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勝負由他
朱佑樘點頭道:「有功,是要賞賜。」
隨即朱佑樘環視在場大臣一圈,道:「不過如今言賞,還早了一些,要等西北戰事平息之後再詳細論定。秉寬啊,最近你要多費心了,雖然從京師到寧夏千里迢迢,消息傳遞不便,但以你料事如神的本事,很多事都可以提前預警,朝廷要仰仗你啊。」
張周趕緊道:「陛下,臣何德何能,不敢居此重任。」
朱佑樘笑道:「你不敢居重任,誰敢呢?」
這既像是在問張周,也像是在嘲弄在場的大臣。
雖然今天大臣對張周的反對聲音很低,甚至只有謝遷出來調侃兩句,但皇帝還是能覺察出那些傳統文臣的意見很大,現在皇帝也就明說了,你們不服的可以站出來,認爲可以替代張周的,也可以站出來。
如果沒有……
那就閉嘴。
「對了秉寬,你認爲接下來,寧夏的戰事將會如何推進呢?在諸位卿家面前,但說無妨。」
朱佑樘最後好像又很理解在場大臣一般,眼看着滿朝大臣都被矇在鼓裏,還讓張周給衆人註解一下。
「回陛下,以臣認爲,韃靼此時士氣低落,但韃靼小王子絕對不甘心便如此撤出大明疆土,必定會劫掠於邊關,再伺機北撤,各路人馬應當通力協作,將其逼到進退無路的地步,形成合圍之勢。」張周分析戰局。
朱佑樘一聽,雙目都有些通紅,差點要當衆喊個「好」。
因爲這纔是他所追求的結果。
如果能把韃靼小王子和他的三萬兵馬一次給吞併,可算是他的終極夢想了,這樣甚至都不用親自領兵進草原了
。
李東陽道:「若一切真如蔡國公所言,韃靼小王子領兵於大明疆土之內折戟沉沙,那韃靼內部將會陷入動亂,未來數年甚至是十幾年之間,韃靼或已無與大明周旋之力。」
朱佑樘笑道:「李閣老,朕要的不是剪除他們的羽翼,而是要徹底扼殺如豺狼一般的韃靼人。朕也知要逮住韃靼小王子這隻狡猾的頭狼並不容易,但事在人爲,既是其主動來犯,主動投進陷阱之中,朕認爲,不該錯失這個機會。」
李東陽繼續道:「但陛下,此戰在大明疆土內進行,或禍及百姓,若戰事有所缺漏,將會威脅到關隴、平涼等處百姓的安寧。」
朱佑樘面色隨即不悅道:「如今已經防備嚴密了,還要怎樣?難道要朕御駕親征嗎?或者李閣老有更好的方略?」
李東陽沒想到,自己不過只是提醒皇帝,例行公事一般的奏言,都能惹來皇帝如此強烈的意見反饋,他也只能住口不言。
「好了。」
朱佑樘一錘定音一般道,「此戰尚且還在進行中,今日奏捷,只是給大明軍民提振一下士氣。西北各處的防範,還有何缺漏之處,糧草等調運還有何困難,諸位卿家可以暢所欲言,朕要的是全盤的勝利。」
馬文升道:「或可由大同出兵一路,擾亂於韃靼後方。」
以馬文升的意思,要給韃靼後方製造一點壓力,而有這能力的,自然是先前已經多次橫掠草原的王守仁。
朱佑樘卻擡手打斷了馬文升的話,顯得很果決道:「行軍調遣之事,朕自有論斷。朕會再酌情與諸位卿家商議……」
朱佑樘差點想說,你們就提供一下後勤補給的意見就行了,至於如何調兵,你們不用提,朕也不會聽,畢竟有秉寬在。
說完又覺得不妥,才說再酌情商議。
商議個屁。
朕不聽秉寬的,也不會聽你們的,難道朕沒腦子?
這種時候,聽你們的,最後戰局不盡如人意,那到底是誰的責任?
