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踏海長歌起，拔劍敵盡催（六）
飛身進入白色漩渦通道之後，張恆只覺眼前迷霧重重，以他的神識之強，都無法強行窺破。數息過後，他感覺腳底踩中了實物，隨即人就出現在一片幽靜的小土坡上。
“這座祕境內天地元氣倒是和外界相差彷彿。”張恆站在原處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情形。
按照他從柯守善那裏得到的情報，此處祕境應是浮幽宗用來磨練弟子的所在。或許在浮幽宗佔據此地之前，這裏也生活着許多土著。但如今祕境中除了他們這些外來的紫府修士，也就只有一些浮幽宗培育的精怪了。
稍一思索後，張恆躍至高空之上，向四周望去，即便有些地方被陣法遮掩，但憑他的目力，仍舊可以依稀判斷出，這座祕境大致在四千裏方圓。
遠處山巒綿延，像是一頭臥獸伏於地表之上，背脊起伏不定，山巔則被雲霧遮蔽，飄渺朦朧，形狀難辨。而在羣山之間，則有着一道狹長的平原地帶，那裏屹立着一座巍峨雄偉的青銅大殿，幅散出蒼茫悠遠的氣息。
“也不知浮幽宗當年遭遇了何等變故，整個宗門都被毀去，這座祕境乃至遠處那大殿卻能完好地保留下來。”張恆心下頗覺奇怪。
那座距他千餘里的大殿，正是此行的目的地。柯守善上次也是在那裏被困了許久，最後成功脫身出來，還得到一件極爲不凡的寶物。
立在高空中，能夠看得更遠，同時也可能被一同進來的諸多紫府修士乃至是祕境中的精怪發現。張恆雖並不在意這一點，但當初浮幽宗在此佈置有限制修行者遁空的陣法，他不欲強行與那陣禁之力衝撞，因此在高處觀望了一會兒後便又降落下去。
適才他曾望見許多零落身影沿着山脊遁行，略一思索，就知此番進來的衆多修行者定是被籠罩在祕境中的禁制之力打散。此刻或是通過傳訊寶物集結，或是獨自往那處大殿行去。但沒有一人弄出大動靜來，因爲那樣很可能會招致祕境中精怪的圍攻。
祕境中的陣法雖能限制紫府修士遁空，但卻無法影響神識，想來當初在此佈置陣法的浮幽宗高人也未曾料到，有弟子能在紫府層次就修出神識來。
張恆將神識鋪開一掃，頓時就對周圍數百里內的情形瞭然於心，於是他便不疾不徐沿着山道遁行而去。
山林間，有一隻青葫虛懸在空中，其中噴出一道浮雲一般的濃煙，上坐一名高瘦中年，閉目不動，面色微白，胸襟之上血跡殷然，似乎負傷了一般。另一名身寬體胖的青年修士則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時不時還心有餘悸地望向遠處的山林。
這兩人師出同門，並非東荒平原之人，而是近期才遊歷到黑龍城附近。那名高瘦中年無意間得知浮幽祕境的消息後，便帶着師弟在東海襲殺了兩名紫府修士，奪了他們的令牌後，這才得以進入此地。
不久前，他們藉助傳訊寶物匯合一處，路上又碰到一名落單的紫府修士，高瘦中年便出手偷襲，最終將其殺死。只是由於雙方交手動靜過大，導致他們兩人被祕境中的樹精盯上。這裏的樹精雖不擅長移動，可體積龐大，生機更是強的不可思議，攻擊力也達到紫府初期層次。只要踏入其本體三十里之內，就會遭到襲擊。
那名身材肥胖的青年修士倒還好，乃是神魔煉體一道的紫府修士，樹精對他的威脅不是很大。而高瘦中年乃是煉氣紫府，差點就在樹精無聲無息的攻擊下着了道。最後兩人聯手之下艱難擊退樹精，但他自己也是受創不輕。
良久之後，高瘦中年將法寶收回，感慨道：“想不到這祕境裏的精怪如此厲害，差點栽在樹精手裏。蔡師弟，這回多謝你了，若非你及時相救，我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蔡姓修士見他傷勢盡復，也是不由鬆了口氣。他稍一猶豫後，問道：“昆師兄，你說我們一直做這種劫掠之事，會不會多行不義必自斃？”
“滿嘴的順口溜，伱想當宗主啊？”昆姓中年瞪他一眼，似是有些怒其不爭，隨後道：“修行不易，該爭的時候就得爭。那人碰到我們，只能怪他自己技不如人。這祕境中的寶物，能者居之，明顯和咱倆有緣啊。”
蔡姓修士乾笑一聲，但也不再多言。
“咱們還是儘快趕到那座大殿吧，免得機緣被其他人搶去了。”昆姓中年急不可耐道。
