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洞淵塔
碧空山脈一處清幽的山谷中，有着一座十分醒目的巍峨宮殿。張恆來到這裏時，天色已經漸漸黯淡下來。他站在外面仔細觀看着，倒不是欣賞此地的美景，而是試圖以神識窺探出一二端倪。
“洞淵塔？我看與其說是一座塔，倒不如說是一個漏斗吧。”儘管早已瞭解過這處歷練之地，但當真的來到這裏，張恆還是不由露出古怪之色。
這洞淵塔據說乃是一件極爲強大的仙階法寶，但並非立在地面上，而是深藏於地底。以他的神識，固然無法窺探到其內部，但卻能勉強透過周圍的陣法辨清這法寶的全貌。其形狀如一個巨大的漏斗，邊沿廣大，向着下方逐漸收攏，望去極爲厚重堅穩。
而這洞淵塔的入口，便在山谷中那座宮殿內。在大殿周圍，還飄蕩着一團團旋轉向上的雲霧漩流，顯然是陣法之力異常濃郁所致。
待夜幕完全遮蔽天穹，他才收回目光，轉身往宮殿內行去。一進裏面，就覺一股明耀光芒迎面而來，殿廳之內宛如白晝，相比於外間的冷清空曠，還顯得頗爲喧鬧。
高大宏闊且綴滿明珠寶玉的殿廳中，此刻或坐或站着不少身着華服的修行者，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彼此興趣盎然的交談着。不過張恆一眼掃去，這些人幾乎都是門中的普通弟子，修爲從紫府到萬象不等。
他略微聽了幾句，這些弟子除了交流修行心得以及一些享樂獵奇之事外，更多的都在討論關於洞淵塔的話題。這洞淵塔內含乾坤，比他此前去過的浮幽祕境還要大的多，然而每次僅可容一人進入，因而殿中這些弟子都是在這裏等待。
張恆身爲真傳弟子，自然是有些特權的，非但無需在此久等，還可以優先進入塔內。他邁步而去，穿過巨大的殿廳，行至宮殿最裏面一道石門處。
這時，身側忽有光亮一閃，只是瞬息之間，一名穿着大紅衣裳，好似富家翁一般的矮胖老者出現在門前。他滿臉和氣，樂呵呵道：“張恆真傳，久違了。在你之前還有兩位真傳弟子，你若是要闖塔的話，還得等上兩三個時辰。”
張恆擡首一禮，道：“那就有勞前輩爲我安排一間靜室。”
他並不意外洞淵塔的法寶之靈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踏入此殿的瞬間，身上的真傳令牌就已同這裏的陣法產生聯繫。
滄極宗爲衆所知的仙階法寶有不少，而眼前這位法寶之靈可以說是最好說話不過。其不僅喜好在周圍四處遊逛，還時常成爲某些真傳弟子的座上客，讓人見之便生好感。
隨後，張恆便在矮胖老者的引領下穿過那道石門，在裏面挑選了一間修行靜室入駐。
而他們這裏一番動靜，自然也被殿廳中那些弟子們注意到了，紛紛互相打聽了起來。
“方纔那人是誰？能讓洞淵前輩親自出面，可有人認得他嗎？”
“沒見過，看樣子很可能是一位新晉真傳弟子。”
“那是自然的，各位以往若是都未曾見過的話，或許是特招進宗門的真傳，而不是從外圍弟子中晉升上去的。”
衆弟子深以爲然。他們這些普通弟子不受宗門看重，想要得到功德點也是千難萬難。但只要好好修煉，未來同樣有成爲真傳的希望，因此他們倒也並未過於羨慕。
修行靜室中，張恆方入此間，就覺身軀一陣清爽。擡首望去，見上方鑲嵌有一塊巨大石雕，竟是由許多上品元石雕琢而成。
