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斷翼

作者:嫵谷欠
大片大片的蒲葵葉之後,霧氣升騰而起,奧斯卡和落邪洗漱完畢早在這裏等候了,那些沾了尷尬粘液的衣服換去,兩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

  忽然香風襲來,地面落了粉嫩的花瓣,接着兩條血鞭從幾片蒲葵葉間迅速閃過,他們就看到兩個身影被摔進了身後的泉水裏。

  本來就不大的小溫泉頓時染紅,滿身鮮血都被洗了進去。

  奧斯卡和落邪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啊——你,你就不能溫柔點嗎!”傷口在溫暖的手裏就更加疼了,邪月一時適應不了溫泉的溫度,但他只能憋着痛,咬牙咧嘴,勉強接住狼口脫險的焱。

  女孩子怎麼可以這麼粗魯!

  月圓沒有理他,而是從儲物戒指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子,往腳下倒了一滴。

  僅僅一滴,盪漾開來,那被血液染紅的溫泉便瞬間化爲清水。

  “聖池水?!你竟然把聖池水偷偷帶出來了,竊賊!”

  “拜託,沒我帶出來你們就完蛋了好嗎?而且這水本來就不屬於武魂殿。”月圓嫌棄地道,她指向焱,“你看看他的傷口,再聞聞你們身上的味道。不用洗靈池水洗乾淨,你們就等着幽涎狼找到這裏喫水煮火鍋吧。我不奉陪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奧斯卡也道:“我也不奉陪咯。”走的時候還不忘奚落一句,“嘖嘖,武魂殿的黃金一代,真落魄啊。”

  邪月扶着焱咬緊牙關,確實,焱的傷口很重,不是說不能沾水,而是那腐蝕性的狼涎若再不洗乾淨,就會立刻腐蝕到他骨頭裏。

  而這麼多天裏,自己和焱也不是沒試過換洗衣物,可都躲不掉幽涎狼的追蹤,說明他們身上的氣味靠普通的水是祛除不了的。

  “等等,別走。”

  月圓被叫住,回身淡淡地看向他。

  邪月咬了咬牙,還是問道:“胡蒂婭把你母親逼成那般你,怎麼還會”

  “救你?我高興。”月圓的嘴角似一抹淺月,“而且你在聖子殿的時候不自詡是我的救命恩人嗎?現在我幫你脫困,以後就別念着我了。”

  “誰、誰念着你了!”邪月不自在地道。

  奧斯卡輕笑,“還說沒有呢,當初在鬥魂場上就一直盯着月兒不放,居心叵測。”

  邪月悶着一口氣不說話。

  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得趕緊幫焱清洗傷口才是。

  血肉已經和焱的衣服黏住,需要小心翼翼地剪開。

  他與娜娜從小被丟進武魂殿的特殊訓練營,九死一生,才從廝殺中活命,成爲黃金一代。其中的榮辱,每一步都離不開焱。若不是在他們三人齊心協力,在彼此最困難的時刻給予對方溫暖和幫助,並極大程度地信任對方,恐怕在訓練營的終極考覈中早就同其他孩子一樣,要不就落單被殺,要不就勾心鬥角互相殘害。

  他們是戰友,是朋友,更是親如手足的結拜兄弟。

  聲聲嘆息融化在氤氳的水霧中。

  “焱,撐住”

  暮靄沉沉,夜色壓境。

  深夜的迷蹤大峽谷總是格外詭謐,這裏不僅在數萬年前有一座活火山,而且地形每隔一段週期還會改變。人們看不見的地下碰撞形成無數高聳的奇峯,以及險峻的峽谷,要是誰倒黴碰上了地形不穩定期,遇到地裂,掉進深不見底的地底那可真的沒救了。

  而祕境試煉,往往就是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的。

  “你們聽,什麼聲音?”

  離開那溫泉還沒走兩步,奧斯卡聽到一陣奇異的聲音,密密麻麻,成羣結隊地從地面涌出。

  緊接着,月圓一行人的腳下劇烈抖動起來。而那茂密的草堆叢林之間,忽然涌出了大量的地鼠和昆蟲!它們像逃難般四處亂竄,混成一鍋粥。

  “難道是地震了?”