隨後，兩人便向着大殿方向穿行而去。只是這回他們都極爲謹慎，生怕不經意間闖入羣山中樹精的領地。
又過了一會兒，蔡姓修士望向前方，神色忽然一緊，道：“昆師兄，前面好像有個人，我們怎麼做？”
昆姓中年也是看到了，不遠處一處山坡上，有一名銀甲少年正在駐足遠眺。此時那銀甲少年好像也發現了他們二人，但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便欲轉身離去。
“這人孤身一人，斷然不能放過了。”他心中念頭急轉。
“道友，請留步！”
昆姓中年一聲暴喝，彷彿看到了天底下少有的美味一般，雙臂撐開，如一隻靈活的雀鳥，轉瞬間就落到目標前方數十丈處。而他的師弟見此，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張恆見這兩人追了上來，不由露出些許意外之色。
“兩位道友請了，不知擋在裴某身前，所爲何事？”他心下微哂，道了一句不知死活，但還是佯做一副毫無防備之態。
昆姓中年和善一笑，向他拱了拱手，道：“這位道友，相見即是有緣，反正都是要去祕境中央的大殿，這裏的精怪又十分難纏，不如與我二人結伴同行如何？也算是有個照應。”
說罷，見張恆似乎有些意動，他舔了舔嘴脣，悄悄將袖中藏着的一隻青色葫蘆打開，隨即就有一縷淡淡青煙貼着地面無聲無息地向對方飛去。
那煙氣彷彿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飛去之時還在不停分合聚散，生出無窮奧妙變化，瞬間就來到對面那銀甲少年近處。
昆姓中年看到自己暗中施展的手段即將建功時，眉毛一挑，面上露出一絲得逞之色。他這青葫法寶乃是在宗門中花了大代價換來的，葫中煙氣能傷人神魂，只要被其沾染到身上，哪怕是萬象真人，在數息之內也將陷入渾渾噩噩當中。
但是下一刻，他臉上的表情便凝固起來，不由睜大雙眼，彷彿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只見那縷煙氣在快要落到銀甲少年身上時，卻忽然凝滯不動，彷彿撞在一道無形牆壁上一般。而那銀甲少年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一鼓，隨後“哈”的一聲，吐出一口氣浪。這氣浪如狂流颶風一般在空中刮過，將那縷煙氣裹挾在其中，剎那間便吹到數十丈之外。
昆姓中年大驚失色，正要閃避之際，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那氣浪便卷至他二人身上。他心知不好，連忙取出解藥服下，這纔將精神稍稍提振，不致陷入渾噩當中。至於他的師弟，待煙塵散去後，已是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張恆看到這一幕也是微感詫異。他在神識感應之下，早發現此人試圖偷襲於他，於是就將對方手段悉數奉還，只是沒想到那煙氣竟能傷人神魂。可惜他的神魂之強，遠超對方想象，即便當真中了這種手段，也不過清風拂面而已。
見這兩人果然暗藏禍心，他自然不介意送對方提前轉世。心意一動，一柄寒光湛湛的寶劍便浮於空中，隨後化一道氣勢煊赫的流光疾斬而去。
“你瘋了？這附近還有不少樹精，你我在此纏鬥的話，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喫！”
昆姓中年又驚又怒，連忙抽身遁至遠處，同時自袖中取出一件銀環，朝那劍光就是一扔。
他多年前就已修行到紫府圓滿，以往也曾和一些擅使飛劍的紫府修士交過手，這件銀環法寶就是專克飛劍之物。通常一旦將之亮了出來，即便不能拿住對方劍器，至少也能稍稍遏制其劍勢。
然而這次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那劍光面對此法寶非但不閃不避，反而直直地衝了上來。兩者接觸的瞬間，爆發出一陣閃耀明光，旋即聽得一聲清脆聲響，那銀環法寶居然連半分阻礙也未曾做到，直接就被斬作兩段。
昆姓中年心下一沉，以他的眼光哪還看不出，這一次法寶被壞去，完全就是因爲對方劍上附着的力量太過強猛，已超出這銀環的應對極限。眼前這名紫府修士實力之強，遠遠超出他先前所遇的那些對手。
