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棋子
溫泉池邊。
陸凌川並未發現藍玉此時臉上的神色變化,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淡然道:“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藍玉臉色微變,沉聲道:“什麼?!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他知道你有這樣的身手,還能不能容得下你?!”
陸凌川仰頭望着漸漸降臨的夜幕,緩緩道:“很快就會知道了。”
“其實即便他猜不到是我,我也會自己想辦法讓他知道,而且已經這麼做了,要想完成我們心中的那個謀劃,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步!”
“只有進入那個權力的圈子,才能去試圖改變一些什麼!”
聽到陸凌川的回答,藍玉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再次緩緩開口:“有把握嗎?”
陸凌川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不過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當初我決定把您救出詔獄的時候,同樣沒有把握,但是最終還是做到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老爺子已經把我列爲保嫡集團的一員了,上次已經暗示過我歸入太孫門下。”
“這次的北境之行,是孩兒故意擺在他面前的籌碼!他需要我,就像當初他需要您,需要那些被他一步步剷除殆盡的勳貴老臣一樣!”
“他需要在朱允炆的身邊安排一個殺伐果決,幹一些髒事兒的人,而我,就是那個最佳人選!”
聽着陸凌川說完這些,藍玉眉頭微微皺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什麼,關切道:“爲父明白了,只要你覺得自己走的是對的,那就繼續走下去,爲父全力支持你。”
“奔波了半月有餘,一定累壞了,早點歇息吧。”
隨着話音落下,藍玉意味深長的看了陸凌川一眼,不再逗留,轉身緩緩離開了青桐苑。
陸凌川瞥了一眼藍玉離開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心裏很清楚,他沒有真的把藍玉當成自己的父親,藍玉同樣也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兒子,他們之間,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互相利用而已。
至於這中間到底摻雜了多少親情,他不知道,也懶得去想。
不過,在他還沒有擁有能夠一手遮天的地位之前,殺死藍秋凝的事,決不能讓藍玉知道,那畢竟是藍玉的親生女兒!
否則藍玉很可能會聯合整個淮西一脈來與他爲敵!
明和殿。
後殿內,朱元璋坐在坐榻之上,手裏捏着一枚棋子,正在與羽林衛大統領郭英下棋。
不過郭英卻是站着的,每到他落子之時,都由朱元璋親自落位。
從局勢來看,郭英已經處於下風,逐漸招架不住。
正在這時,龐旬緩緩從外面走了進來,接着躬着身來到了近前,拱手一禮,道:“陛下,剛剛暗衛傳來消息,陸凌川回京了。”
聽聞此言,朱元璋和郭英同時變了變臉色。
朱元璋一邊落子,一邊擡頭看向了郭英,笑了笑道:“還真叫你猜對了,他們果然同時回的京都。”
“看樣子,那個帶着骷髏面具,斬殺北元上百精騎的人,就是他了。”
郭英恭敬地行了一禮,謙虛道:“其實陛下早就猜到是他,微臣只不過是替陛下說出來了而已。”
朱元璋笑了笑,瞟了一眼龐旬,緩緩道:“他回來之後可有什麼異常?”
不久之前,徐輝祖已經進宮向朱元璋稟報,如實說了自己在京都三十里外找到妹妹車駕的事,但並未發現妹妹身邊有其他人。
龐旬搖了搖頭,輕聲道:“並無任何異常,直接回了將軍府,再沒有出來。”
“不過暗衛傳回的消息中顯示,陸凌川似乎並非從北而來,他是從西門進的城。”
朱元璋撇嘴冷笑了一聲,淡然道:“如果朕是他,若想隱瞞北境之事,除了在進入京都之前與徐妙錦分別之外,自然不會從北門入城,否則不是不打自招麼?”
