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來陪你了

作者:八兩白酒
姜煙回了醫院,她需要緩解一下疼痛,也爲了讓哥哥安心。

  姜曜看到她的時候,眼眶瞬間就紅了,上前抱住她,輕聲道:“別怕,哥哥一定會救你的。”

  “嗯,我相信哥哥。”姜煙拍拍他的背,像小時候他哄自己一樣,一下一下,不厭其煩。

  姜曜請了長假,寸步不離的守着姜煙,即使她已經形容枯槁,露出了將死之人的疲態。

  他每天都會誇妹妹好看,買很多化妝品給她,說等她病好了就好好打扮,每天陪她出去逛街,讓別人也看看自己妹妹的盛世美顏。

  姜煙每次都笑,把她買的化妝品全都放在櫃子裏,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要是姜曜能給我個鏡子就好了,這樣我還能塗個口紅,讓自己看起來美一點。”

  說來也是奇怪,姜曜每天誇她漂亮,卻藏起了所有的鏡子。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窗外的樹還是枯的,沒有一點萬物復甦的跡象。姜煙每天都提着一口氣,心想等她看到春天的景緻就安心離去。

  孟繁一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闖進來,看到她之後眼淚就掉了下來,哭着抱住她。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只是小毛病嗎?!”

  姜煙摸摸她的頭,笑道:“對不起,我騙了你。”

  孟繁一哭得更兇,上氣不接下氣的,差點厥過去。

  黎薇跟姜曜默默退了出去,姜曜紅着眼盯着窗外,黎薇嘆了口氣,安慰道:“看開點吧,生死有命,這都是註定的結局。”

  孟繁一老說她一切都看得太透了,心冷沒感情,不像人。

  每次她只是淡淡一笑,不醉解釋。

  如果她經歷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不過這些不能跟小孩說,她只需要快快樂樂,沒心沒肺的活着就好,剩下的風霜雨雪她會替她承受。

  姜曜知道好友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沒辦法接受“註定的結局”這五個字。

  “黎薇,你從小自立,沒辦法體會這種血緣之間的羈絆和深情。”

  黎薇頓了一下,而後勾脣笑了一下。她的確理解不了,孤兒院長大的她沒有機會體會這種感情。

  兩人就那麼站着,誰也沒有再開口,各有心事。

  病房裏,孟繁一還在哭,邊哭邊打嗝,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現在怎麼辦?就……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申……申城治不好,總有地方能治好的吧?你不要這麼悲觀,我讓黎薇問問,她認識的亂七八糟的人比較多,說不定會有辦法。”

  堅持到現在,姜煙已經把一切都看開了,看到她這麼哭,第一反應是高興。自己來世上一遭,有一直寵她的哥哥,也有爲了她真情實意哭過的朋友,已經足夠了。

  隨後就是擔心,姜曜和孟繁一都是至情至性的人,要是她死了,他們肯定會很傷心吧。

  “一一,別哭了,也不要麻煩黎薇學姐,我的病已經治不了了,就算黎薇學姐是神仙轉世,也沒有辦法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幸福,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你們要好好的。”

  孟繁一噎了一下,隨後臉紅道:“你說什麼呢?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正好碰上就一起來了,你別誤會。”

  “我誤不誤會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心裏怎麼想。我看得出來黎薇學姐喜歡你,你要是也喜歡她的話就別讓她等太久,畢竟人這一輩子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不要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上。”

  孟繁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話題又繞回到她的病上,說什麼也要讓黎薇聯繫她在國外的朋友,看還有沒有治癒的可能。

  姜煙知道她的性子,也就隨她去了。

  姜曜走進來,對她道:“楚清涵一直在給我打電話,這些天她已經把所有我們共同認識的人的電話都打遍了,也去了北城老家,你在這裏的事很快就瞞不住了。”

