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嶽麓江城 青城老道
從陳家莊出發。
轉眼數日。
花瑪拐一行人輾轉數座府道,終於抵達省城。
比起湘陰縣,省城可謂花容錦簇,繁華無比。
古城背靠嶽麓山,湘江環城而過。
依山傍水。
佔盡風水地勢。
“哦對對對,您瞧我這破嘴。”
只是笑着陪酒。
“拐爺,這趟又要發財了啊。”
不過。
至於五鼎,那已經不是明器,而是鎮國之寶。
哪能不清楚請一個隱居老國醫出手的代價。
所以,賬本就是掌櫃的命脈。
陳家這株大樹下再紮根深厚,一把火也能燒個乾淨。
但眼下聽老九叔言之鑿鑿。
“呵,算他聰明。”
雖然往日也曾跟隨掌櫃的去過江南蘇杭,金陵羊城,但對他來說,長沙城已經算是天底下少有的富庶大城。
作爲陳家的金字招牌,搬金樓這邊一直是由老九叔坐鎮。
老九叔端起酒杯滋啦一口。
估計他又是一如既往,整天揮舞他那把大戟。
一個洋鬼子就算宰了也沒人知道。
一幫手下已經巴巴的圍了上來。
直到天色將暗,一行人才終於喫上接風宴。
但桌上一行人都是見識無數。
“姓沈的老道士有個孫兒,之前身患怪病,找了多少醫師都診斷不出結果,眼看家裏都掏空了,命也保不住。”
但每一次過來。
絕對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看方向,分明就是直奔城裏春風樓而去。
加上性格怪癖。
民國初年,長沙府爲湘省直轄,二年舊長沙府改長沙縣,到了民國三年,又在湘省內劃歸四道,長沙府屬湘江道。
“老九叔……”
如張雲橋幾位,卻是頭一次來此大城,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這一次比以往都要多。
其中有三十二件能入鼎者。
老九叔一輩子無兒無女,在搬金樓坐鎮了十來年,許久不曾回去,席間多喝幾杯,忍不住拉着花瑪拐問起莊子裏的情況。
“是。”
就算得了空閒。
“還是先完成掌櫃的任務纔好。”
至少腿腳能動彈。
這些都還不能算是最爲驚人之物。
四鼎明器幾百年都難得一見。
“我好歹做了這麼多年,知道事情輕重緩急。”
不然憑什麼陳家車隊,無論何時都能隨意進出城門。
那都是拿錢開路。
“怎麼說?”
簡單寒暄了一陣後,便開始交接明器。
雖然才三十來件器物,但因爲都是入鼎的古藏,每一件都要反覆驗證,直到確認無誤,纔會入搬金樓地庫。
“走了,先去白沙古井。”
他們哪裏還不明白。
不入門的下九流。
原本還熱鬧的酒席上瞬間安靜下來。
在樓外迎着。
老九叔更是一臉認真的道。
身在倒鬥這一行裏。
至於那些大藥,於修行有用。
作爲常勝山二當家,陳家大管家,花瑪拐這些年往來省城無數次。
低垂着腦袋,無聲的腹誹幾句,然後便繼續等候。
老九叔臉上滿是欣慰。
而其中,最爲少見價值也最爲驚人的是一隻通體湛藍的三足蟾蜍。
“陳掌櫃大氣,請你們喝酒,都給我省着點花。”
“柺子來了。”
才總算將所有明器全部清點出來。
花瑪拐翻身一躍下馬。
無論人情世故,還是殺伐衝陣。
每一處鋪子由掌櫃負責,年中年尾兩次核賬。
“一身鐵煉功夫,打遍長沙城無對手。”
“拐爺,我來我來。”
但真要敢去碰五鼎級別的東西。
但有總好過一毛不拔,千恩萬謝的接過,心裏頭已經在琢磨下了值去哪搓上一頓。
“哦對了。”
都可以作爲搬金樓壓箱底的寶物。
但三十二件入鼎明器。
暗暗掂量了下袋子的分量。
另一邊。
但就是這一成,價值卻能吊打剩餘的九成。
但誰也沒有點破。
察覺到他的異常,花瑪拐和老九叔忍不住相視一笑。
他如今雖然也入了門,但對江湖武學瞭解還是隻能算作淺顯。
聽說魚叔也老了。
“姓裘的洋人?”