他不禁點了點頭。雖說真傳弟子並不會使用元石修煉，畢竟其中多多少少有着一些雜質，但有此物在，至少調理氣息時會事半功倍。這修行靜室佈置的極爲精雅，顯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張恆定坐於蒲團之上，忽聽耳畔傳來一陣金鈴響動之聲，他知道自己進入洞淵塔的時機已到，當即走出靜室，沿着一條通往地底的暗廊往宮殿下方而去。
經過重重門戶，在深入地底數十里後，他便來到一間百餘丈長寬的地窟當中。頂上掛着成串的寶珠，十分明亮，而地面則以打磨平整的方石鋪就，中間還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
那石碑表面波紋流轉，閃動不休，隱隱約約似乎書寫着一些細小文字。張恆走至近處仔細一瞧，發現上面記錄的，俱是以往門中一些真傳弟子的名諱以及他們在洞淵塔中的歷練成就。
從上至下，一共羅列了一百位弟子，只是其中僅有寥寥幾位是張恆所知之人，如玄羽真人、蘆華真人等。門中如今三百餘真傳弟子，他在入門之時就已瞭解過其大致信息，而這裏記錄的絕大多數弟子，卻並未包含在其中。
正思慮時，卻見眼前巨大的石碑毫無徵兆的顫動起來，原本空無一物的地窟中，驟然出現一點漣漪，隨即一團輕柔霧氣逐漸生出，並緩緩向外擴散，裏面還有一道模糊人影正在迅速凝實。
片刻後，一名身着銀袍的年輕修士出現在張恆視野之內。此人面容英挺無暇，尤爲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眼，看去霧幻迷離，深邃無比。
只是他氣息似有衰落，稍稍適應了一下後，纔打量起一旁的張恆來。這一看之下，卻是不由露出驚異之色，問道：“敢問可是張恆師弟？”
張恆正色應道：“正是，請教師兄道號？”
銀袍修士笑道：“我名爲端木英卓，師從滄極殿雲圖長老。”
張恆恍然道：“原來是英卓師兄，久仰了。”
滄極宗三百多位真傳中，有着數位來自上陽端木氏的弟子，這端木英卓正是其中之一。他們雖然是端木氏子弟，在族中背景出身卻是一般，遠遠無法同張恆在東海見過的那位端木青公子相提並論。像這等最頂尖的大部族，內部派系林立，爭鬥極爲激烈，若是沒有強大背景的話，別說得到大量資源了，連安穩修行都難。
不過眼前這位端木英卓雖出身平平，卻天賦極高，拜入滄極宗纔不足三十年，便已經是最頂尖的真傳弟子，絕對有着力壓普通元神道人的實力。張恆雖不知其具體境界，卻能推測出此人至少掌握數種道之域境，或許已經很接近那幾位修行超過百年的轉世仙人了。
“張師弟，你初入宗門，怎麼不先去玄合峯上參悟乾坤柱，反而來到這洞淵塔？”端木英卓好奇問道。
張恆道：“聽聞參與洞淵塔中的歷練有功德點可得，便先來此試上一試。至於乾坤柱，過後再去也不遲，且我境界尚有欠缺，也未必能領悟出什麼東西來。”
兩人言語間所提及到的乾坤柱，是立派祖師留在玄合峯上的一樁機緣。許多上陽郡之外的頂尖大部族，如天農氏、神榕氏等等，過往歲月中之所以派遣族內子弟拜入滄極宗，多半都是奔着此物來的。
乾坤柱並非法寶，而是一件天地奇物，據說其來歷可以追溯到極爲古老的時代。那時天地人三界尚未成型，包括大夏世界在內的三千大世界都還未誕生，某位上古大能隨手收走不周神山下的一塊山石，用來裝點洞府，歷經漫長時光演變，便成了一件天地奇物。
端木英卓見張恆方纔一直盯着地窟中的石碑在看，這時便主動出言解釋道：“碑上所載人物，都是過去十萬年中，宗門中最出類拔萃的真傳弟子。如今這一代真傳平均水準幾乎是十萬年來最高的，所以像玄羽師兄、蘆華師兄、素衣師姐他們，都早早被列入其中。”