  奧斯卡相對來說魂力較低,他的身體左右搖搖晃晃,隨時都要跌倒。

  月圓一把抓住他手臂,幫他穩住身形,凝重地看向四周,“有東西在干擾。”

  有一股力量正左右着她的精神磁場,甚至連領域開啓都極爲勉強。

  藏在森林裏的蛇蟲鳥獸紛紛驚擾,參天大樹轟然崩塌,蛀空了樹幹的劍顎雙刺蟻巢穴便露了出來,黑壓壓的一片,與踩過他們螞蟻窩的中型魂獸扭打起來。

  三人及時升空,月圓扶持着奧斯卡,落邪則手握七星龍淵,把亂撞的禽類魂獸趕出月圓的領域範圍,減輕她的壓力。

  強烈的地震波持續了約莫十秒,便停下了。

  如果定在高山上的某個制高點,他們便能看見夜空便斗轉星移,地形大面積挪動,並且遠處有一條蜿蜒的裂縫於平野中產生,把本來的原始森林劈開兩半。而他們所在的死火山山峯也從那巨大的火山口開裂,然後不斷被四周的羣山擠壓,直到地下洞穴完全消失不見。

  這邊驚魂未定,另一邊,遙遠的峯頂有道劍氣渺渺而來。

  過到月圓他們身邊時忽然增強,卻是打向落邪!

  七星龍淵發出嗡嗡的鳴響,落邪不敢怠慢,使出了九成的力量抵擋,才勉強接下。

  且不說這股劍氣的大小,看似縹緲無力的隨意,單單是它經過了那麼遠的距離,居然都沒有被削弱,足以證明掌控這劍氣之人實力是有多麼的恐怖。

  一次呼吸的功夫,那道身影迢遙而來。

  “終於,找到了。”

  腥腥的晚風夾雜一股凝厚的壓力撲面而來,來者手握一根盤龍棍,魁梧身材包裹在金色長袍之下,金袍袖口上面的圖案以銀絲刺繡而成,從紋理隱約可見是他武魂的圖形。

  月圓右眼眼皮一跳,這裝扮與她當初瞥到的黑豹鬥羅似乎有異曲同工之處!

  儘管烏迪納斯那時候一直隱匿於渾噩魂力形成的黑袍之下,但他在吸血最興奮的時刻還是暴露了絲絲袖口圖案的蹤跡。

  經過後來月關和鬼魅的告知,她也得知了這種服飾代表的正是武魂殿長老殿的供奉。

  所有武魂殿的供奉,都是由長老殿內的長老晉升而成,晉升供奉的條件很簡單,卻也無比艱難,那就是需要突破九十五級,至少擁有九十六級以上魂力纔可以算是供奉。

  而成爲供奉之後,在武魂殿中將擁有超然的地位,平時不受任務約束,甚至可以不受教皇命令,只聽從長老殿殿主——大供奉的差遣。他們自由出入武魂殿,沒有重要的事,一般不會出動。而月圓在短短半年內便見着了兩位,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那名供奉此刻正興致盎然地盯着落邪。

  七星龍淵劍上有他熟悉的劍意,那那老傢伙留下的東西說不定也在他的身上。

  “前輩是?”奧斯卡笑笑臉地道。

  落邪卻沒有好面色,替裘白回答奧斯卡的問題:“他是風劍宗的叛徒,當年流星峯的異動離不開他的手筆。後來加入武魂殿,此人必定是降魔鬥羅和千鈞鬥羅其中之一。”

  千鈞鬥羅裘白聞言輕笑一聲,沒有否認身份,“小子,是你繼承了嵐狗的劍意,對吧。”

  落邪在腦海裏搜索“嵐”這個名字,只在史冊典籍中模糊地記得,是風劍宗一位已故長老的名字,嵐長老的實力已到達魂鬥羅級別,卻在突破九十級瓶頸的時候遭他的兩位學生暗算,被奪魂骨,死於他鄉。

  而那兩位學生,正是一對雙胞胎。

  雙胞胎的武魂雖不是劍,可依然能使出劍意。嵐長老正是看中了他們的天賦,才收爲學生,與自己同齡的兒子一同教導。

  現在,落邪能夠百分百肯定,殺害嵐長老的就是千鈞鬥羅和降魔鬥羅兩兄弟,那件事以後,他們就叛出宗門,隱姓埋名銷聲匿跡,直到後來投奔了武魂殿。

  裘白悠然自得地轉着盤龍棍,道:“嵐狗爲人師表,雖然教得不咋地,還特別偏袒自己的狗兒子,但畢竟,還是關照了我和哥哥多年。每年今日,我都會來這個地方看看他,看看他失敗的劍意還在苟活在哪裏,順便在他墳前踩兩腳。”

  “可惜,今年地震,他連墳都不知道被震去哪裏了。唉,我的手腳啊就很不舒服!”

