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二三
其餘幾人忙點頭，手忙腳亂地穿裝備，兩個人下去，把屍體撈了上來，放在了甲板上。
那具屍體已經泡脹，臉也被礁石撞爛，死狀十分悽慘，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是誰。可是他身上穿着的潛水服確實跟他們同一型號。
我一看便認出，這是昨日跟着解連環的那個人，被吳三省反殺之後丟在了水裏。估摸着是解連環從海底墓出來之後，把屍體僞裝成了溺水，以便讓“吳三省”死得像一點。
文錦對這種屍體的判定沒有經驗，幾乎是看到屍體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恨恨罵了一句“吳三省你混蛋！”接着就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其他人也跟着小聲啜泣起來，一時之間，整個甲板都瀰漫着悲傷的氣息。
我看了一眼解連環，他捂着臉哭得很難受，但是，我看到他的視線隱晦地掃過隊伍裏的人，應該是在確認昨晚究竟是誰跟蹤他們。
我很尷尬。
糉子也不會流淚啊。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張起靈，他嘆了口氣，左手攬過我用胳膊擋住我大半張臉，右手火速在我臉上抹過，就聽他說，“節哀順變。”
涼涼的水滴順着我的臉頰流了下來，我低頭，看到他腰間已經擰開口的軍用水壺。
我:“……”不愧是你。
……
悲傷的情緒只持續了幾個小時，文錦打起精神，道，“探索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我們不能辜負三省的付出。”
她哽咽了一下，眼眶紅紅的，最後看了一眼已經用屍袋包裹起來的人體，對着船老大說道，“三省的屍體……麻煩你們先送回去吧，在海上漂着也不是辦法。我們會乘坐皮艇繼續探索，你們送回他去之後，再回來接我們。”
船老大搓了搓手，想說些什麼，文錦一擺手，“費用不會少你們的。伏靈……算了，許強，你跟着一起回去。”
這一句話出來，船老大隻得訕訕應下。
“誒，誒。放心。”
於是，衆人分揀裝備，把探索發掘用的儀器設備，分別搬到幾個皮艇上。眼看着漁船慢慢駛遠，文錦道，“三省當時卡在珊瑚礁，纔出的事。以他謹慎的性格，不可能無緣無故靠近礁石，他一定是有所發現，所以才貼過去看。”
這時解連環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條生了海鏽的銅魚，“我支持文錦的看法。這是剛打撈上來時，他手裏握着的東西。他一定在水裏發現了什麼，更甚至，他可能已經找到沉船位置了。”
文錦接過銅魚仔細一看，不由有些驚訝。那銅魚的樣式非常奇特，雖然魚鱗的縫隙裏全都是白色海鏽，但很明顯能看出來，魚的眉毛的部位做成了兩條蛇的樣子。
這種蛇眉銅魚，在市面上從未見過，她一時也不知道出自於何人之手。不過解連環說的沒錯，吳三省定然是發現了什麼。
她定了定神，把銅魚還給解連環，然後飛速下達指令，“四地，你水性好，先到發現三省那裏仔細查探一下，其他人做好準備，隨時替他。”
“是！”
考古隊員們有了主心骨，立刻精神滿滿地開始了工作。或許他們也憋着一股勁，一定要找到那艘海底沉船，否則，吳三省的犧牲就白費了。
有了這樣的積極心態，很快，他們找到了那個隱藏得十分巧妙的洞穴。並且，在沒有“仙人引路”也沒有解連環蓄意引導的情況下，僅僅憑藉文錦尋龍點穴的功夫，竟然直接找到了海底沉船墓的位置。
我不由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甚至有點懷疑起了我這個“專家”存在的意義——果然她當時許我進隊，完全就是因爲吳三省吧。
隊員們也是一臉驚喜，畢竟他們一開始，只以爲這是一艘明代沉船，但現在突然發現，這艘沉船大到不像話，並且極有可能是明代某位名人的墓葬，這意義與一開始可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能夠順利發掘這座墓葬，那他們幾個，可就要留名青史了！想到這裏，衆人頓時更有幹勁，決定分組下水直接開始定位。
結果驚奇地發現，在沉船墓的側邊，竟然有一個通道，上面有下鏟的痕跡，衆人紛紛猜測，這是不是三省哥做的。文錦對吳三省下鏟的習慣很熟悉，她看着，覺得有些地方並不像是他的手法。
她皺了皺眉，想到這是海里，受力情況跟陸地不同，便也沒有深究。於是，沿着通路行進了一段後，她打了手勢，帶着組員回到了船上。
與吳三省談了這麼久的對象，她也從他那裏學到了一些定位的本事，依據她估摸到的情況，她把墓室的大體結構畫了一下。
坐在皮艇上，她看着“土”字形的墓室結構圖，陷入了沉思。我坐在她旁邊，粗略看了一眼，不由更加佩服她，這海底墓的墓室結構幾乎就是她畫出來的樣子。解連環的臉上，也不由帶上一絲對於文錦的忌憚。
我悄悄問張起靈，“你探穴定位的話，能定這麼準嗎？”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嗯，好的，我懂了。
……
沒多久，海面上風突然大了起來。齊羽起身，望了望天色，神情突然一變，“要糟！”
他搖搖頭，嘆道，“不巧，只怕我們是要碰上夏季風暴了。一個不小心，我們得死在這海上。”
霍玲瞪了他一眼，“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她也有些害怕，卻不知爲何看了眼張起靈。我好奇回望，就見她朝我哼了一聲，然後抱緊文錦的胳膊，“怎麼辦，文錦，我們會不會有事？”
