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腳踩兩隻船
原本陸凌川是打算搬回青桐苑住的,但是由於昌平的傷勢一直沒好,下不了地,他就只能也繼續住在這裏。
於是便安排了一個跑堂的夥計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順便照顧重傷未愈的昌平。
“小公子請慢用。”
沒過多久,夥計就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到了陸凌川的臥房,笑着說了一句,緩緩轉身離開。
陸凌川剛拿起筷子,就發現碗裏沒放蔥,於是皺了皺眉頭,大聲道:“魏安?!拿點蔥來!不知道小爺我...”
可是話剛說了一半,他就突然愣住,拿着筷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那一瞬間,他纔想起來,魏安已經不在了。
原本已經走出門外的那名夥計也愣在了原地,轉身看着僵直不動的陸凌川,神情複雜。
陸凌川看着面前這碗不見一粒蔥的餛飩,苦笑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帶着魏安和昌平在拱橋下那處麪攤上三個人同搶一碗麪時的情形。
“哦...小公子,小的這就去切點蔥花!”
夥計反應了過來,急忙應了一聲,準備去取蔥。
“不用了!這樣挺好!”
可是陸凌川卻大聲說了一句,不再遲疑,端起餛飩埋頭吃了起來。
站在門外的夥計看着陸凌川孤單的身影,搖頭嘆息了一聲,緩緩離開。
喫完東西之後,陸凌川來到了另一間廂房,昌平靜靜的躺在牀榻上,呆呆地望着房梁。
聽到耳畔傳來腳步聲,昌平緩緩轉頭看了一眼,輕聲道:“十三哥...”
陸凌川走到近前,檢查了一下昌平身上的傷口,緩緩道:“感覺怎麼樣?”
那日一戰,昌平一人抵擋二十幾名殺手的圍攻,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三十幾處,如果不是救治及時,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昌平面色平靜的看着陸凌川,輕輕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自從昌平從昏迷中醒來知道魏安戰死的消息之後,就變得越發的沉默了,再沒有笑過。
他們倆當初本就是同時奉藍玉之命跟的原主,但自從陸凌川名震京都之後,他們二人才覺得跟對了人,私下裏還曾約定,要一輩子跟着陸凌川,共同見證藍家重新崛起。
可是這才過了多久,其中一個人已經離開了。
昌平心裏的痛,遠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陸凌川拍了拍昌平的肩膀,緩緩坐在了魏安曾經睡過的地方,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一個躺着,一個坐着,就那麼安靜的待着。
好像自從身邊突然沒有了魏安聒噪的聲音,他們各自都有些不習慣了。
次日一早。
曹國公李景隆來到了回生堂,在夥計的帶領下徑直入了後院。
後院之中,陸凌川正蹲在臥房門口刷牙,看到李景隆一大早的就登門,笑着揮了揮手,含糊不清道:“早啊,曹國公。”
說話時,嘴上還滿是牙膏的殘沫。
“陸公子所行所爲,好像每一件都跟京都的所有人都不同,更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李景隆看着蹲在地上,一手抓着牙刷,一手端着牙具桶的陸凌川,眉宇之間滿是疑惑。
陸凌川刷完牙之後漱了漱口,起身看了看李景隆,晃了晃手裏的牙刷,接着拿起了放在一旁椅子上的一根羊皮管,笑道:“你說這個?這叫牙刷,這叫牙膏,用此物清潔牙齒,會更乾淨,也更健康,刷完之後口齒留香,亮如白玉!”
說着,陸凌川還故意張嘴呲牙的給李景隆看了看,然後拿着羊皮管遞到李景隆面前擠了點出來。
李景隆遲疑着湊近聞了聞,眼前一亮,緩緩道:“嗯,的確很香,陸公子好像總能弄出一些從未見過的稀罕玩意兒。”
“你送給太孫殿下的逍遙牀我見了,的確與衆不同,從未見過。”
陸凌川笑着擦了擦臉,緩緩道:“怎麼樣?睡上去舒服吧?”