  雖然他拜託了傅景,讓她做了保密工作,但以楚清涵的能力,找到這裏只是時間問題。

  姜煙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細弱:“讓她找吧,沒事。”

  反正很快她就要入土了,等她來的時候或許還能趕上給她燒張紙。

  楚清涵一覺睡醒,發現姜煙不在身邊,她沒有多想,以爲她又坐在窗前發呆。

  她起身,揉了一把凌亂的頭髮,邊叫“煙煙”邊往外走,窗前沒有姜煙的身影。

  客廳沒人,衛生間和書房也沒人。

  她慌亂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很快就鎮定下來。

  煙煙答應她要永遠跟她在一起,她不會說話不算數的,她肯定是出去扔垃圾了,很快就會回來。

  楚清涵坐在落地窗前,姜煙經常坐的那個地方,從早晨等到晚上,那扇門依舊沒有人打開。

  她心裏的希望也一點點消失,到最後不得不承認,姜煙又走了。

  跟三年前一樣,抵死纏綿後,不辭而別。

  楚清涵慌了,大半夜出門,找遍了兩人去過的每個地方,一無所獲之後又給兩人共同認識的人打了電話,沒有一個人知道姜煙的下落,沒有一個人知道!

  她在零下十幾度的夜晚,漫無目的的找了一夜,回家之後就感冒了,高燒不退,一直反反覆覆夢到她拒絕姜煙的那個場景。

  整整三天,她都在半夢半醒之間,醒了就想出去找姜煙,但因爲身上沒力氣,爬不起來,之後就是更加殘酷的噩夢。

  夢裏姜煙告訴她,她喜歡上別人了。

  恍惚間,有一隻手在溫柔的撫摸她的額頭,帶着冰涼的溫度,觸感很舒服。

  “煙煙,別離開我,我知道錯了,別離開我!”

  那隻手頓了一下,繼而一道聲音響起。

  “學姐,我不是姜煙,我是林玥,你還能走嗎,我送你去醫院。”

  楚清涵瞬間就清醒了,冷冽的盯着林玥,聲音沙啞:“你怎麼進來的?”

  之前因爲工作需要,她給了林玥一把鑰匙,方便她來拿文件。

  姜煙來之前,這裏一直都是一個臨時住所,她在公司住的次數比在家還多,所以林玥來她沒覺得有什麼。

  但姜煙來了之後,她就把鑰匙收回了,並且警告了林玥,不要出現在她們眼前。

  沒有鑰匙,她是怎麼進來的?

  林玥眼神深情,又摸了一下楚清涵的臉,“你的鑰匙放在門口的墊子底下,我隨便一摸就摸到了。”

  楚清涵臉色更加難看,那是她留給煙煙的鑰匙,怎麼能被她拿走。

  “放下我的鑰匙,然後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林玥的笑僵在臉上,眼裏劃過一絲怨恨,不僅沒走,反而湊近楚清涵,兩人的臉挨的極近,再靠近一分就要貼到一起。

  “學姐,我究竟哪裏比不上姜煙?這麼多年是我一直陪着你,你失意難過的時候她在哪裏?你怎麼就是看不到我的好呢!”

  楚清涵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眼裏甚至浮現了嫌惡。

  她討厭跟任何除了煙煙以外的女人親近,就算是已經認識五年的林玥也不行。

  “起開,別惹我生氣。”

  林玥看到她眼裏的厭惡,心跌到了谷底,雙眼泛紅,淚珠搖搖欲墜。

  “她到底哪裏好,讓你們一個個對她死心塌地?!我努力這麼多年,就是爲了能夠留在你身邊,即使你不喜歡我,我也認了,只要能長長久久的陪着你,無論你對我怎麼冷淡都行。可你連個機會都不給我,爲了姜煙就要讓我離開,憑什麼?!就因爲我愛的卑微,就活該被你當成垃圾丟掉嗎?!”