文錦其實也有些緊張。她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此刻，她必須挺起事來。
她問，“齊羽，據你判斷，風暴大約多久能過來？”語氣裏，顯然十分信任對方的判斷。
齊羽道，“最快半個小時。我們跑不了的。”
皮艇現在在海上，要划到岸邊起碼得幾個小時，別說風暴，就算來一條魚，我們也比不過它的速度。
文錦一時之間有些後悔自己判斷失誤，讓漁船回去，只留幾艘皮艇，這個決定其實錯到離譜，但此刻後悔也沒有用處，得抓緊想辦法。
解連環提議，“下面海底墓內不是有一段可以躲避嘛，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進入墓室。
“如果沒有地方遮擋，我們這幾艘小皮艇，只怕很快就要被捲入風暴裏，然後被撕碎。即便潛入水裏也沒有多大用處，如果潛水深度不夠，一樣會被捲走。”
文錦想了想，咬牙道，“好。收拾裝備，我們下水，進墓！”
於是，十分鐘後，我們便下餃子一樣翻進水裏，帶着沉重的設備潛進了沉船墓。
……
通往海底墓內部的那條通道，之前我和張起靈以及解連環，實際都已經走過。解連環在前邊“探路”，張起靈第二，後面是文錦，齊羽，我，霍玲，周元，肖達和李四地，幾個人排成一溜兒，依次慢慢往裏進。
很快，他停了下來，衆人有些莫名，前頭突然冒出來一大灘像是墨汁一樣的黑色，迅速蔓延過來。
我對這東西比較敏感，幾乎是一瞬間，我就認出這是一堆女人的頭髮，而且，這頭髮是“活的”。
就近拉住左右兩邊的人，我使勁一蹬牆壁，便帶着兩人退出去十幾米。原先在最後邊的三個人手忙腳亂地跟着我往回遊。
張起靈離解連環更近。在解連環被頭髮纏住的一剎那，他拉住解連環和他後面的文錦，往牆壁上一蹬，不知踩到了哪裏，牆上一下子彈出來一塊石板，巧之又巧地把頭髮攔在了後面。
衆人心稍稍放下，他便帶着兩人往我這邊遊，然而只聽一聲鈍響，牆壁立刻凹進去一塊，接着大量氣泡冒了出來。
我們一行九人不管遠近，頓時都被捲進了漩渦裏，成了一鍋七葷八素的餛飩。
不久之後，我們總算平安進了那間泉眼通着的耳室。浮上水面後，文錦十分謹慎地先開了儀器，確定墓室裏空氣無毒可以呼吸，這才胳膊一撐坐到池沿上，摘掉頭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衆人七手八腳地把儀器設備也都撈了上來，在耳室裏找了塊地方擺好，才頗有些劫後餘生地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休息了沒一會兒，他們就注意到了這間墓室裏擺放的瓶瓶罐罐。職業病使他們忘記了疲憊，忙對着一堆的青花瓷長頸瓶開始了研究，一會爭辯一下窯號，一會推測一下年代。一時之間，耳室裏都是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我注意到，這耳室裏昨天留下的痕跡都被清理過，包括腳印和灰塵。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視線開始仔細掃過耳室內的裝潢。
昨天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沒有看過這些陪葬品，現在想來，這汪藏海當年絕對是個非常有權勢，且有過很大成就的人。從霍玲他們的對話中可以推斷，光這些瓶瓶罐罐的，在考古史上就能留下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更別說之後他們可能會發現的後殿那口金棺，以及幾人合抱的金絲楠木柱了。
不多會兒，這姑娘不知有什麼發現，走過來嬌聲問張起靈意見，結果，張起靈瞥了一眼，也不知看沒看清，就轉過頭去，“不知道。”
我沒忍住，噗嗤一下子笑了出來。霍玲頓時氣鼓鼓地把瓶子硬塞給他，“小張，不許你敷衍我！你仔細看看再說話。”
張起靈嘆了口氣，只能去看，結果這一看，他就愣住了，忙起身過去，把所有的青花瓷瓶翻過來看了看，果然瓶底都有一個類似於編號的東西，他把瓶子按照瓶底的編號排好。
我跟着過去，就見他表情一時驚愕，一時瞭然，一時又滿是疑惑。我何曾見過他這樣豐富的表情，不由覺得有趣。
衆人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他拿着最後一隻瓷瓶，看了許久，才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衆人。
“我懷疑，這座沉船海底墓的主人，就是明初的鬼手神匠汪藏海，這些瓷瓶記錄的，是他主持修建的雲頂天宮。”
衆人都有些不信，跑過去按照他說的仔細一看，都目瞪口呆起來。傳說中汪藏海是利用巨大的風箏和大量金線造成了雲頂天宮的假象來取悅朱元璋，但是，這瓷瓶上的畫明顯是說，他真的修建了這樣一座美輪美奐的天宮。
如果是真的，如果他們能夠從這座海底墓找到雲頂天宮的線索，那麼，這將是中國歷史上最匪夷所思的發現。
這下子，衆人都興奮起來，霍玲一看自己引出這麼重大的發現，不由欣喜若狂。
我明顯看到張起靈鬆了口氣，估計是他想借這個由頭幫解連環把衆人留在墓裏。沒等我說話，後襟突然一緊，腳就離了地，接着，臉上被人啵唧親了一下。
？！
我捂住左臉，震驚地看着同樣一臉震驚的霍玲，她正捂着嘴，睜大的圓眼裏很快蓄起一圈淚水。
我:“……”
霍玲擦着淚，扭頭跑進了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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