  說着說着,裘白忽然揮起盤龍棍,以千鈞之姿衝向他們!

  他連魂環都沒放,但就像唐昊的昊天錘即使不用魂技都能夠輕易碾死小小魂王那般,這一棍蘊含的磅礴劍氣,根本不是落邪能夠抵禦的。

  “鐺——”

  避無可避,七星龍淵碰上盤龍棍,落邪的手中劍平時第一次被震落。

  虎□□開長長的裂痕,手掌近乎斷裂。

  鑽心的疼痛襲來,這時他才領悟到,這和平時他與塵心的對練完全不同,在絕對的劍氣與殺氣面前,魂王之力猶如螳臂當車。

  “哈哈哈哈哈哈,嵐狗!快看你選的繼承人!”裘白仰天長笑,“不對,不對,是你的劍意太弱了,簡直狗屎不如!”

  而在他笑的時候,月圓已經帶着落邪和奧斯卡迅速逃走。

  打是絕對打不過的,器武魂加封號鬥羅的絕對實力面前,他們毫無招架還手的機會。

  求救信號已發出,現在只有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還和我玩捉迷藏的遊戲。”裘白冷笑,他甚至不着急去追,反正只要嵐的劍意在,他就總能找到人。

  興致起來了,裘白以劍氣作爲箭,保持跟在月圓三人後面一段的距離,只用一發一發的劍氣攻擊,而這些劍氣行蹤詭異,時快時慢,飄忽虛渺。

  “啊——”

  奧斯卡躲避不及直接被打穿了翅膀,掉落的時候被月圓的罪枝撈起。

  一下子帶兩個人,還要躲避千鈞鬥羅的劍氣,月圓頓時也很狼狽,東躲西藏,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身上便多出幾道血痕。

  “他是衝我來的,你們”落邪捂着傷口道。

  “別說這些喪氣話了!先想辦法吧!”奧斯卡急道,重新喫下飛行蘑菇腸,化出翅膀匆匆扇動着。

  “沒用的,就算其餘長老來了,也未必是千鈞鬥羅的對手,現在現在只能指望師傅”

  “那就拖到劍鬥羅來。”月圓的臉頰又多一道傷痕,但她淡淡的語氣卻給人一股莫名的力量。

  射了二十道劍氣左右,千鈞鬥羅也玩膩了,他把手中盤龍棍轉好了幾個圈,往掌上一搭,“是時候永別了,嵐狗。”

  他不僅要他的肉-體永遠消失,還要讓他的劍意在這世上蕩然無存!

  此時月圓他們逃向了另一座山,正想借助地面升騰的水霧拖一會兒,不料盤龍棍已經像擎天大柱般砸下,恐怖的壓迫直接打散一切阻礙視線的迷障。

  “等等——”

  一聲高呵響起,盤龍棍的下壓也戛然而止。

  千鈞鬥羅的聲音迴盪在高空,“呵呵,聖子殿下,這就是成大事者應有的模樣?”

  原來,是邪月從不知道哪裏的霧中出現,伸開雙臂,擋在了他們面前。武魂殿供奉雖然和聖子沒啥接觸機會,但得對選出他們的教皇忌憚三分。

  “千鈞長老,若您是奉命拿下武魂殿叛逃長老之女的,我認爲活捉更有價值。”

  “誰說我來做任務的。”裘白微微輕蔑地道,他指了指月圓,“那個女孩是吧,嗯確實挺漂亮,聖子殿下若有心,活捉沒問題,但盤龍棍向來無眼,要是捅壞了哪裏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邪月抱拳稍稍躬身,“請長老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

  “我的目的是她身後的小子,要是她不攔我,我自然手下留情。”裘白說完持棍逼近月圓三人,勢不可擋,兩排樹全都被他的盤龍棍掃倒。

  月色凝結的清輝閃爍,兩把月刃夾擊而去。

  落邪也左右握七星龍淵,在嵐長老的劍意加持下使出最強招式,臥花間。

  “雕蟲小技。”裘白根本不放在眼裏,盤龍棍輕鬆挑開月刃,對着腳下臥花間的某個落點集中使出劍氣,“破!”