  她邊說邊掉眼淚,淚珠砸在楚清涵臉上,楚清涵越發噁心。

  怎麼辦,要是煙煙知道,肯定會生氣的吧?

  “我只是想讓你換個工作環境,平城的待遇不會比這裏差,你算是高升。”

  “我纔不要高升,我只要留在你身邊,哪怕一輩子當個小職員我也願意!”

  “可我不願意。”楚清涵已經恢復了些力氣,一把將林玥推開,然後掙扎着坐了起來。

  林玥後退兩步,眼神絕望的看着楚清涵,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你有能力有手段,應該有更大的舞臺,而不是留在我身邊,做一個才華無處施展的人。還有,我最後再說一次,不要拿自己跟姜煙比,在我心裏,這世上沒有人比得上她。”

  林玥心裏的希望一點點破碎,盯着楚清涵痛哭,見對方無動於衷甚至還有些不耐煩,憤而轉身走了出去。

  這些年已經夠卑微了,如果現在還祈求得到她的一點憐憫的話,那就真的是毫無尊嚴。

  楚清涵坐了一陣子,然後掙扎着下牀。她已經睡了太久,不能再睡下去了,她還要去找煙煙。

  用冷水洗了臉,腦子稍微清醒了點,走到客廳,餐桌上放着一罐雞湯和一碗粥,還冒着熱氣。

  楚清涵思緒複雜,轉身出了門。她的心裏只有找到姜煙這一個念頭,其他的都可以放在後面。

  因爲當年她拒絕姜煙的事,跟姜曜鬧得很不愉快,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會去找他,但現在走投無路,只能去他公司,希望能從他嘴裏得到些線索。

  她料定姜煙不會跟姜曜待在一起,畢竟她存心想讓她找不到的話,絕對不會跟自己最親的人有聯繫。

  去找姜曜是想從他那裏得到些線索,並沒有抱着一定要找到姜煙的念頭。但她連姜曜都沒找到,兄妹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杳無音信。

  楚清涵走出姜曜公司的大門,突然一陣心悸,只能扶着旁邊的牆大口喘氣。

  這大概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讓她得到之後再次失去。

  不對,應該是姜煙對她的懲罰,她是故意的。

  楚清涵蒼白的面頰流下兩行清淚,心痛的無以復加。

  她一直以爲姜煙原諒了她,卻原來當年的事她一直不曾忘卻。

  想要懲罰她可以,爲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好歹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啊,現在這樣讓她怎麼辦?

  想要彌補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

  楚清涵沿着街道走了很久,一直到雪花落下,她才意識到天黑了。

  她停住,用手去接雪花,臉上一片冰涼。

  孟繁一住在了醫院附近的酒店,每天都來陪姜煙,跟她說些最近發生的趣事,順便八卦一下同學們的近況。

  “郭峯竟然跟張嵐在一起了,這兩個人上學的時候可不對付了。”

  “班長你知道吧,就那個說話娘裏娘氣,讓人看了想給他一錘的那個,他考了老家的公務員,孩子都一歲了,據見過的同學說,現在變正常了,人也熱情。”

  “傅景學姐好像在追知知,但是知知一直躲着她,上演她逃她追,她們都插翅難飛的戲碼。”

  “林玥辭了楚天的工作,不知道去了哪裏。”

  聽到林玥的狀況,姜煙有點驚訝,畢竟她對楚清涵那麼有執念,應該不會輕易離開。

  孟繁一抱着姜煙的胳膊,像上學時那樣,說着說着就開始掉眼淚。

  “你一定要好起來,等你出院了,我帶你去喫大餐!”

