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它只是一個夢,紫湖,紫藤林,還有身着君王朱玄禮服的自己。
春風過林,花葉擺動,姒昊的衣袖鼓動,冠珠相擊,他聞到風中的氣息,彷彿見到白鷺振羽的湖畔。他一時有了奇特的感知,這份感知,使得他窺見紫紅中的一個小小的人影。像山林裏的靈物,化作人形,輕快地在林中出沒,頭上還戴着美麗的花冠。
這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無知無覺地在花海里穿行,他的樣貌清秀靈氣,他脖子上佩戴一串熟悉的綠松石項飾。
光影下的男孩,脖間的綠松石化作一縷藍色,嫋嫋成煙散去,他的眉眼漸漸鮮明。他透過姒昊看向林中深處,像似在尋找什麼,姒昊透過紫藤花,端視他的臉龐。姒昊的脣微微揚起,喜悅又溫柔,多不可思議,他辨認出這個男孩是幼年的虞蘇。
倏然間,風雨如晦,紫花飄零,夢中的紫藤花海,遭狂風席捲而去,同時,男孩的身影也隱匿不見。
姒昊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天灰濛濛亮,火堆的光芒黯淡,幽幽草叢間,可見三五野鹿的身影。
姒昊低頭看懷中的虞蘇,他仍在熟睡,呼吸均勻。見兩人相擁一起,未着衣物,姒昊想起昨夜之事,一時血氣上涌,氣息紊亂,幸在他有很好的自制力,漸漸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拉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葛被,輕輕將它披向虞蘇。他撫摸虞蘇頭,在他額上印了個吻。
離開席子,姒昊起身,他健美的身體曝露在晨風中。他肩寬窄臀,結實的身體四肢蘊含着力量,他有很好的體魄,不怕被天邊未消匿的殘星窺去。
柴火所剩無幾,姒昊單着下裳,到附近撿柴草。他像古遠的祖輩那般,袒露壯實的上身,憑藉着自身的強悍,不懼野獸,在林中悠然自得。
未到燦爛時期的紫藤林,人跡罕至,尤其是這靜謐的清早,不會有人打擾他們,不急着離開。
姒昊往火堆上添加柴火,天邊已魚肚白,此時不需火堆照明,只需它提供熱量煮水。陶鬲架在火上,讓它慢慢燒沸,姒昊離開火堆,走向席子。
虞蘇看似還在熟睡,姒昊挨在他身旁坐,一坐下來,對方立即伸來一隻暖和的手臂碰觸他。姒昊伏身向虞蘇,貼着他的背,摸着他,將他攬入懷。
暖和和的臉龐在懷裏蹭,姒昊捧住它,見到虞蘇迷人的笑容,忍不住去親他。兩人貼靠一起,虞蘇擡起頭與姒昊親吻,閉着眼睛,嘴角笑意不減。
姒昊溫聲問他身體是否不適,虞蘇低頭,臉埋在髮絲下,他在姒昊耳邊耳語。
回想昨夜的情景,尤其還和姒昊說這些話,虞蘇紅着臉蛋。
姒昊將虞蘇的頭髮撥到耳後,見他衣衫半解,髮絲凌亂,眉眼溫柔,含情脈脈,看得神情一滯。他親虞蘇的眉眼、脣頰,他的吻深摯而熱情。
虞蘇手指觸摸姒昊的臉龐,摟着他脖子,親暱回吻。纏綿繾綣,相互間唯有彼此。
姒昊貼着虞蘇耳朵詢問,他的聲音低啞,聽起來很撩人。
虞蘇抱住姒昊寬實的肩膀,輕點了下頭。
此時天已亮起,林叢鳥獸鳴叫,聽得一聲呦呦鹿鳴,虞蘇對上姒昊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他的髮絲爲汗水滲透,他黑色的眸子深摯而熱情,像團燃燒的黑色火焰,他的凝視,令人沉溺。
姒昊用低啞的聲音喚虞蘇名字,與之相纏。
神志渙散之際,虞蘇通過姒昊的肩膀,見到上頭冉冉下垂的紫藤花串,它正盛開,紫紅團簇,一幅幼時的景象出現在腦海中。
晨曦升起,金光綻出,姒昊的臉龐爲霞光照耀。虞蘇仰視他,伸出一隻手,用指腹描述他的眉目。虞蘇想起自己幼年,在紫藤林見到的那個男子,他果然就是姒昊。
紫藤花經由一夜的醞釀,在清早花苞綻放,垂滿枝頭。紫藤花下的兩人,擁摟在一起,深摯地親吻,十指緊扣,他們相愛至深。
虞蘇臉龐的汗水爲晨風拂去,他的手擱在姒昊胸口,貼着他的心口。在虞蘇的手指旁,是姒昊掛在脖子上的一件佩玉,它碧綠通透,它身上有一個古老的族徽。
這是一個別具意義的族徽,聯繫着一個血雨腥風故事,一個曾經輝煌而尊貴的羣體。
虞蘇沒有感到害怕,他的心很平靜,他想着紫湖、紫藤花、帝子,他想起大巫的預言,白鹿、虞若,他又再次想起幼年夢中,那個身穿君王禮服的男子。
虞蘇伸手去碰觸玉佩,玉器冰涼沿指尖傳遞,他覺得它有一股神祕的力量,是它,讓那些縹緲虛幻的故事成真——那位本該在篝火旁,由秉叟講述出的傳奇人物,他真實存在。他就在自己的身旁,觸摸得到,感受得到,是自己最深愛之人。
他是姒昊,亦是帝子。
在虞蘇碰玉佩時,姒昊握住虞蘇的手腕,他見過虞蘇多次去觸摸它,他心裏萌生一個想法。他們彼此心貼在一起,他們甚至不用交談,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雙方就已瞭然。
虞蘇輕輕問:“阿昊,玉佩能給我看下嗎?”
