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三四
正這麼想着,一塊隱藏在頭頂的煤塊一樣的特殊礦石突然引起我的注意。
事實上,這塊礦石几乎與泥土融爲一體,周圍黑乎乎一片,按理來說,我是不可能發現的。即使會被發現,那也是黑瞎子這種黑暗中視力頂尖的人才才能做到的事。
然而就如同有感應一般,走到那附近時,一種強烈的直覺讓我一下子擡頭,發現了它。
在手電的光圈照耀下,黑色礦石折射出奇妙的光彩,形成五彩光暈。我自裝備帶上取下摺疊刀,將它挖了出來。
礦石大約巴掌大小,掂着並不重,和普通煤塊差不多。但這裏明顯不是煤礦,那麼這塊礦石的作用就實在令人疑惑了。
我回頭,準備遞給他們兩個看,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煤塊突然產生了變化。
黑色的表皮嘩啦一下裂開,內裏像是完全液化一般,濃厚的石油一樣的物質猛地竄出,朝我激射而來。
張起靈眼睛瞬間睜大,二指閃電般伸出,一下子夾住了它。“液體”後繼無力,無法前進,開始掙扎起來。
我仔細一看,張起靈手上夾的哪裏是什麼液體,分明是一條長滿黑毛的小蛇,那如同液體反光的,正是蛇身上油亮的“髮絲”。
“這礦石竟是活的?”黑瞎子驚訝極了,“這是什麼?蛇?這竟是蛇礦嗎?”
看到這黑毛蛇,我不禁厭惡地皺起眉頭。這讓我想起之前遇到的“黑飛子”,隱藏在他們身體裏,代替骨頭髮揮作用的,就是這種蛇。
這種蛇的黑毛會刺入人的肌肉,控制人體行動,令其做到常人無法想象的動作。除非從關節處將蛇切斷,否則即使砍掉腦袋,屍體也能繼續行動,十分難纏。
狗五爺曾經說過,這黑飛子有兩種,一種是死的,也就是蛇寄生在屍體上,讓屍體行動,一種是活的,即蛇卵在人體內孵化,寄生在活人身上,控制人的行動。
活的相比死的,要更難對付。
幸運的是,我遇到的兩種,都是死的。
我本來想讓張起靈直接捏死這條蛇拉倒,不過黑瞎子攔住了張起靈,他的理由很充分。
“你看啊,這麼大一條礦脈,到目前我們就發現了這麼一塊礦石,由此可見這東西究竟多麼稀缺。”
“稀缺代表什麼?代表珍貴,代表值錢啊!”說着,他陷入了暢想,“這蛇帶出去問問生物學方面的專家,說不定還是什麼有名的品種呢,嘿嘿,或許咱們還能到手點獎金。”
我忍不住潑他冷水,“我們沒有血清,這蛇很毒,咬誰誰死。”
黑瞎子很光棍,攤攤手道,“比起被蛇咬死,我更怕窮死。”
我:“……好吧。”
算你厲害。
想了想,我說服了自己,“張啓山既然安排人來發掘這礦脈,就代表黑毛蛇一定有特殊的用處。”
往好處想,說不定我們能借此發現一些被隱藏起來的祕密呢?
這樣想着,我掏出軍用水壺,畢竟我也用不着喝水,便把水勻給他們兩個,然後直接把蛇從狹小的壺口塞了進去。
小蛇只有指頭粗細,體長大約二十公分,恰巧盤踞滿大半個水壺。相比我之前見過的、隱藏在人的身體裏的那種,體型可以說是非常嬌小了。
張起靈從包裏掏出一截繃帶,疊了幾層後包住壺口,用線纏緊。蛇盤踞在壺裏無法蓄力,壺口又有東西遮擋,這樣蛇既不會憋死又不會跑出來。
三個人裏就我不怕蛇咬,所以我沒有讓他們接手,直接把水壺掛回了腰上,準備帶出去讓狗五爺找人研究一下。
原地休息了一會,我們便開始繼續探索,礦井很大,礦道數量也多,我們需要每一個細節都探察一遍。
事情開始不對勁,是在走過兩個岔路口之後。黑暗中,我的視野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原本應該只能看到手電照到的部分,也就是眼前的礦洞。可是,我的視線中,居然像是閃回一樣,看到了一個房間。
我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像是蒙着一層水霧。房間裏開始出現人影,耳畔也慢慢浮現聲音,像是從遠處逐漸拉近。
我停了下來,身後已經沒有張起靈和黑瞎子了。
這附近應該有什麼干擾神經的東西,我已經開始產生幻覺,這種情況下貿然前進並不明智。
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在哪裏。
這樣想着,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我能看到,自己被人裝在一個袖珍籠子裏,用手提着疾步往前走去。
房間很大,深處坐着一個老人家,臉上花白鬍子,皺紋遍佈,穿着的衣服樣式很古老。
提着我的人在他面前停下,十分恭謹地雙手遞上,“王蛇找到了。”
聽聲音,是個年輕的男人。
老人摸着鬍子,點了點頭,隔着籠子,從縫隙裏仔仔細細地將我、或者說所謂的王蛇看了一遍,然後起身接過袖珍樊籠,沒管那男子,徑直往房間後面走去。
他在博古架上按照規律移動了幾個花瓶,然後便走進了緩緩打開的暗道。
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停下來。我驚訝地發現,在黑暗中,我的視野變得尤爲奇特。