  姜煙摸摸她的頭,聲音溫柔:“好啊,那我要喫好多好多,你記得把錢準備好啊。”

  孟繁一擦掉眼淚,把手機拿出來,點到微信錢包界面,“多着呢,黎薇的工資在我這。”

  姜煙隨意掃一眼,看到了好多數字。

  嗯,的確很多。

  看來黎薇是真的對她很好,那她就放心了。

  第二天,姜煙開始陷入昏迷,各項指標都在下降,已經是強弩之末,醫生勸姜曜早做心理準備,姜曜怔了半天,給父親打了電話。

  “來看看煙煙吧,她……”

  話還沒說完,就哽咽到說不下去,電話另一頭的姜和聽到,手機從手裏滑下去,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就衝出了門。

  之前他就想來,只不過一直被女兒拒絕,她爲了不讓女兒心情不好,一直待在酒店裏,只能在她睡着時偷偷看她一眼。

  現在曜曜突然打電話給他,那是不是意味着……煙煙要不行了?

  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飛到醫院裏,下車的時候跟孟繁一碰上,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是要去看望姜煙,急匆匆往裏走。

  到了病房前,孟繁一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帥大叔應該是煙煙的爸爸。

  “叔叔您先進。”她禮貌的讓了一步,讓姜和先進去。

  姜和點點頭,跟她說了句謝謝,然後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門。

  姜煙站在病牀前,像塊石頭一樣杵着,聽到動靜也不回頭,等姜和走近才淡淡道:“你來了。”

  姜和沒有出聲,眼神盯着姜煙,看到她蒼白塌陷的面容之後,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兩天前還不是這個樣子,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他顫抖着手,撫上姜煙的臉,終究還是落下了淚。

  “煙煙,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對不起煙煙,爸爸對不起你,要是我待在你們身邊,就能早點發現你病,都是爸爸的錯。”

  “你媽媽的事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所以我爲了讓不讓悲劇重演,拼命掙錢,想給你們更好的,想着至少不要在物質上虧待了你們,卻讓你們缺失了父愛。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拉着姜煙的手,一字字懺悔,但病牀上的人無知無覺,就那麼安靜的睡着,任何世俗的聲音都打擾不了她的清淨。

  孟繁一不敢哭得太大聲,死死的咬着下脣,黎薇推門進來時,她已經把下脣咬了兩個洞。

  她心疼得將孟繁一攬進懷裏,安慰性的撫着她的背,“傻瓜,想哭就哭出來,別爲難自己。”

  孟繁一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心思很細膩,淚點也很低,兩人一起看個偶像劇都能哭出來,這種場景又怎麼能忍得住?

  孟繁一埋在黎薇懷裏大哭一場,浸溼了黎薇大半個胸膛。

  “我不要,我不想讓煙煙死,我不要!”

  她一直反反覆覆說同一句話,聽得黎薇也紅了眼眶。

  生死有命,一切都是註定的。

  下午的時候姜煙醒了過來,看到姜和之後叫了一聲父親,沒有前幾天那麼牴觸。

  大概是人之將死,心裏的仇恨也消散了。

  她找到角落的孟繁一,對她招招手,孟繁一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泣不成聲。

  “你想跟我說什麼嗎,我聽着呢,你說。”

  “一一,牀頭櫃裏有我的包,你把它取出來。”

  孟繁一趕緊把包取出來,舉到她面前,“包在這了,然後呢?”

  “裏面有個戒指盒,是一對對戒,等我死後,你把一隻放在我的骨灰盒裏,另一隻拿給楚清涵,就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讓她別再找我,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所有的開心幸福都是假的,只是爲了騙她,我早就已經不喜歡她了。”

  孟繁一越聽越覺得難受,眼淚洶涌而下。

  “沒必要啊煙煙,你到現在還在爲她着想嗎?”

  姜煙粲然一笑,灰敗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不是爲她着想,而是要她永遠記得我。”

  只要這個個戒指還在,無論以後她跟誰在一起,都會想起她。

  這就足夠了。

  孟繁一把戒指盒攥在手裏,鄭重的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按照你說的做。”

  “謝謝你一一,有你這個朋友,我這輩子沒來白活。”

  孟繁一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猛地抱住她,哭了很久。

  黎薇將她拉起來,小聲哄道:“別哭了,給姜曜和姜叔叔一點時間,他們肯定也有話要跟姜煙說。”

  孟繁一這才醒悟,走到了一邊。

  姜曜摸着姜煙的額頭,柔聲問道:“有沒有哪裏難受,需要叫醫生嗎?”

