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蛇與花(下)
“我說解雨臣,你這是豬鼻子插蔥,裝蒜呢?”年紀最長的那個男人不滿地看着解雨臣,一副被解雨臣戲耍了的樣子。
這個幾個人在解雨臣的記憶裏有些許印象,但他卻對不上名字,只知道是吳邪的幾個堂叔,不免莞爾道:“豬鼻子插蔥裝的是象,不是蒜。而且,你們只查到我將吳邪帶入了長沙解宅,怎麼就沒查到吳邪已經死在了錢塘江上呢。”
“你什麼意思?”吳家幾個男人對望一眼,解雨臣讓下屬將一卷錄像帶放入了客廳的放映機裏。幕布上投影出的是白蛇將一個少年扛着走上游艇的畫面,然後解雨臣按了快進,在吳邪出現的時候停下,他從錢塘江邊走入了白蛇扛着的少年所在的遊艇,然後遊艇被駛離了港口。過了沒多久,又有一個吳邪出現了,而且和一個疤面男人交談了片刻,便回了碼頭,而那刀疤男子則上了一艘小艇駛入了錢塘江深處……
“這是警局差點立案的廢稿。”解雨臣將黎簇當時的口供拿了出來,同時,也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支錄音筆,裏面播放的是吳邪的聲音:
“以後,這世上沒有吳邪,只有我齊羽!”
大廳內出現了片刻的安靜,吳家年長的男人看了幾個兄弟一眼,道:“就算你抓的那個人不是吳邪,可你也應該把那個人交給我們處置。”
“憑什麼?”解雨臣有些好笑地勾起脣,道:“就憑你們這麼些年來,都分不清誰是真的吳邪誰是假的吳邪。”
“你,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幾年前就……替代了吳邪?”有人沒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了的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我和你們說這些,是因爲吳邪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摯愛。我尊重他的奶奶,可是你們別忘了,這裏是長沙,不是杭州!”解雨臣目光裏的笑意淡去,他雖然仍舊保持着微笑,但眼裏的冷意卻是讓這幾個常年幹黑活兒的人清楚,他們的到來踩到了解雨臣的尾巴,而那恰恰是老虎的尾巴,在長沙,解雨臣就是在解九爺退隱後唯一的一隻猛虎。
“而且,吳邪到底有沒有進過解宅,難道你們的鼻子嗅不出來麼?”解雨臣說到這裏,眼中的譏諷和厭惡已經變得明顯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花兒爺說笑了,我們又沒帶狗來,不過,我們會將你的意思轉告給老太太。”另一個人開了口,年長的那個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和兄弟一起離開了。畢竟,如他所言,這裏是長沙,當年老九門在長沙被張啓山的妾室陳玉樓設計得分崩離析,死的死,走的走,只有解縉這一脈還堅挺在長沙,經過了軍閥,民國又軍閥,至張日山一統中國的數次政權變動,即使後面九門重組,但可以說沒有哪一脈在長沙可以撼動解家。而且吳家現在主要的勢力也是在蘇杭一帶,長沙雖然有堂口但也不可能和解家硬碰硬。
“這鼻子,還真不如沒成人型的狗好使呢。”解雨臣在吳家的人離去後,冷冷笑了一聲,這吳家除了怕是除了吳五狗和他的三個兒子,還真沒人知道齊羽冒充了吳邪這麼多年,尤其是吳邪的奶奶。
吳家的人走後,解雨臣回到臥室裏翻看了一下這幾天的開支進賬,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疲倦,便倒在牀上睡了一覺,直到傍晚才醒來。他的午睡時間從未有這般長,也沒有這般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才閉上眼睛,天就黑了一樣。
黃沾已經將毒蛇都拔牙處理了,解雨臣立刻就讓人將毒蛇放入了地下私牢裏的水池中,水池的水已經被放幹了,數百斤重的毒蛇從一袋袋的大麻袋裏被抖落了進去,很快便黑壓壓地鋪滿了整個池子。在這系列的動作動靜不小,齊羽卻仍舊維持着昏迷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倒在刑架上。
解雨臣上前探了他的脈息,看向在水池四周設斷蟲道的屬下,道:“這池子的高度不到三米,往日丟人進蠆盆,爲了防止人逃出,要毀其雙臂,使其失去攀爬的能力。”
那兩個曾拔掉齊羽指甲的男子起身向解雨臣走了過來,請示道:“花兒爺,毀人雙手之力,可以直接斬斷手腕手臂,也可以挑斷手筋,還有一種……只需一根銀針,便可斷其手臂上的肌肉組織。這一種刑罰,用的時間要長一些,也會痛得更久,不過修養幾月即可恢復。一般,用以懲治犯了重過但罪不至死的族人。”
解雨臣點了點頭,向他二人道:“你們便用第三種。”
“是。”那兩個男人拿出刑具架上的針放在火燒烤炙,銀針比之前解雨臣用來電吳邪的要粗長許多,扎入齊羽的手臂後可以看見肌理明顯的向內凹陷了一圈,針插入一半,便在二人指尖的轉動下如一根攪拌肉餡兒的細筷子,在齊羽手臂上的肌肉中切割破壞。
齊羽是被疼醒的,可是這次的疼不止是雙臂,他的喉嚨也在發痛,想叫卻因爲嗓子早在先前的喊叫中受傷,只能發出如磨砂般的沙啞。
“你怕蛇,是嗎?”解雨臣擡起了齊羽的下巴,在齊羽雙臂一處攪動的針退了出來,可以明顯地看見那長針進入過的幾處地方皮肉下都有着不正常的暗紫色,而且那明顯是覆蓋肌肉的地方,好似只軟趴趴地搭了塊變色的皮在上面,看着頗爲詭異可怖。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齊羽的眼淚噙着淚,他看着水池中游走的羣蛇,五顏六色,鱗片反光的樣子,莫名覺得一陣地反胃。
“呃……”針又扎入了他的手臂,齊羽似乎意識到了解雨臣的如此行刑的目的,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道:“解雨臣,你對我,當真就沒有一點憐惜嗎?”