彷彿有無數光點慢慢匯聚,如同螢火,又如同璀璨星河。萬事萬物都像是由光點組成,結構、特性一覽無遺,又瑰麗至極。
我看到,這是一個古香古色的房間,樑上柱間掛着暗色的幔紗,看上去像是女子深閨。
然而正中擺放的並非什麼玉枕紗櫥拔步牀,而是一口大黑棺材,黑漆漆地隱匿在黑暗中。
老人家把蛇放下,一盞盞地點亮了旁邊架子上的油燈。房間開始熱起來,橘色的光輝將黑暗照亮。
他走到黑棺旁,啓動了機關,黑色的棺材如蓮花般緩緩綻開,棺底升起,露出躺在裏面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穿着繁複又華麗的衣衫,膚色慘白,發如烏木。然而在我的視線中,她的臉上如同蒙着一層霧氣,無法看清長相。
但老人卻彷彿並不受影響,用一種奇異的帶着狂熱的眼神看着女人,然後虔誠地跪下,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
那是一種奇怪的語言,我聽懂了。
他說的是,“願天不亡我張家。”
我愣了一下,張家?是我想的那個張家嗎?
隨着老人的額頭觸地,女人睜開了眼睛,我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籠子就被女人抓在了手裏。
下一瞬,我、或者說小蛇就被細長的手指自籠子中扯了出來,捏着丟進了一張塗着口脂的嘴中。
我:……救命!
就當我以爲,這個以蛇爲主角的幻境即將到此結束,我能清醒過來的時候,事情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我的視野變了。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抓着的、已經被扯爛的籠子,以及下面跪着的老人,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我:……噦。
不論是被人活喫的小蛇,還是生吞活蛇的猛人,這兩個主角我都不想當……好想吐。
不過幻境裏我什麼都不能控制,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這雙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
我看到女人隨意地將籠子丟在地上,然後對着老人,用乾涸的、彷彿幾十年未曾喝過水的嘶啞聲音道,“扶靈……回鄉。”
什麼?
我一愣,fu靈?是伏靈還是扶靈?
以前聽說過,在喪葬習俗中,由亡者的親近之人擡棺前進,護送棺木回鄉,即爲扶靈,意爲護送亡者最後一程。
她說的如果是這個詞,那麼,是有人死去了嗎?張家人?
未等我想個明白,女人就累了一般,閉上眼睛,重新躺了回去。不多久,我就聽到機關響動的聲音——
黑色的棺木恢復了原樣。
這人起來,被人跪了一下,吃了條蛇,說了句話,就又睡了。
我一時有些無言,只能跟着她一起,安靜地躺在黑漆漆的棺材中。
很快,我聽到外面有人進來,腳步十分輕盈且迅速。我能感覺他們繞着黑棺不知做了什麼,然後擡起棺材,步伐穩健地走向未知之地。
一路安靜無聲,靜謐至極,只能聽到燈芯嗶啵炸開,燻蒸起嫋嫋青煙的輕微聲音。
我聽到有人輕輕晃了晃鈴,清晰的思維突然遠去。伴着清脆的鈴聲,有人高呼一聲,“扶靈!”
再然後,猛烈的風聲傳來。
幡動。
……
等棺材蓋再次打開的時候,女人已經被擡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有人點起了燈,將女人從黑色的棺中取出,帶着她穿過迷宮一般的通道,然後將她放入了深藏在這裏的、另外一口未曾闔蓋的棺木中。
這口棺材極爲特殊,在黑暗中竟好似散發着瑩瑩光輝。
他們割破了女人的手腕,殷紅的血流了出來,落到一旁的碗裏。碗中除了女人的血,還有鮮紅的、剛剛被榨取出來的花汁。
這種花汁能夠讓女人特殊的血液延長保存時間,以便他們將血帶到另外一個地方。
而且兩者在這個地方會發生一些特別的反應,成爲一種“藥”。
女人手腕的傷口已經肉眼可見地癒合起來,他們卻恍若未見。他們知道,只有在這裏,在這個特殊的地方,他們才能取到女人的血液。
而他們被允許做的,也僅僅只是取血而已。
做完這一切,這羣人便合上了棺蓋,一句話也未曾說,帶着已經完全混合起來的紅色液體,安靜地撤出了這片不被人允許進入的“禁地”。
他們要在血液徹底冷下來之前,趕到那個人所在的寺廟。
有人說,他們的根源已經腐爛了,瓦解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他們並不相信。
他們的守護者仍舊在這裏,仍舊會守護着他們。而且新的族長即將誕生。他們的家族會迎來新生——
在這個冬日,在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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