  姜煙搖搖頭:“不用,沒有哪裏不舒服。”

  實際上,她渾身都疼,但叫醫生來也只是浪費時間。

  “哥哥,謝謝你這麼多年包容我,我本來還想着看你結婚生子,有個可愛的小侄子,然後我就可以給小侄子買好看的衣服,帶他喫好喫的,再慢慢看着他長大,可現在條件有點不允許了呀。”

  姜曜忍着鼻間的酸意,依舊安慰姜煙:“別說這種喪氣話,你要挺住,不能離哥哥而去。”

  親眼看着她從小不點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心裏一直是有成就感的,未來還想一起變成垂垂老矣的老公公老婆婆,他不允許姜煙缺席。

  姜煙看到哥哥的眼淚,擡手替他擦掉,調侃道:“你不是常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嗎,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我只是提前下去見媽媽,沒什麼可傷心的。”

  姜曜難過到說不出話來,起身衝出了病房。

  姜和眼角溼潤,想靠近又不敢,就那麼尷尬的站着,直到姜煙叫了他一聲,他才急忙上前。

  “別怕煙煙,別怕,我們都在這裏陪着你。”

  “爸,我記恨了你這麼多年,你有沒有覺得我不懂事?畢竟當年的事也不能怪你。”

  “沒有,從來沒有過,你母親的事我一直很自責。”

  所以對那個城市也很牴觸,一直留在國外與其說是想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不如說是他在逃避。

  姜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自私,所以對女兒更加愧疚。

  “煙煙,我已經辭了楚天的工作,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天天陪着你。”

  姜煙點點頭:“好啊,你可不能騙我。”

  “嗯,爸爸不會騙你的!”

  姜煙緩緩閉上眼睛,她真的好累,想好好睡一覺。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楚清涵,她身上帶着光,向她伸出了手,問她“煙煙,願意到我身邊來嗎”。

  願意啊,怎麼不願意?即使你說了那種話,我依然是願意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出了手。

  心電圖開始趨於直線,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孟繁一從黎薇懷裏擡起頭,看到牀上已經閉上眼睛的姜煙,猛地撲了過去。

  “煙煙,別睡啊,我這就去找醫生,醫生一定可以救你的!”

  黎薇抱住孟繁一,將她的頭按在懷裏,“一一,別讓她走的不安心。”

  孟繁一掙扎了幾下,逐漸放棄掙扎,嚎啕大哭。

  姜和一直抓着姜煙的手,看着逐漸趨於直線的心電圖,低下了頭。

  他出身貧苦,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改變現狀,有了美麗的妻子和一對可愛的兒女,本以爲生活會從此幸福下去。

  卻讓他經歷青年喪妻,中年喪女的打擊。

  上天到底爲什麼這麼薄待他?!