龐旬遲疑了一下,不解道:“可他究竟爲何要隱瞞此事?!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魏國公府的人情,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撈得着的。”
朱元璋沉聲道:“他在忌憚,擔心自己鋒芒太露的話會招來殺身之禍,懂得謹慎行事是好事,總比一意孤行要強。”
“能知進退,纔不會枉費了他一身的本事。”
郭英點了點頭,附和道:“一人一槍斬殺北元百名精騎,這樣的人,恐怕不止身手高強那麼簡單,還需要強大的膽魄和勇氣!”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爲朝廷所用,終究不妥。”
朱元璋面帶微笑,按照郭英剛纔的小聲提示,將郭英的黑子落下一枚,緊接着擡頭看向了郭英,笑道:“你輸了。”
郭英愣了一下,低頭看去,緊接着無奈的苦笑了一聲。
他的確輸了,而且輸在了自己最後一子上,他本以爲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但卻沒有看穿周圍的白子早已布成了一個局,就等着他那顆黑子落下。
無奈的郭英拱手一禮,恭敬道:“果然還是陛下棋高一着,微臣自愧不如。”
朱元璋隨手一揮,打亂了棋局,接着緩緩站起了身,指了指凌亂的棋盤,意味深長道:“待人待物,都如這棋局一樣,有些人從落下第一子的時候就已經輸了,因爲掌握棋盤的人並不是他。”
“即便他身手再高強,他也不是那個掌握一切的人,歸根結底,不過也只是一枚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罷了。”
郭英躬身一禮,誠懇道:“陛下所言極是,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更何況是他。”
朱元璋揹負着雙手,嘴角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一邊向後殿走去,一邊隨意道:“再過幾日,等北境的消息傳回來之後,一切就都明白了。”
郭英和龐旬誰都沒有再搭話,衝着朱元璋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禮。
魏國公府。
徐輝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皺眉沉思着。
晚膳時,他再次向妹妹打聽了那個救命恩人是誰,但妹妹只是簡單的講述了一下自己被抓的過程,以及自己被押到土羅城的事,其餘的,隻字未提。
關於自己是怎麼獲救的,一句都沒說,只說自己當時被人下了迷藥,什麼都不記得了。
直覺告訴他,妹妹一定知道救她的人是誰!可他想不通妹妹爲何瞞着他,從小到大,這是妹妹第一次對他撒謊。
同時他也在猜測,陛下爲什麼會對那個救自己妹妹的人那麼感興趣?
想來想去,始終找不到答案。
正當他起身準備回房的時候,腦海中突然一閃,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難道是他?!”
他想到了陸凌川!除了陸凌川好像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
而且妹妹自北境回來之後,一點陰影都沒有留下,臉上的笑容甚至比離開京都之前都要多!
“戚管家?!”
回過神來的徐輝祖立刻衝着門外喊了一聲。
很快,管家戚福便快步來到了書房門口,拱手一禮,道:“家主,您找我?”
徐輝祖微微皺着眉頭,沉聲道:“馬上去查一下,小姐不在京都的這段時間,陸凌川在做什麼?!”
戚福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徐輝祖一眼,雖然沒明白什麼意思,但還是恭敬地答應了一聲,迅速離開。
徐輝祖走出了書房,站在石階上,望着妹妹閨房的方向,漸漸陷入了沉思。
接下來的幾天,陸凌川又像往常那樣,每天奔波於幾間鋪子之間,好像又迴歸成爲了那個忙碌的商人,每天數錢數得合不攏嘴。
就好像自己從未離開過京都,發生在北元境內的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徐妙錦也按分別前約定好的那樣,沒有主動來找過陸凌川,可是每日臉上的笑容卻從未消失過。
而徐輝祖讓管家暗查妹妹失蹤期間陸凌川在不在京都的事,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那段時間,沒人再見過陸凌川,也沒人看到他離開過京都。
可這樣的暗查結果,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徐輝祖不傻,自然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但他並沒有再追問妹妹,而是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陸凌川所說的那樣,北境的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早晚被人揭開。
直到七日之後,一封來自北境的飛鴿密信,徹底揭開了真相,也讓陸凌川這三個字,真正的名動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