“我給過你機會了。”解雨臣看着他乾裂的脣,低頭輕輕用脣蹭了一下,道:“你還是堅決要說殺了他,是嗎?”
解雨臣看向了齊羽那兩根失去指甲的食指變得黑紅的傷口,輕輕一嘆,道:“鬆開鐵鏈。”
“小花兒。”齊羽在鐵索鬆開的時候,似乎是想擡手抓住解雨臣,但他的手卻使不出力氣,哪怕只是一個擡手的動作,都疼得感覺整個人快炸裂了。是啊,他手臂上的肌肉組織大面積的被損毀了,那種程度僅次於挑斷他的手筋。
“別丟我進去,我……我真的害怕。”齊羽低下頭,似乎是在哭,解雨臣抓起了他,將他抱了起來,溫和地在他耳旁說道:“告訴我,吳邪到底在什麼地方。我帶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手臂上的傷也會好……”
“呵……我說了啊。”齊羽吸了吸鼻子,擡頭看着解雨臣,道:“我殺了他啊。你爲什麼就是不信?那麼捨不得他死嗎?”
解雨臣眼裏僅存的幾許柔情消失,他走向了蠆盆的方向,齊羽閉上了眼睛,豆大的眼淚滴落。很快地,他感覺身子凌空,繼而“啪”地一聲,墜入進了一堆涼冰冰、滑膩膩的生物中。一個活人落下,在沒有視覺,只是憑着熱量感知外界的蛇類眼中,這無異於飛蛾對光亮的追求。它們,趨熱。
齊羽能感覺到那滑膩的鱗片在他周身每寸皮膚上摩擦,能感覺他們吐出的舌頭在他的鼻子、嘴邊、耳朵上滑動。他想叫,卻更怕那些蛇會鑽進他的嘴裏,想睜開眼睛,也怕它們嘴裏流淌的毒液會弄壞他的眼睛,因爲越來越多的蛇覆蓋上了他的身體,密密麻麻地彷彿要窒息了一般,黑壓壓的蛇潮將他淹沒。
解雨臣不由自主地上前走了兩步,他知道這些蛇對齊羽基本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但是對他的心智摧殘絕對巨大,這麼多的蛇,即使被拔了牙齒,也有試圖去吞咬他的手腳、脖子等各處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解雨臣無法感同深受,硬要描述有些像被沒牙的老太太一口口地咬遍全身。這個比喻或許不太適當,但皆是會讓人頭皮發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解雨臣輕輕轉動着腕上的鑽石表,這是齊羽第一次賺到大錢後,給他買的禮物。他當時還嫌這表庸俗,但比起從未給他送過禮物的吳邪,他不由自主地戴上就再也沒取下來替換過。
“花兒爺。”黃沾從地下室外走來,解雨臣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說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我麼?”