  落邪悶哼一聲,左手虎口也裂開血痕。

  他憋着一口氣接下兩棍,左手手骨可以說已經幾乎碎了。

  清脆的鳴響準備來到第三下,盤龍棍的虛影紛亂,眼看有一棍對着落邪腦門落下,而他剛擋完第二下,沒來得及回防,下一秒腦袋就要開花。

  “咔——”

  皎潔白亮的月輝耀眼,月圓利用玄月突刺的瞬移閃到他面前,用嘲風羽強行接下了這一棍!

  華麗的翅膀頓時就折了,斷骨錐心之痛從左邊的羽翼傳來,月圓忍不住低低地悶哼。

  然而在如此劇痛的狀態下,她還是召回月刃到自己手裏,將所有月光能量傾斜。

  第三魂技,蒼靈瀑布。

  裘白因爲輕敵不捨防備,被眩暈了有半秒之久,在視野一片蒼白當中,他又隨意出了一棍。

  那棍尾將將好會掃到月圓的頸部,脊骨若斷,直接死亡。

  落邪趕緊扣着月圓的腰翻身,左肩頂上,整個左邊肩部當即寸寸皆斷,斷骨之聲聽得人膽戰心驚。

  “嚐嚐這個吧——”

  月圓給裘白下了閻王帖以後抓緊退開,離開盤龍棍的攻擊範圍。

  “啊!!!!”

  恐怖的混毒構成濃濃的毒氣,變爲一個骷髏的形狀。

  裘白的半身都被這種毒侵蝕,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身上立刻迸發出龐大的魂力,金光大作,龍盤棍而升。

  “月兒!”奧斯卡衝來,把手中的飛行蘑菇腸甩出,打算以鳳尾雞冠蛇的速度再逃一分鐘。

  可千鈞鬥羅不會給這個機會,在那蘑菇腸還在空中飛的時候,眩暈就已結束,他也以武魂真身出擊。

  可怖的劇痛以後,左半身完全失去知覺讓裘白勃然大怒,他不知道這是什麼陰毒的魂技,居然連自己的武魂真身都抵禦不住。

  此刻的裘白也完全忘了邪月請求的“手下留情”,他現在只想殺了眼前這三隻小東西!

  眼看狂風驟雨的下一棍又要來了,月刃反手便要召回月刃,耗盡全身魂力於其中,打算哪怕即使犧牲一條手臂也要擋下這一棍。

  指尖觸及月刃之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枯枝卻已經先一步到了她手上,任她一握,再反手前劈——劍意激盪!

  封號鬥羅的奮力一擊不是區區魂王能夠承受的,可方纔,月圓不僅擋下了這一棍,甚至還讓千鈞鬥羅倒退兩步!

  裘白完全愣了,對這撲面而來的劍意居然能衝散自己的劍意,感到非常震驚,非常愕然。

  如此霸道的劍氣

  玉龍鬥羅?怎麼可能!

  月圓還沉浸在剛纔接下盤龍棍的那一下,手中武器所迸發的強大氣場當中。半晌才發現,自己手裏不是月刃,而是一條鐵橡樹的樹枝,難怪剛纔手感哪裏怪怪的。

  原以爲玉龍鬥羅的劍意會隨着小小枯枝的粉碎而消散,沒想到它是另擇他枝,覆在了樹類中硬度最強的鐵橡之上。

  裘白不愧是封號鬥羅,他立馬就鎮靜下來,“哦?玉龍那傢伙找回來了?這十年我可沒少幫忙發尋人啓事。”

  這句話帶着侮辱和嘲諷的意味,聽得落邪心起怒火,可他那麼近距離的被盤龍棍敲了一棍子肩部,目前已經虛弱得不斷嘔血。

  “千鈞鬥羅,或許你該考慮一下你的生命安全了。”月圓道,“半炷香內,你再不把左臂割捨,那毒可就會侵蝕你的五臟六腑了。順便說一句,無解的。”

  “半炷香?在此之前我先把你宰了!”裘白臉部抽搐,眼看又要發作。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宰!”

  千鈞一髮之際,盤龍棍被一白靴子壓下,再踢回裘白臉上。

  劍鬥羅花白的劍眉緊鎖,負手而立,擋於月圓和落邪跟前。

  一聲怒呵,劍道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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