李景隆搖了搖頭,道:“那是公子送給殿下的,我怎麼有資格去試。”
陸凌川笑道:“曹國公若是喜歡,改天我也送你一張。”
李景隆搖着頭,道:“不必了,無功不受祿,今日前來,是有事要替太孫殿下轉達。”
陸凌川眼前一亮,邀請李景隆入內詳談。
但李景隆卻擺了擺手,嫌棄的看了一眼陸凌川身後的臥房,緩緩道:“幾句話的事,說完就走。”
陸錦川攤了攤手,緩緩道:“茹瑺約我在哪兒見面?”
聽到這話,李景隆愣了一下,皺眉道:“公子怎知我是爲了此事而來?”
陸凌川笑道:“曹國公這個時辰登門,恐怕比雞都起得早吧?不是爲了這件事,難道還會是因爲想我了來看我?”
李景隆撇嘴輕笑了一聲,緩緩道:“第二種可能此生恐怕是不會了,不過公子果然聰慧,你猜的沒錯,殿下已經跟兵部打好了招呼,這是殿下的信物,拿着它直接去找茹瑺就好。”
說着,李景隆緩緩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精緻的玉佩,遞給了陸凌川。
陸凌川接過玉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這麼貴重的東西,萬一摔了丟了,我可賠不起。”
李景隆道:“沒關係,殿下說送你了,以後它就是你的了,還有,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本使幫忙的,可以直接拿着它到驍騎衛或者曹國公府找我。”
陸凌川看着已經拿在手裏的玉佩,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他知道,如果自己接下了這枚玉佩,就代表已經默認跟朱允炆是一個陣營的人了。
從此,除了藍玉這艘已經進水的破船之外,他的另一隻腳又登上了朱允炆的這艘皇家艦艇。
稍作遲疑之後,陸凌川笑着拱了拱手,道:“好,東西我收下了,麻煩曹國公回去轉告殿下,陸凌川謝過了。”
既然已經接下,就沒有還回去的道理,朱允炆已經把船靠岸,他沒有不上的理由。
有了朱允炆這棵更粗、更高的大樹乘涼,他能省去很多麻煩,就比如他可以直接和兵部坐在一張桌上談生意。
送上門的棋子,沒理由丟掉。
李景隆見陸凌川收起了玉佩,遲疑道:“多問一句,你怎麼知道殿下一定會答應你?”
陸凌川笑道:“殿下寬厚仁慈,這種造福三軍的事,又怎麼會拒絕呢?”
李景隆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曹國公還沒有回答在下,茹瑺約我在什麼地方見面?”
陸凌川看着李景隆離開的背影,大聲問了一句。
“既然是兵部的買賣,自然要在兵部談了,日落之後,茹瑺會在衙門等你。”
話音落下,李景隆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回生堂。
陸凌川站在石階上,目送着李景隆的背影,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
傍晚時分。
陸凌川乘坐馬車緩緩停在了兵部衙門門前,望着眼前這座威嚴的衙門,長舒了一口氣。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從擺攤看病,到開設回生堂坐館問診,日進斗金,再到天上人間名滿京都,收益不菲,接着到如今和兵部有了坐下來談生意的資格,一切都像他最初預想的那樣順利。
如果能夠跟兵部談成這樁生意,成爲皇商,對他,對整個藍家來說,相當於又登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略作沉思之後,陸凌川整理了一下衣服,徑直上了石階,衝着門口的守衛抱了抱拳,揚聲道:“在下陸凌川,已經與尚書大人約好在此相見。”
說着,陸凌川便從懷中掏出了那塊朱允炆給的玉佩,遞給了守衛。
聽到陸凌川的話音,門口的幾名守衛全都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眼陸凌川,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接着走出一人,拱手一禮,看了一眼玉佩,帶着陸凌川緩緩走入了衙門。
一個從前只知道喝酒玩兒女人的紈絝,混到如今這步田地,對很多人來說,都像是聽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
對京都的百姓如此,對這些在衙門裏當差的人亦如此,說到底,他們都是普通人。
而天下所有的普通人都一樣,心中總會有着各種各樣不切實際的念想,實現了,就是傳奇,沒實現,那就是一場早晚都會醒來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