朱佑樘本意也是要以張周全面來主持這場戰事,以兵部作爲主導,他也並不認爲,這會馬文升這個吏部尚書就有資格去幹涉西北的軍務。
朝議結束。
不出任何意外的,張周在一衆人羨慕妒忌恨的凝視之下,隨朱佑樘一起往乾清宮商議事情去了。
君臣有重要的軍機大事要內廷密議,不跟大臣做商議……這種事換了以前,必定會有很多人跳腳,但換到現在……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幾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也明白張周對於大明軍政的不可或缺。
「劉閣老,這一戰,您看能接着勝嗎?」
戶部尚書佀鍾走到劉健面前,聲音低沉問了一句。
本來劉健還在跟馬文升談及有關吏部京察之事,聽到此話,側目看過去。
劉健沒說什麼,謝遷笑盈盈道:「勝了是張秉寬的功勞,敗了也是他的責任,不挺好嗎?」
甩鍋甩得一流。
佀鍾道:「戶部今年用在河工上的錢糧,比往常年少了很多,只怕陛下有意要在邊鎮用兵,這麼下去只怕是……」
「有事可以往上提。」謝遷道,「河工乃立國之本,這中原之地的百姓可都看着,不用在河工卻用在軍政上,這就是窮兵黷武的先兆。儒法立國,這就是捨本逐末。」
「還要提?」
佀鍾皺眉。
在佀鍾這樣新貴來說,他們以爲現在文臣秉承的是綏靖姑息的原則,大概是不去跟張周硬碰硬,不要去挑戰皇帝對於軍政大事的熱衷。
好像一切都是可以妥協的。
但現在謝遷也明確說了,儒官的原則是不能廢的,該強硬還是
要強硬。
劉健冷冷道:「若真亂了國之根本,大明將會走向衰亡,這是仁人所不忍見。戰場上也無百勝之將,更何況有人自來未曾在疆場立功,莫非他真有神助不成?」
言外之意,張周總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君臣的和睦,怎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
謝遷笑道:「難免會想到萬歲山上的毓秀亭,錚臣之道在於久持,而佞臣之道在於時寵……花無百日紅啊。」
佀鍾聽了這話,心情很古怪。
他很想說,能把張秉寬簡單歸結是個「佞臣」嗎?從哪看出來他「佞」了?跟皇帝關係是近,但問題是……
大明目前看來也是離他不了啊!
可現在內閣都奠定基調還是要跟張周爭,那他這個作爲傳統派系的文臣,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往上衝,除非他準備跟傳統派系對立,而這是他這樣根基不穩固的新貴所不能承受的。
他還需要劉健等人在朝中給他頂着,畢竟他很清楚戶部是皇帝下一個要收入囊中的六部衙門。
乾清宮內。
朱佑樘跟張周對面而坐,君臣之間毫無嫌隙,而朱佑樘也沒有過多去談論寧夏的戰事,而是跟張周閒話家常一般,談及朱厚照教育方面的事情更多。
但總歸,朱佑樘還是忍不住要提到邊疆之事。
「以目前所知,朱暉進兵河套之後,畏畏縮縮遷延不進,陝西監察御史、提刑按察使司已多番上奏參劾他,連軍中一些將領都看他不過眼,在軍中更是橫行無忌,河套之地冒功請賞……要不是現在戰事未休,朕很想把他拿回來,好好問罪。」
朱佑樘提到朱暉,恨得牙根癢癢。
張周想說,不是我導致這貨如此,而這貨本身就是如此,不然的話也不至於保國公的爵位他只繼承了一代,下一代就只能繼承個侯爵了。
矮子裏拔高,大明舊勳臣誰也沒比誰強,這會去計較誰更牛逼……毫無意義。
張周道:「陛下,只要保國公還能把住各要塞道口,問題便不大,這一戰還是要看寧夏巡撫楊一清和寧夏總兵官郭鍧的,此二人才是取勝的關鍵。」
朱佑樘問道:「那要是楊一清發現保國公未能全力進兵,他自己也畏縮了呢?」
「不會的。」張周在這點上,對楊一清倒是有幾分自信。
旁邊的蕭敬提醒道:「蔡國公,您莫非忘了,頭年裏,這位楊巡撫好像也並未跟韃靼小王子有實質的交兵,卻還是仰仗於安邊侯與之周旋。」
張周有意留心朱佑樘的反應,從朱佑樘沒怪責蕭敬便知道,蕭敬這話,明顯也是傳達自朱佑樘平時的擔憂,或者說是朱佑樘在他們面前表達出的隱憂。
在這一戰之前,楊一清的確不是什麼「正面角色」。
皇帝對楊一清這樣本身就不屬於張周派系的人,是充滿了懷疑的。
張周道:「韃靼如今所犯的,到底是寧夏之地,若後續戰事不順,即便寧夏官軍在花馬池一戰中取勝,也難以掩蓋兵敗之實。對於保國公來說,此戰可勝可不勝,只要韃靼撤兵便可,哪怕是被韃靼人擄劫了人畜,他也可以推卸責任。」
「但對於楊一清和郭鍧等人來說,是責無旁貸,對他們而言是無退路的。而且以臣對楊一清的瞭解,這點擔當他還是應該會有的……且他應該懂得審時度勢,知道此戰中,進比退所取得的戰略意義更大。」
這番話,張周就是全然出自對歷史的瞭解,靠歷史來總結楊一清是什麼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