張恆微微頷首，心中感到壓力的同時，也不由生出昂揚的鬥志。與如此多絕世奇才同處一個時代，修行起來也能多些樂趣和追求。
他想了想後，又道：“那就恭祝英卓師兄早日在碑上留名了。”
端木英卓笑了一笑，並未把這話放在心上。兩人又隨意交談幾句後，他知道張恆還要進入塔內歷練，便匆匆告辭離去。
待其走後，張恆以真傳令牌激發地窟中的陣法，下一刻，渾身上下就被一層熒光包裹，隨後在一股神祕力量的牽引下瞬間消失在地窟之內。
“洞淵塔共有九層，我修爲僅是紫府圓滿，前三層便只會碰到紫府圓滿層次的傀儡。不過從第四層開始，傀儡的元力就會提升到萬象初期，第七層以後，更需應付萬象圓滿層次的傀儡。”
“若是將來突破萬象真人，再闖洞淵塔時，在最後三層便會遇到戰力媲美元神道人的傀儡了。”
張恆心中暗暗思量。雖說這裏的傀儡依賴陣法而存，空有力量而無靈智，但當數量多到一定程度時，威脅並不在真正的萬象真人、元神道人之下。
他此刻立足之所在，地形起伏破碎，入目皆是堅硬光滑的灰白岩石，便是望去數百里之外，也沒有任何草木，更無任何人影，透露出一片荒涼蒼寂。
數息後，千丈外忽有六尊銀色巨人從地下一衝而出，身上都有龐大的氣勢涌現出來。
張恆看到那些傀儡後，並無半點拖泥帶水，十分乾脆利落的一拳打了過去。
他明明還在頗遠的地方，可是一瞬間就出現在那些傀儡近處。而他這一擊也沒有任何聲勢，拳頭之上只有一圈濛濛的光暈，這是因爲他將神力都凝聚在了一起，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泄露。
那幾尊傀儡僅僅是最普通的紫府圓滿傀儡，且並無聚力合擊之法，換了任何一名滄極宗弟子在此，都可輕鬆應對。因此，張恆連道之域境的力量都沒施展，更未動用劍法神通，僅僅近身相攻，數拳之下便將之徹底擊潰。
未等多久，他便在陣法力量的牽引下進入洞淵塔第二層。通過第一層的獎勵僅有十功德點，但也算聊勝於無。
……
洞淵塔上方，一座位於地下的隱祕宮室內，有兩名元神道人正坐在桌案前對弈。
其中一名頭戴純陽冠，發須微白的道人棋力略遜，連輸好幾局後，自覺無有勝望，便坐直身軀道：“紫雲師弟，伱駐守這洞淵塔倒是悠閒，棋藝大有長進啊。我不日就要離開宗門，來見你，只爲敘敘舊，畢竟以後可未必能再見面。你倒好，一點也不懂得相讓，就不能讓我贏一局嗎？”
紫雲道人乃是一名風度翩翩，儒雅溫潤的青年道人，他看出對方無心再下，一拂袖，便把棋子收去，隨後疑惑問道：“師兄何出此言？”
他對面所坐的這位墨師兄，出身上陽郡墨氏部族，但據說與部族關係不睦，因而數千年來一直留在宗門中，很少迴歸部族。
墨道人淡淡道：“我已悟出兩條完整的道，近期便會選擇突破成爲返虛地仙。但天劫難過，若是一直留在門中，我看不到一絲成爲天仙的希望。因此我準備離開大夏世界，在三界中游歷闖蕩，這一去可能萬年，也可能永遠不歸。”
紫雲道人愣了愣神，旋即嘆道：“那我便祝師兄此行順遂了。”
他當初拜入宗門時，眼前這位墨道人就已經是元神道人了。如今雖修爲與對方相當，但論境界卻仍有所不如，畢竟能悟出兩條完整的道，這在地仙散仙中都屬較爲少見的。
實則對於大多數滄極宗的元神道人而言，想突破返虛地仙並無多大難度。但他們一般都會在元神道人階段停留許久，直至積累更深的底蘊後纔會突破，那樣的話，一旦突破實力就能媲美頂尖散仙了。