不過。
“按理說這等維繫身家性命的功法,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就是帶到棺材板裏,也不會輕易脫手賣錢吧?”
古鏡懸于歸墟古鼎之上,渾然一體。
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花瑪拐騎在馬背上。
崑崙往些年因爲還不曾開口。
可不會管你資歷深厚,是否親近。
蟾蜍身上有一點破損的痕跡。
但做古董生意,本來就見不得光,三教九流、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打點着。
嘴角不知覺微微勾起。
來省城之前,他已經去過底下幾個府道,將分好的明器送了過去。
“前兩天,少爺不是寫信託我打聽江湖上的橫練功夫麼……有消息了。”
據說是地生奇物,吞納天地龍氣精華凝結而成,與嬰兒無異,栩栩如真,形如活人。
那些每一樣單拎出來。
再往前。
如今隊伍中押送的貨物。
即便當年掌櫃的頭一次出山,從老掌櫃手裏接過陳家大梁,重啓搬金樓,稀世古藏猶如流水一般送入。
“這你儘管放心。”
掌櫃的留下的那幾件,纔是真正的大藏至寶。
也就是此行押赴搬金樓的物件。
一幫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過江龍怎麼可能壓得住地頭蛇。
聞言,老九叔搖搖頭,“這幾個月我託了不少人打聽,出現在省城內的洋鬼子都見過了,但姓裘的確實沒有。”
最多也就是去湘陰城轉轉。
也遠遠不如這一次。
地生玉胎連他都沒機會看到。
他並非陳家人。
看老六、老風、十三他們幾個只能在莊子裏養老。
他哪裏還會容忍?
當即找了人要辦他。
但瑕不掩瑜。
三足蟾蜍仍舊價值無算。
早就得到消息的陳傢伙計。
除此之外,數件古滇國時代的遺物,也是價值驚人,至少也是二鼎以上的好東西。
花瑪拐卻知道。
但他天性就不喜歡熱鬧,人頭有什麼好看,過個城門都得半天。
據說是掌櫃的爲了破除墓中風水陣,才以烈火燒灼。
“那這次什麼情況。”
尋常古董明器,私底下流通,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唯一可惜的是。
在他印象裏,青城山道人,不應該和搬山一脈他們師兄妹三人一樣修的道法。
以陳家數代人積攢下來的底蘊,那點錢還不被掌櫃的放在眼底。
“林副官說笑了,拿命換錢,都是些勞苦活,哪敢說什麼發財。”
“身上的本事也被他視若性命,從不輕易外傳,多少人登門拜師,都被他給一口拒絕。”
說話間。
說到這個人,老九叔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冷意。
所有人都是一臉驚奇的聽着。
這讓那些在排隊等待驗審身份的人頓時面露不滿。
寧願躲在家裏睡覺,也不願出遠門一步。
“是我求人,從益陽那邊請來個前清的國醫,替他治好了孫兒的病。”
崑崙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神色間並無太多變化。
他從十來歲就跟着陳家長跑鋪子櫃檯,人情往來,待人接物,這些事情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等過了門洞,花瑪拐示意崑崙他們先行,隨後才提馬走到城門一側,那裏早有個中年男人在候着。
這些東西都是有數的存在。
自然更不可能拿來出手。
只見城門處摩肩接踵的行人,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城外湘江大河上,無數船隻揚帆而起,不知比南盤江、撫仙湖上景象壯觀了多少倍。
一陣清脆的銀風聲響起。
畢竟能入搬金樓的古物,又有哪一件是差的?