  姜和抖着肩膀,心裏問了無數遍爲什麼。

  姜曜一直站在門外,聽到孟繁一的哭聲之後,拳頭攥緊,額上青筋爆起。

  他沒辦法親眼看着自己帶大的小丫頭死在自己面前,他會撐不住。

  心口彷彿被無數針紮了一樣,泛起細細密密的疼,讓他難以承受。

  一時之間,陰雲籠罩了這個病房,外面飄起了雪花。

  楚清涵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洋洋灑灑的雪花,心臟忽然一窒。

  她捂緊胸口,慢慢蹲了下去。

  已經七天了,姜煙杳無音訊,她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依然一無所獲。

  在這短短的幾天裏,她去了兩次北城,但是姜煙家的鄰居說他們三年前就搬走了,具體搬到哪裏他們也不知道。

  她抱着希望去,帶着失望回,心在這反反覆覆的磨練中變得麻木。

  姜煙的葬禮定在二月二十九號,四年一天的日子。

  這是她自己要求的,爲了讓活着的人少些悲傷,她在生病伊始就已經想好了。

  夏予知趕回來參加姜煙的葬禮,跟孟繁一抱在一起痛哭。

  傅景和黎薇站在一邊,看着兩人哭,各自臉上的表情也很沉重。

  姜曜過來感謝傅景,要不是她幫忙,只怕煙煙不能平靜的度過最後那些日子。

  傅景淡淡道:“應該的,都是老同學,難道那點忙我還不幫不了嗎?姜曜,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

  姜曜點點頭,佈滿血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葬禮結束之後,孟繁一跟黎薇一起去找了楚清涵,彼時她正在家裏,一臉頹廢。

  接到電話之後就飛奔了下去,心裏重新燃起了希望。

  直到孟繁一拿出那個盒子,她都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

  “學姐,這是煙煙讓我交給你的,算是她留給你的念想。”

  楚清涵接過盒子,打來看到裏面的戒指之後,疑惑道:“她人呢,爲什麼讓你來把這個給我?還有,這個戒指是什麼意思?”

  孟繁一死死掐着掌心,不讓自己露出破綻,用平靜的語調道:“煙煙出國了,在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跟她喜歡的人一起。”

  楚清涵手裏的盒子掉下去,戒指從盒子裏掉落,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什麼叫‘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啊?我有點不太明白,她喜歡的不是我嗎?”

  孟繁一深吸一口氣,表情冷漠,“學姐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煙煙她早就不愛了你,她本來是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是你把她帶回了家,她可不得藉着機會讓你爲當年的事付出代價嗎?”

  “所以,她是騙我的?”楚清涵抖着脣,不敢往下細想。

  “是,她就是騙你的。不過是玩了個遊戲,時間到了你們也該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了,不要再找她了,你找不到的,就算找到她也不會跟你回來。”

  孟繁一說完,轉身離去,步伐匆匆。

  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來,被楚清涵看出破綻。

  楚清涵怔怔的站着,許久才蹲下去撿戒指,捂着臉抽泣。

  還以爲得到了幸福,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她在騙她。

  心死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楚清涵哭了許久纔回家,在家待了一個月之後,助理叫她回去參加姜和的歡送會。

  看了看外面依舊陰鬱的天氣,她實在不想去,但再待在家裏,她會瘋。

  姜和經過這件事,徹底明白了,沒有什麼比陪着孩子長大更重要。

  他辭了楚天的工作,打算找個清閒的工作,以後幫兒子帶帶孩子,閒了去跟妻子和女兒說說話,一輩子也就這麼過了。

  他沒什麼心情跟那些不熟的同事一一道別,所以早早就到了公司,把從D國分部寄來的文件做了交接,拿着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

  恰好楚清涵從電梯出來,兩人碰到了一起。

  “姜部長,同事們還等着給你開歡送會,你就這麼走了嗎?”

  姜和知道這位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副總,但她已經不是楚天的員工了,自然也沒必要留下。

  “楚總,歡送會就不必了,我暫時沒這個心情。”

  楚清涵也不喜歡熱鬧,想着這樣也好,眼神卻捕捉到他捧着的箱子裏的照片。

  是姜煙和姜曜的合照!

  楚清涵腦子裏靈光一閃,把所有事都串到了一起。

  “姜部長,你女兒怎麼樣了?”

  “多謝關心,我女兒她……”

  姜河沒再說下去,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楚清涵拉住他的胳膊,神情癲狂,“她究竟怎麼了?!不是說跟喜歡的人去國外了嗎?!”