“是九爺派人送了兩個人過來。”黃沾垂下頭,似乎有些不好開口。
解雨臣聽了他的話,沒有立刻動彈,他似乎是在等什麼。解雨臣愣了一下,他是想等齊羽開口求他麼?齊羽的雙手失去了力量,即使還能看見他在蠆盆裏蹬翻,但根本就無法甩下一條又條覆蓋在他身上的毒蛇。
解雨臣從刑具裏取出了飛虎爪,甩向了蠆盆裏的齊羽,精準地扎入了他的肩膀,隱約間他好像聽見齊羽叫了,他不知道有沒有蛇在這個時候鑽進他的嘴巴里,飛虎爪一收緊,便提拉了起來。
“碰!”齊羽被拉出了蛇池,然後重重地甩在了地上,他的嘴巴里確實有條掛了半截身體在外面的毒蛇,蛇的尾巴還一甩一甩的,似乎是在齊羽鑽入齊羽喉嚨裏的時候被他緊緊咬住了。
行刑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雖然時常執行折磨人的酷刑,但看了這景象還是覺得心裏發麻。解雨臣拽出了那條毒蛇,齊羽雙目緊閉着,臉上、腿上、臀上,還有受傷的手指上都掛着溼漉漉的粘液。毒蛇被拽出後,齊羽的嘴巴一張一合地似乎在念叨着什麼。
“他在說什麼?”解雨臣沒有低頭去聽,似乎是不想聽見那幾個字,他想要的是一個答案,而不是祈求。
“他……”傾聽齊羽說話的男人眉頭一皺,他其實並沒有聽清齊羽喊的什麼,只是這個表情卻可以被人解讀爲不同的答案,“屬下沒聽清。”
可是,他猶豫了,就是這一個猶豫的時間,令人覺得他是聽見了他不敢說的答案。解雨臣轉過了身,他似乎不願被齊羽的干擾心緒,揮手道:“把他弄醒,再丟入蠆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兩個行刑者看着嵌入齊羽肩膀的飛虎爪,一人抓住他的肩膀一人將那刺入骨肉的飛虎爪拔了出來。
“啊!”齊羽的慘叫聲很微弱,但他還是叫了出來,解雨臣沒有回頭去看那副景象。他知道,他很可能做不到再一次將齊羽推入蠆盆,他不想再一次去驗證他的心腸到底有多硬多狠。數十年前的畫面,瞬間閃過了他的腦海,他搖了搖頭,道:“爺爺派的什麼人來?”
“隨您處置的人。”黃沾將解雨臣引到了偏廳,裏面正站着兩個面容姝麗的少年男女,皆是身材姣好,穿着打扮十分符合自身氣質。少年俊朗可愛,笑容裏帶些許叛逆。少女留着波浪長髮,甜美的容顏有股天然的嫵媚。
“這是什麼意思?”解雨臣揚了揚眉,那一對男女立刻跑了過來,少女有些嬌羞又有喜意地道:“花兒爺,解九爺讓我們過來陪伴你,是擔心你會寂寞。”
少年微微擡了擡下巴,比起妙目含情的少女,多了幾分傲嬌和矜持。解雨臣懶得理會他二人,只是心裏卻在思索解縉送這對男女所要傳遞的信息。是望他放過齊羽?還是另有他意。
杭州·吳山居·吳宅
吳邪的奶奶聽了幾個侄兒的話,差點沒氣得高血壓發作,她舉着手杖佇在地上,道:“他可是我唯一的孫子,就因爲解雨臣幾句話,你們就真信了他的邪?”
“不是啊,嬸嬸。他的錄音、資料和給我們看的證據,都很全。”其中一人撓着頭,道:“而且,他和吳邪關係那麼好,就差沒上門求親了……我們,怎麼把人要的回來。”
“你還知道他對小邪有這種心思,你敢信他說的話?”吳家奶奶差點一棒子敲了過去,年長的吳天雄忙拉住了她,道:“嬸孃,您先彆氣,也別急。解雨臣不放人,咱們也沒辦法在長沙和他來硬的,不如,您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聯絡上些老朋友?把……不管那是真的小邪還是假的小邪,要處置也是該咱們來處置,想辦法把人先弄出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哼,我已經告知了副官。”吳奶奶的眼神很生氣,但是她眼裏的惡意卻不弄,幾個侄兒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副官是誰,她便嘆氣道:“這世上叫他副官的人,已經不多了。希望他能賣我老太婆一個面子,如果他肯出面就沒問題了。”
“嬸孃,您說的是前總統張日山?”吳天雄的話出口,其他幾人有些驚詫,他們裏面有人希望吳邪回來,也有人不希望吳邪回來,還有回不回來都無所謂,純粹看戲的。只是,這件事兒扯到了前任大總統身上,幾人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澎湃。
“可是,前總統之所以是前總統,就是因爲他當年忽然失蹤了二十多年,後來雖然有聽說他又出現,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他真的會去嗎?”吳天雄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小弟吳黃雄笑了笑,道:“大哥,這張日山能出現固然好,便是不行,咱們吳家也不能任他們欺負。現在嬸孃的三個兒子都不在身邊,咱們還是多做幾方面的打算吧。”
“行,我去聯絡一窮、二白和三省,讓他們儘快回來。”
“我去集結手下的人,實在不行,咱們就殺過去,搶他孃的!”
“哎,解九爺說起來還是嬸孃的表哥,也是咱們的長輩,我們還可以從他那兒想辦法呀。解雨臣這小子,總不至於連他爺爺的話都不聽了吧。”
吳家的幾個旁支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吳奶奶暫時穩住,待他們離去後,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管家才道:“夫人,您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哎,二白他們幾個,到底不是我親生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打算明日親自去一趟長沙。”吳奶奶緊握着手裏的柺杖,咬牙切齒地道:“齊羽也好,吳邪也好,就算是兩個人,也都是我老太婆看着長大。我就不信,他們真的會自相殘殺。要是解雨臣真的敢動我,我在長沙出了事,解家也別想好過!”
管家見老太太心意已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心裏只是覺得解家那邊的消息要是真的,這吳家內宅這些年的爭鬥可是相當精彩了,只盼老太太最後別被寒了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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