感慨之餘，紫雲道人心中也在暗暗思索着，“也不知我將來是否也要走上這一步。”
忽然。
“嗯？”紫雲道人眉毛一掀，似乎收到了什麼消息。
“怎麼了？”墨道人漫不經心地問道。
“師兄也知道，我領取的這份駐守任務，是個閒職，平日裏都是洞淵前輩在關注那些歷練的弟子。”
紫雲道人笑道：“方纔洞淵前輩傳訊給我，數日前才拜入宗門的真傳弟子張恆，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闖到第七層了。”
墨道人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平時很少關注門中弟子，更不會知道數日前有新晉真傳入宗的事，但此時卻不由露出頗感興趣的神色，道：“閒着也是閒着，便看一看吧。”
紫雲道人點了點頭，一揮袖，宮室之內就出現一片巨大的虛影，其中展現出來的畫面栩栩如生，猶在眼前。
只見洞淵塔第七層中，一名丰姿神秀的黑袍少年立在高空之上，正與地面上數尊萬象圓滿傀儡遙遙對峙。
這少年持劍而下，自有一股凌厲難擋之勢，人還未至，分化出來的劍光已然透照至下方，朝着那些傀儡煌煌然迫壓而去。
數十道劍光皆如一柄柄真實飛劍，更形成如滔天大潮一般的強大領域，其中每一道劍光的威能都不亞於尋常萬象真人全力一擊。那劍域籠罩十里範圍，絞殺之下，就彷彿數十名萬象真人同時出手。強如萬象圓滿的傀儡，面對如此攻勢，也不得不全力守禦，而無法上前搶攻。
“劍仙？如此年輕的劍仙，劍道造詣卻這麼高？”墨道人爲之驚歎，“他這劍域，糅合了數條道的奧妙，看來感悟都不低呀。”
紫雲道人也在認真觀看着，同時笑着問道：“師兄以爲，這名弟子可能通過第七層？”
墨道人稍一思索後就做出判斷，道：“他應是煉氣流和神魔煉體兼修，不過看去神力損耗頗爲嚴重，恐怕是闖前面幾層時施展過法天象地。若僅憑他眼下展現出來的劍法層次，想要通過第七層還不太可能。”
“嗯，畢竟是萬象圓滿的傀儡，身軀堅韌，又能聯手合攻一處，足以擋住他的劍光了。”紫雲道人贊同道。
洞淵塔第七層中，張恆久戰不勝，但心中仍是一片沉靜：“看來靠我自身的劍域，尚不足以擊敗這些傀儡，還是得施展琅霞劍典中的劍招纔行。”
下一刻，他心意一催，那縱馳的劍光變得更爲迅快，幾如流光電閃，遠遠看去，那幾尊傀儡周圍似乎出現一個光影模糊的罩子。
與琅霞仙人原先所創相比，他施展的劍招並無那般純粹，但劍光中附帶的力量卻猶有過之，且其中還蘊含了更多變化。
兩名觀戰的元神道人只見諸多燦爛劍光圍着那些傀儡繞旋飛轉，眨眼間就將其壓在絕對下風。
這等境況下，若換作是真正的萬象真人，縱不能找到妥善的應對之策，至少也可想辦法以法寶或者神通與那些劍光抗衡。但那些傀儡畢竟只是由陣法的力量催動，並無那等隨機應變的能力，只能被動挨打。
墨道人有些意外，目光灼灼道：“看來他先前還有所保留，這劍法倒是與道藏殿中那門琅霞劍典有些相似。他還很是年輕，再修行上一段時間，恐怕都有把握通過洞淵塔第九層了。”
紫雲道人同樣感到無比震撼，道：“我滄極宗終於又要誕生一位絕世劍仙了。”
張恆的表現，真正將兩名元神道人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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