壓住心中的驚慌，他在電光火石間又取出一件瓶狀法寶，去掉塞子往下一倒，頓時有無數晶亮黃沙飛出，響聲隆隆，似雪崩一般。這些黃沙以催壓之勢不斷涌來，一重接着一重，不多時，終於將那襲來的劍光擋了下來。
張恆目光掃了一眼此人，不覺點了點頭。這高瘦中年竟能擋住他一劍，在紫府修士中實力也算極爲不俗了。
昆姓中年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堪堪接下這番攻勢，但他心頭卻是愈發沉重，一面以那些晶亮黃沙護住自己以及倒在地上的師弟，一面高聲喊道：“道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與我纏鬥的話，說不定那大殿中的寶物就被別人得去了。”
“纏鬥？”
張恆控制着長劍指間一點，輕飄飄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三招之內你不死，我便放過你又如何？”
說罷，他不再同此人客氣，一道威能更甚的凌厲劍光煌煌壓了過去。
昆姓中年連忙操縱那些黃沙，層層阻截劍光來勢。他深知面對這等劍修手段，絕不可任對方肆無忌憚展開劍勢，能阻則阻，能攔則攔，一味躲避是沒有用處的。
只是此時，他忽然聽得一陣洶涌澎湃的滔滔水聲，彷彿有無邊水浪掃蕩橫過，那些晶亮黃沙便被衝散開來。不待他反應過來，倏爾間眼前便升起一道明銳光芒，彷彿一下子就斬入到心神之內。
昆姓中年不由一個恍惚，又聽見啪的一聲，身上的護身寶甲應聲碎裂。他怔怔地望着張恆，隨後便覺一陣天旋地轉，似乎看到一具無頭屍身。
張恆面無表情，又是一掌壓了過去，地上躺着的兩人便化散成一堆灰燼。隨後他便將兩人遺落下來的諸多寶物收了起來，仔細清點過後，心中着實驚訝了一番，只因這兩人身家比他殷實太多了。
“那名神魔煉體強者失了戰力，不能與之一斗，倒是可惜了。”張恆心中略覺惋惜。
他並不忌諱在這祕境中與人交手，更不擔心會遭到周圍樹精的暗算。畢竟早在遇上這兩人之前，就已經有好幾只樹精被他打服了。實際上他若是全力以赴的話，將那些樹精徹底斬殺也不是太難，不過沒這個必要罷了。
片刻後，他將心緒略作收拾，便向着祕境中心的大殿而去。途中雖也碰到幾名紫府修士，但這些人看到他後或者遠遠避開，或者直接無視，倒也沒再遇到直接對他出手之人。
很快，張恆便來到那座大殿百里之外。在此處望去，那座巨大宮殿幾乎遮掩了整個視界，隱隱還有寶光氤氳之氣沖霄騰空，如霞染一般，映亮了一片天幕。
他加快速度，迅速衝過百里距離，終於趕到這座巍峨巨殿門口。前方還有數人盡皆在殿門前停下，其中一位長鬚中年，正是海昌商會中的管事柯守善。
柯守善看到張恆後，向他拱手說道：“裴道友，你可是來的遲了。”
“只要與殿中寶物有緣，來的再遲也是無妨。”
隨即兩人相視一笑，畢竟他們知道，凡進入這大殿的紫府修士，都要接受考覈，通過之後纔可得到寶物。既然是浮幽宗爲弟子專門設下的試煉，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有結果。
“我已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看到這座大殿，仍然感到心中震撼。”柯守善感慨道。
張恆聽後微微點頭，在詳細向對方瞭解了一番此前入殿的經過後，便看向眼前密密麻麻的數十道大門。這些殿門彼此間相隔百丈，一直排列到宮殿兩側盡頭。
柯守善這時又問道：“裴道友，你是隨我海昌商會的隊伍一起，還是自己選擇一道門進去？”
“分開吧。”張恆不假思索道。
最終，他同海昌商會幾人各自隨機選了一道門，大踏步走了進去。
進入大殿的剎那。
“嗡～”一股無形波動掠過，張恆眸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後，空間蕩起陣陣漣漪，他整個人已消失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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