  姜和不明白她的情緒爲什麼會這麼激動,但還是把真相告訴了她。

  他知道楚清涵是曜曜的同學,可能跟煙煙也認識,所以就沒隱瞞。

  姜河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楚清涵站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問他姜煙葬在哪裏,還沒走出兩步,就膝蓋一軟倒在了地上。

  恰好電梯打開,有員工看到她暈倒之後趕緊把她送到了醫院。

  楚清涵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她拔掉手上的輸液針,穿着病號服出去,攔下一輛出租往公司趕。

  姜曜已經不理她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姜和,希望公司檔案上有他的聯繫方式。

  公司大樓一片漆黑,她穿着病號服進去,差點被保安當趕出去,看清是她之後纔開了門。

  翻遍了人事的檔案,終於找到了姜和的電話,她抖着手撥了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她頹廢的坐在地上,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所有人都知道你生病了,只有我不知道,我以爲你變化這麼大,是想跟過去告別,原來你是在跟這個世界告別。

  楚清涵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半夜,然後跌跌撞撞的下樓,動用了家族力量,終於在天亮的時候得到了姜和的地址。

  找上門的時候,姜和明顯有點驚訝,還以爲是自己工作交接的不夠細緻,所以楚清涵纔來。

  “姜部長,我想知道姜煙葬在哪裏?”

  楚清涵說這話的時候,眼裏藏着深深的絕望,再配上她蒼白憔悴的面孔,讓姜和心裏很觸動。

  “煙煙在南山墓園。”

  楚清涵轉身就走,都忘了問在南山墓園哪個位置,所以她到了南山墓園,就從第一個墓開始找起。

  天氣陰沉,她又穿得單薄,很快就凍得嘴脣青紫,風一吹,骨頭都是疼的。

  上千墓穴,她找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終於找到姜煙的墓。

  看着上面笑靨如花的女孩,她的眼淚順着面頰流下來,蹲在地上撫着她的臉,聲音嘶啞。

  “爲什麼你要對我這麼殘忍?還特意讓孟繁一來告訴我那些,你是覺得我知道之後就會忘了你嗎?”

  我不會忘了你,永遠不會。

  楚清涵跟姜煙說了很多話,直到暮色四合才緩緩離去。

  第二天,她又來,依舊絮絮叨叨的說着話。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堅持了十天,她暈倒在墓園,要不是有人剛好去祭拜親人,只怕在墓碑的掩映下根本就發現不了她。

  接診的醫生恰好是她堂哥,強制她住院,因爲她的心臟出了問題。楚家二老也趕到了醫院,楚母哭着讓她休息,別再出去亂跑,晚上甚至就在病房陪着她。

  楚清涵睜着眼睛,呆呆的盯着天花板,難以入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會想起姜煙,一想起她,她就覺得該死的人是自己。

  早知道她們能在一起的時間這麼短,就應該早點跟她在一起,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這三年也沒有下定決心找她。

  獨自治療的那段時間,她該有多無助?

  想到這裏,眼淚又流了下來,聽着母親淺淺的呼吸聲,整夜流淚。

  楚母不知道女兒發生了什麼,眼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只能乾着急。

  這些年他們在國外,很少關心女兒,她一直很自立,能把自己的一切打理的很好,從來不讓他們操心,要不是這次侄子跟他們說她的心臟除=出了問題,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涵涵,有沒有什麼想喫的,媽讓家裏的廚子做了送過來。”

  楚清涵眼珠動了動,看向母親,“媽,我想喫辣的,越辣越好。”

  這孩子自小不能喫辣,什麼時候口味變了?

  楚母心裏疑惑,但還是依了女兒,讓廚師做了幾道川菜和湘菜送來。

  喫着辣得讓人味覺失靈的菜,楚清涵微微勾起嘴角。

  煙煙,你吃不了的,我幫你喫。

  笑着笑着就哭了,豆大的淚珠砸在菜裏,楚母嚇了一跳。

  “怎麼了涵涵,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還是太辣了?”

