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四九
我估摸着雕像的形狀應該就是在上面看到的那個“長生天”。
不過這裏在幻境中沒有出現過，具體下一步該往哪裏走，我沒太有把握。於是後退一步把主動權交給他們兩個，只提醒道，“這裏有可能會出現一種一人多高的人面怪鳥，飛行時無聲無息，但爪牙鋒利，口中有猴，對聲音十分敏感。要小心。”
張起靈和黑瞎子對視一眼，然後腳步輕盈地朝着雕像那邊走去。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火山灰的氣味，讓人聞上去很不舒服。我倒還好，屏住呼吸就行，他們兩個已經翻出了防毒面罩扣在頭上。
黑暗中還傳來黑瞎子嗡嗡的感慨，“上了年紀了，得保護好呼吸系統。”
我覺得有些好笑。
爲了遷就我和張起靈的採光需求，黑瞎子沒有摘掉墨鏡。這這種情況下，外邊又扣上一個防毒面罩，兩個圓溜溜的鏡片裏露出裏面漆黑的墨鏡……咳。
實在是有些難爲他了。
一路都十分安靜，腳下鋪着的是黑色的磚石，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紋，鞋子踩在上面無聲無息。
橫穿過廣場後，眼前是一排黑色石料雕刻成的欄杆，一米一根，沿着邊界整齊排列。
柱子之間耷拉着二指粗細的鏈子。
外面是一片漆黑無垠。
我站到欄杆旁邊，打了一顆照明彈，明晃晃的光把周圍的環境照亮。
藉着光能看到，廣場外面應該是一條寬廣的護城河，下面霧氣瀰漫，看不清是不是有水。
往兩邊看看，同樣是一團霧濛濛，什麼都沒有。
照明彈落到下方霧裏，燃燒完畢後，周圍重新黑了下來。
“我記得，通往‘往生殿’的長生階之前，也有這樣一片廣場。不過應該不是這個，這裏沒有拱橋。”
我收回眺望的眼光，無奈嘆了口氣，遺憾排雷。
印象中，那座二十拱橋橫跨兩岸，以此推斷這護城河至少也有六十多米寬，以我的目力，竟無法從黑暗中看清對岸的場景。
天殿位置在哪裏，看來還有的找。
黑瞎子勘察完周圍，回來後也是一副遺憾的表情。“這裏是一個懸臺，除了我們打洞那面是石壁，其他三面都是欄杆。根本沒有路通往其他地方。”
照明彈熄滅後，他看到的東西更多。
指了指另一面隆起的黑暗，他道，“那邊有一片建築。我們進山的路稍微偏了一點，看來得想辦法飛過去了。”
六十米寬的天塹——
我摸着下巴提議，“要不然想辦法招惹幾隻人面鳥？雖然爪子很鋒利，口中猴也不好對付，不過它們飛得確實很快，控制好方向的話，越過護城河沒有問題。”
黑瞎子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怎麼抓捕，你有計劃嗎？”
我湊過去，這樣那樣解釋一番，“幻境中這鳥嘴巴特別大，如果咱們能準備一個結實的口嚼子套住它的頭，就能防止口中猴脫出，甚至能掌控方向。至於抓捕，我……”
“下面有東西。”
本來在一旁找路的張起靈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誒？是什麼？”
我忙起身準備過去。
張起靈卻搖頭，“霧氣太濃，看不清。我下去一趟。”說罷，他直接掏繩子，在欄杆上打了個結，另一頭垂下去，然後綴在繩子上迅速滑了下去。
動作快得我都沒來得及攔。
我比較擔心的是下面會有什麼奇詭生物。一般這種幾乎獨立於外界生態的環境中，如果有生物存活，那麼不論形態還是特徵都會異於常見物種。
比如那體型巨大的蚰蜒，在磚縫裏都能成長到巴掌大小，如果沒有縫隙壓制，它們會成長到多大？
我打着手電在上面眼巴巴看着，繩子動了動，很快鬆弛了下來，張起靈應該已經落了地，並且鬆開了繩子。
這麼看來，下面並沒有水，就算是有，也不會太深。
安靜持續了好一會，下面傳來斷斷續續的敲擊聲。
意思是讓我們下去。
我看了一下黑瞎子，率先翻過欄杆，拉着繩子往下跳。廣場下邊是石頭壘成的河堤，十分粗糙，沒有經過打磨，有很多凸起。
在凸起的縫隙裏，我還看到一根巨大的楔子，上面拴着粗壯的鐵鏈，一直延伸到霧氣深處。
越往下霧氣越濃重，而且裏面不知道混雜了什麼東西，手電光打上去就變成了慘綠慘綠的顏色，十分駭人。
拉着繩子在凸起的石頭上面落了兩次腳後，我順利着陸，腳落在了一片冰涼的水中。河底有細沙，還有一些大石頭，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
幸好水不深，只到我的膝蓋，是活水，還能緩緩流動。拿手電照了照周圍，恰好看到不遠處立着一個人影。
於是我鬆開繩子，打着手電涉水過去。張起靈站在那裏，面前黑黢黢一片不知道是什麼，高低不平，奇形怪狀。
看見我，他讓開一點，指着那些凸起道。“下面全是石俑。”
石俑？下面？
我有些疑惑，應該放在殉葬坑裏的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護城河裏？
走近了才發現，在靠近護城河中央的部分，是一道一米多深的殉葬渠，裏面立着一堆面目模糊的人俑和馬俑。
水面沒到石俑的腰腹往上，露出水面的部分是乾的，上面有一層一層的水紋，水裏還有一些戰車的殘骸，看樣子是青銅材質，已經鏽跡斑斕，垮塌成堆。
估計一開始這些陪葬的人俑都在水下，後來因爲某些原因導致水位下降，這些人俑才慢慢露出水面。不過，光打到水底，並沒有看到下面爛掉的青銅車架有移動的痕跡。
