连后退:“是......是你......”
唐文风道:“想不想从此之后能稳稳当当睡個好觉?不用再疑神疑鬼,睁着眼睛等天亮才睡下?”
“你怎么知道?”唐婉惊骇莫名。
“我說了啊,我不是人。”唐文风笑。
很正常的笑容,此时落在唐婉眼裡却比恶鬼還可怕。
她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小声哭泣:“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生气了。”
唐文风道:“想让我放過你啊?可以。不過,你得帮我做一件事。”他压低声音,“這是唐文风的遗愿。你做成了,你和他之间的债就两清了。我自然不会再来找你。”
“你說你說。”到底年纪還太小,被唬住的唐婉简直是迫不及待。她受够了天天睡不好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好,你過来,我告诉你。”唐文风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儿,啧了声,“放心,鬼是不会說一套做一套的。”
唐婉被他话裡的那個字吓得一抖,磨磨蹭蹭靠近。
几天后,唐桃扒着唐家的院门,探头探脑往裡看。
刚从地裡回来的唐成河看见她,笑着问:“桃桃一個人過来的?”
唐桃扬起脸,乖乖喊:“二伯伯。我找七哥。”
“找你七哥?他還沒回来呢。你进来等吧。”唐成河听她直接喊七哥,而不是喊七堂哥,乐道。
唐桃皱起小脸,按了按唐婉塞进她衣服裡的东西,点点头:“好。”
唐成河怕她无聊,让老大媳妇的两個孩子去和她一起玩。
三個年岁差不多的团子蹲在院子裡的枣树下拿木板挡蚂蚁的路,逗蚂蚁玩。
沒過多久,唐文风回来了。他一跨进院门就看见了唐桃。
“桃桃。”
唐桃立刻转头,一张小脸笑开了花:“七哥!”
唐文风快步走過去把她抱起来:“怎么想着来找七哥了?”
唐桃的小脑袋裡還谨记着唐婉的交代,她从罩在身前的兜兜裡摸出来一块快化了的糖:“给七哥,哥哥借书,不好意思。”
旁的人听见她的话,自动脑补是唐桃那对双胞胎哥哥想借书看,又不好意思過来,就差使小妹過来。
“好,七哥這就去给你拿。”
抱着人进了屋,唐桃就扭着身体要下地。
唐文风赶紧把她放下来。
唐桃从衣摆下面拽出来一份叠起来的纸,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七哥,给。”
唐文风接過来打开仔细看了看,确定和自己找借口让苗桂花拿出来看见過的契书一模一样后,這才放了心。
他打开放在床尾的箱子,从裡面拿出来一本唐文耀以前启蒙时抄写下来的三字经交给唐桃,又从箱子裡数了三十個铜板装进一個旧荷包裡,放进她怀裡:“這本书回去后就给你两個哥哥。荷包收好,到时候看见沒人的时候再给他们。记住了嗎?”
唐桃用力点头:“记住了。”
唐文风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回去吧。”
這次能這么成功吓到心裡有鬼的唐婉,還多亏了和她睡一個屋的唐桃。唐桃虽然才四岁,可是很聪明。他们交代给她的事都办的很好。
比如晚上偷偷敲床板,装作看不见窗外踮着脚跑過的双胞胎。
唐文风将契书收好,等到晚上悄摸摸去了主屋。
“你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唐成河披着衣服起来给他开门。
唐文风溜进屋裡,笑嘻嘻地从怀裡掏出来那张叠起来的契书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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