  “沒事媽,一點也不辣。您也去喫飯吧,不要再守着我了,我會乖乖在醫院裏待着的。”

  楚母還是不放心,在一旁坐下,“媽不餓,等你睡着了我再去。”

  楚清涵沒再勸她,忍着胃裏的劇痛把那些菜全部喫掉,躺在牀上假裝睡覺。

  楚母等了十來分鐘,然後叫了她兩聲,她沒有應。

  關門聲響起,楚清涵緩緩睜開眼睛,從牀上坐了起來,拔掉針頭。

  她的心臟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長期熬夜再加上這些天接二連三的打擊,有點小問題,好好養着很快就會好,但她已經不想治了。

  一個人活着太痛苦,她要早點下去找煙煙。

  楚清涵再一次從醫院逃出來,這一次她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機場,踏上了去北城的飛機。

  到了北城,她拜訪了姜煙的鄰居,那對和藹的老人。

  從他們的嘴裏得知了姜煙生病的具體時間,心臟又開始抽痛。

  原來她那麼早就知道自己身體不適了,怪不得那學期她對自己的態度有所緩和,原來是因爲這個。

  從鄰居家出來,她又去了姜煙上學的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中,除了高中,其他的她都沒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看看。

  想象着姜煙在裏面上學的樣子,嘴角染上了笑意。

  煙煙長得那麼好看,在學校肯定是女神級別的,這麼好看的女孩喜歡她,對她那麼好,她卻因爲心裏的不確定,對她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她這種人果然不配得到愛。

  北城之行結束之後,楚清涵又投身於工作當中,比之前更拼,楚家二老怎麼勸都勸不住。

  八年後,三十二歲的楚清涵已經是商界有名的青年才俊,也是無數男女心裏的夢中女神。

  但她始終單身,右手無名指上戴着戒指,不知道誰這麼幸運能做她的伴侶。

  二月二十九日,楚天新產品發佈會上,記者問了些跟產品相關的問題,然後開始套路她。

  “楚總,我替廣大未婚青年問一下,請問您結婚了嗎?”

  楚清涵點頭,身着黑色修身西裝的她無比矜貴。

  “能娶到您,想必您先生一定非常優秀吧?”

  楚清涵淡淡開口,糾正道:“不是先生,是夫人。”

  在場記者譁然,面面相覷,楚清涵離場,她摸着手上的戒指,紅了眼眶。

  煙煙,八年了,時間過得好快。

  楚清涵買了一束特別大的玫瑰,抱着它去了南山墓園。

  她把玫瑰放在姜煙墓前,跪在地上,看着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貼了上去。

  “煙煙,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我這就來找你。”

  她緩緩閉上眼睛,玫瑰臥在她面前,紅的鮮豔,靜止成了一副絕美的畫。

  【任務完成了,心情怎麼樣?】奧斯卡問道。

  本來這個世界早就該走完了,偏偏楚清涵執念太深,一時半會沒辦法進行下一個任務。

  姜煙舒了口氣,壓下了心頭的情緒,淡淡道:“沒什麼感覺,正常發展而已,她不死我怎麼進行下一個任務?”

  奧斯卡:【……】

  宿主沒有心,嗚嗚嗚。

  【請問是否需要重置記憶?】

  姜煙頓了一下,還是選擇重置,她沒把握不被那麼濃烈的感情影響。

  奧斯卡重置了記憶之後,對着位面通道點了一下,嘴裏喊道:【走你!】

  姜煙便被甩進通道,不斷下沉。

  好你個狗系統,這樑子咱倆結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寫哭了好幾次,爲煙煙心痛,也爲絕美的兄妹情和友情感動。

  下本準備寫真香和電競,小可愛們點點收藏。

  明天寫影后和狗仔位面,我一定甜起來!感謝在2021-04-0620:33:34~2021-04-0720:48:56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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