姒昊摘下玉佩,遞給了他。
虞蘇執住玉佩,用指腹摩挲玉佩上的族徽,眉眼低垂。
“蘇,你知道了是嗎?”姒昊沉聲問,話語帶着試探。玉佩上的族徽,沒幾人認識它,它意味着一個沉重的身份,一段塵封的往事。
“嗯,我那天去宮城,在戍北公子那兒見到同樣的紋飾。”虞蘇喃語,他用手指描述它上面的紋飾,那是一個字“帝”,帝族的族徽,他已接受它,覺得它漂亮。
擁有這樣一件玉佩的人,終其一生都不得太平,終其一生都將受晉夷的追殺。
姒昊因是帝子,剛出生便命運多舛,他遭遇許多驚險,僥倖才保有性命。虞蘇很心疼姒昊,他不怪他隱瞞身份。
姒昊內心愧疚,他執住虞蘇的手,把它貼放在脣邊,輕輕地吻。他隱瞞虞蘇許久,虞蘇卻絲毫不怪罪,如此令人不安的身份,虞蘇已接受了它,他明顯早已知道。前夜,虞蘇失魂落魄地從宮城回來,正因在那夜知曉了姒昊的身份,而姒昊也不難猜測。
“洛姒也好,帝族也好,昊,你還是你……”虞蘇的聲音很小聲,就像是怕林中的生靈聽去那般,會透露祕密那般。他便是這麼想,無論姒昊是什麼身份,他始終是他深愛的人。
“蘇,我還是我。”
姒昊深爲動容,將虞蘇緊緊抱住,出生便具有的身份,他無法擺脫,但他始終是自己,他想主宰自己的命運。他一度很擔心,會因帝子身份失去虞蘇,他很自私,他放不開他。從小到大,姒昊都是個很堅強的人,他完全能正視自己的身份,及這身份帶來的不幸和磨難,但他太在乎虞蘇了。
兩人靠在一起,看着頭上的紫藤花串,他們沒有對這個諱莫如深的身份再做任何交談。姒昊的想法,虞蘇清楚,這個身份他並不想要。
陽光燦爛,大黑追逐草叢裏的野鹿,白馬揚蹄嘶嘯,渴望離開束縛它一夜的大樹。
姒昊收拾火堆邊的物品,將它們綁在大白身上。姒昊回頭去瞧虞蘇,虞蘇在卷席子,他行動緩慢。姒昊知道原因,他走到虞蘇身邊,將席子拿走,綁上馬背。虞蘇見姒昊都收拾好了,他往林中喚大黑,大黑聽得喚聲,立即跑了出來。
兩人一馬一犬,如來時那般離去,所不同的,在於這趟回程,姒昊揹着虞蘇。
臂力驚人的姒昊,揹負虞蘇,還牽着大白。
虞蘇本來不讓他背,堅持要自己走路,被姒昊不由分說一把抱起。無奈之下,虞蘇找個折中的辦法,讓他將自己放在大白背上。
姒昊溫語:“坐馬背顛簸,會更難受。”
確實如此,虞蘇只得順從地由姒昊揹他。
趴在姒昊背上的虞蘇,想起他們兩人的初遇,那時,他摔傷了腿,也是姒昊揹着他。那時根本沒想到會有今日這樣的牽絆,相互還以爲對方只是人生裏的過客呢。
虞蘇將臉貼姒昊寬實的背上,看着身後逐漸遠去的紫藤林,心中有別樣的感受,迷戀而惆悵。可惜他不是有特能的大巫,他不知道這片紫藤林對他意味着什麼。
輕鬆揹負虞蘇行走的姒昊,也想起當初他們相遇的事,並瞅眼跑在最前面的大黑。
大黑渾然不知,主人起了給它加餐的念頭。
“阿昊,你放我下來吧。”走出一段路,虞蘇在背上請求。
“我背得動你。”姒昊不肯放下。
虞蘇摟緊姒昊脖子,和他耳鬢廝磨,他爲這個揹負他的人所愛,他心裏感應得到。這人哪怕再辛苦,也會將自己揹回去,但是虞蘇不忍讓他辛苦受累。
這漫長的一路,虞蘇走一段,姒昊背一段,輪着來。終於,兩人來到土屋所在的高地,姒昊再次背起虞蘇,輕鬆登土階,進入家宅,將虞蘇放在草泥臺上。他低身幫虞蘇脫鞋,說道:“晚些時候,我再送你回去。”