我摸出摺疊刀，正打算從石俑上刮下一點粉末來，就被張起靈攔住了。
“看到這上面的蛇紋嗎？”他的聲音隔着面具不太清晰，但卻帶着一絲凝重，“這些俑是用一種特殊的香石做成的。”
他解釋道，一般香石是指產自陝西漢中的一種蛇紋石化大理石。本身石頭並沒有香味，是因爲附近有腐化的含有香料的植物，這些物質會沿着石頭的紋路滲透進去，儲存起來，纔會釋放香味。
當然，製作人俑的石頭並不是這種，不過經過特殊處理後功用卻十分類似。不同的是，它們存儲的並非香料，而是一些有毒的菌類提取物，經過濃縮異化之後，會產生非常強烈的致幻效果。
至於作用機理，則是與這護城河水有關。當初建造地宮時，他們已經預想到有一天河水會乾涸，所以做了另外一種巧妙的預案。
石俑在水底時，石頭表皮的封層會阻止水的滲入，同時也會防止內裏儲藏的毒氣溢出。
當河水減少，水位線下降，石俑露出水面後，潛藏在石俑中的毒氣機制就開始運行。周圍空氣溼度大，石俑表層的封層被腐蝕風化後，毒氣就會溢出，連帶着水霧蒸騰而起。這整片空間裏綠濛濛的霧氣，就是因這河水而產生。
當然，護城河干掉之後，石頭裏隱藏的毒氣也不會停止釋放，只是會變緩。屆時，只要不亂動石俑，就不會中毒。
“總之，不要碰到水面之上的部分。”
我點點頭，收回手。突然想起來什麼，我拉開揹包，把窩在裏面的齊羽掏出來，他表情奇怪地發出無意義的低吟，應該是不小心吸入了毒氣產生了幻覺。不過量不大，不足爲慮，所以給他扣上面罩後就又塞了回去。
這時黑瞎子也下來了，他看了看這水裏幾乎有二十米寬的車馬俑殉葬渠，問道，“咱們接下來，往哪走？”
張起靈道，“去下游。”
——
我們沿着河水往下游的方向行進，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只有我們腳下涉水時嘩啦嘩啦的聲音。
水雖然不深，但走起來阻力不小，我們乾脆脫掉棉衣，用防水布包起來，然後下到殉葬渠裏。渠裏水深大約有一米五左右，小心避開車馬俑，我們腦袋頂着裝備包慢慢地遊了起來。
防毒面罩的濾毒罐不能進水，他們兩個頭頂跟豎着條天線似的，十分滑稽。
也不知道遊了多久，水裏的車馬俑已經沒有了，估計是走到了河渠的盡頭。我擡頭，終於看到前面一片黑乎乎的河壁。
眼神最好的黑瞎子發出一聲“嚯~”，指着那邊道，“好傢伙，你們猜那河壁上刻着什麼東西？”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拿手電照來照去，光照範圍太窄，看不見全貌，只勉強辨認出應該是類似佛像的雕刻，工程量十分龐大。
張起靈看了看，沒有說話。
黑瞎子手搭涼棚，一副見了世面的樣子，道，“說出來你們都不敢信，這是在這兒刻了一座千手觀音像啊，這規模，得趕上樂山大佛了——就是有點醜。”
我覺得有些不對，招呼過黑瞎子注意閉眼之後，摸出照明彈後一下子打了出去，周圍瞬間變亮。
那所謂的“千手觀音”也露出了本來面目——身着鎧甲，怒目圓睜，身後有十二隻手呈環形排列。
常見的千手觀音造像，除了真的千手外，還有一種是42隻手，中央兩隻手合掌，左右兩側各二十隻手，每隻手代表25只，象徵千手。
這河壁上用黑色石料雕刻成的“菩薩”明顯不是千手觀音，而是更加兇惡可怕的另外一種存在。
張起靈也看到了雕像的全貌，他低聲喃喃，“……萬奴王。”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
傳說中東夏的開國皇帝，是不是、我是說，他可能有點過於自戀？在自己的陵墓裏刻下這麼龐大的雕像，目的是什麼？讓人瞻仰？上香供奉？可這不是護城河盡頭嗎？莫非想要山川河嶽盡入我懷？
卻見他很快調整好思緒，伸手在水流中感受了一會兒，慢慢遊到雕像下邊一個隱祕的角落裏，然後潛了下去。
我跟過去，看到他在水底撥弄了一會，從河壁上摳下來一塊大石頭。又幫着一起搬開幾塊大石頭之後，水下竟然露出一個方形的洞。
裏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方。
突然，隔着水，我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
探出頭，就見後邊黑瞎子捂着面罩兩個圓圓的鏡片，還在原地沒動。
“喂，喂？能聽到我說話嗎？我說二位，還沒好嗎？可以睜眼了嗎？拉燈了叫我一聲唄？……”
我抹了一把臉，嘆了口氣，差點把他忘了。
把張起靈也拉出水面，我商量道，“我們沒帶潛水裝備，我先進去探探路，沒有問題你們再進。”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水下這條通道有多長誰也不敢保證。萬一有幾十上百米，又或者下面有機關暗道，他們兩個根本不可能憋氣這麼久，我不先探過路，怎麼敢讓他們直接進去。
張起靈突然摘掉面具，目光沉沉的看向我，我嚇了一跳，“你不怕中毒？快戴回去！”
他沒理我，從包裏掏出來一捆繩子遞給我，“帶上這個，遇到問題打暗號，我們拉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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