虞蘇點頭,心想一夜未歸,第二天又是姒昊送他回去,父母要猜疑他們。虞蘇沒打算一直隱瞞,他會和父母說明他和姒昊的關係,而且他打算以後搬來姚屯住。
姒昊在火塘邊忙碌,準備食物。清早,他們在野外只喝下一碗湯,走老長的路,早都餓了。虞蘇下地,想幫點什麼,姒昊不讓,讓他好好歇息。
坐在草泥臺上,看姒昊料理食物,看他外出餵馬,看他拿水壺去汲水。他身影忙碌,卻什麼也不要虞蘇搭手,彷彿虞蘇遭受了重傷。
虞蘇想姒昊似乎有什麼誤會,他的不適輕微,並不礙事。
陶甑的蓋子被蒸汽頂動,發出磕碰的聲音,虞蘇聽着,知曉是火太猛。他走到火塘邊,將木柴拿出一根,把火勢弄小。
提着水壺回來的姒昊,見到彎身在火塘旁切菜的虞蘇,他立即拿走虞蘇的石刀,拉起他,溫語:“去歇會兒。”
虞蘇不好意思說,他壓根沒事,只能乖乖回草泥臺坐下。他抱着膝蓋,看姒昊做羹湯,烤肉。
這一餐很豐盛,有蒸魚,有菜羹,有烤肉。
虞蘇喫飽飯,姒昊過來幫他收拾碗盤,他見姒昊衣袖上有泥土,輕拍兩下,把泥土撣去。姒昊擡眼看他,虞蘇嘴角微微揚起。
姒昊在旁擱下碗盤,便就過去親虞蘇,把虞蘇按在草泥臺上一頓親。兩人摟摟抱抱,挨靠在一起說話。午時,虞蘇就得回去虞城,虞蘇清楚,姒昊也清楚,他得面對他的父母。
沒什麼煩惱的大黑,它跟前的粗陶盆裏,裝有滿滿一盤的肉食。它擺着尾巴,埋頭食物,歡喜就餐。
午後,姒昊和虞蘇動身返回虞城,他們出白林子,走到神木地域,見到聚集在神木的男男女女們。
這些趁着良辰美景,熱衷談戀愛的少男少女,並沒怎麼留意他們。
虞蘇和姒昊穿過及谷,來到虞城西門,虞蘇止步,對姒昊說:“就到這裏吧。”
這是不讓姒昊跟他回去面對他父母,怕姒昊會挨責備,或則更甚捱打。父母見姒昊送他回去,大抵會猜測到昨夜是怎麼回事,和誰過夜。昨日是極特殊的日子,若無相會對象,虞蘇應該回家過夜,若有相會對象,那個對象又是誰呢?這不難猜測。
“我陪你去。”姒昊不放心,他會陪虞蘇去面對他父母,他心裏早有準備。見虞蘇心中仍是顧慮,姒昊說:“小蘇,你父母不會爲難我。”
“嗯。”虞蘇點頭,他心裏很擔心,但其實沒有具體讓他擔心的事情,父親和母親都是極好的人。
“走吧。”姒昊在前催促,虞蘇跟上,他們進入虞城,朝北區走去。
北區的虞蘇家,虞母在院中焦急等待,不時探望院門。虞父今日也沒去宮城,在棠梨樹下,霍霍磨着一把青銅刀。
不遠處,虞蘇和姒昊正在接近院子,他們並肩而走,一路和鄰人打招呼,神情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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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父:小子,你好大的賊膽。
虞城大巫:誤會很深啊,我只說會出帝妃,沒說是虞若。別砸我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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