當年他們還年輕時,魚叔就是他們的老大哥,領着他們學規矩。
戰國時,長沙便是楚國古城。
托馬斯擔心東窗事發。
外八門、三十六行、天下一百零八山、綠林魁首。
這次要不是掌櫃的吩咐。
多少手都不夠砍的。
許多年前他也是跟着老掌櫃走南闖北闖江湖,只可惜,他們這些人都老了。
“崑崙,看到沒有,這幾天我帶你好好逛逛,別整天悶在家裏,得多見見外頭的世界。”
林副官心裏立刻就有了數,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去。
心頭猛地一跳。
只從掌櫃的那裏聽到了一個名字。
按照明器古玩黑市中不成文的規矩。
指着遠處,衝一旁身側的崑崙說道。
“拐爺纔是說笑,這湘江道上誰不知道陳家……”
眼見這一幕。
別說消失,哪怕只是磨損一點,那都是難以估算的損失。
入鼎已經是常人難見的稀世之物。
被他一說。
縱然再不願意,也只能收拾東西連夜離開。
但還是從袋子裏掏出幾塊銀洋拋了過去。
至少他在陳家這麼多年,還從未聽聞見過。
但自從知道那洋鬼子竟然暗地裏將古玩明器,整船整船的往大洋彼岸送去。
差不多就是兩個鐘頭。
前段時日,掌櫃的他們從滇南返回,當夜花瑪拐就跟着幾位叔伯進了陳家地庫,連軸轉了好幾天,忙的腳不沾地。
至於林副官,則是一路晃悠悠的離開。
雖然他也不明白,掌櫃的爲什麼會特地關照此人,不過既然是他吩咐,那就是頭一等的大事。
他心中都難掩驚歎。
老九叔臉上的唏噓之色更濃。
龍骨密文、丹砂異書皆是上古天書。
一至五鼎。
與當日離開時相比,已經不知一成。
“林副官慎言。”
看到一行人身下的高頭大馬,以及隨身攜帶的槍火長刀,一個個殺氣深重,氣勢洶洶,即便是守城士卒也是笑臉相迎。
少說也是幾千年的古物。
聽着老九叔說起。
花瑪拐對此見怪不怪。
此間確實繁華。
但造型之奇異、紋飾之繁複、絕對是舉世罕見。
花瑪拐已經在期待年底放大招。
連花瑪拐也來了幾分興致,聽到這裏,更是忍不住問道。
馬車運銀壓壞青磚石板算什麼,屆時買賣至少也得拿黃金換算纔行。
怕是比十多年前那一次還要驚人。
花瑪拐點點頭。
但區區一個縣府,哪裏比得上省城百分之一的繁華。
花瑪拐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言語中的冷意卻是根本掩藏不住。
一共九百七十六件。
見狀,林副官眉頭一皺,臉上閃過幾分肉疼。
他也不敢否決。
眼看花瑪拐起身上馬,林副官哪還敢耽誤,立馬上前,小心翼翼的託着他上馬,躬身一路相送,直到消失在視線中,這才收回目光。
但卻是跟在老掌櫃身邊最早一批的老人。
放他在這坐鎮最合適不過。
他只是讓人去教堂打點了下,又明裏暗中威脅了幾句,示意他再不滾蛋,就將他私運古董的事捅出來。
只可惜。
就算陳家勢力再大,手段再如何通天,也不敢輕易沾染這等器物。
“那是個還俗的老道士,據說以前在青城山出家,人住在城南,姓沈,叫什麼不清楚,不過老傢伙本事不小。”
聽到柺子說起掌櫃的這大半年來所作所爲。
到時候的盛景。
比起湘陰。
花瑪拐忍不住搖搖頭。
“那個托馬斯呢?”
花瑪拐不動聲色的掏出一隻袋子,錯身的一剎那,毫無煙火氣的塞入林副官手中,“弟兄們守門辛苦,這是掌櫃的請大家喝茶。”
說了片刻,他才問道。
看向他的眼神裏露出幾分隱隱的諂媚。
何況,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拿點小錢打好關係往往能節省不少事端。
能文能武。
眼前這人雖然是個小角色。
等他轉身。
“坐船滾蛋了。”
渾濁的眼神裏閃過一抹自得。
他還算好的。
到了秦朝,更是始皇帝所設的天下三十六郡之一。
終究也不過是江湖人捧場。
“對了,老九叔,上次讓您打聽的那件事,有消息了沒有?”
也已經算是曠古爍今的成就了。
帶着衆人迅速從門洞穿過。
花瑪拐還在暢想着。
姓林的副官話還沒說完,就被花瑪拐打斷。
一個老洋鬼子,在長沙地界上做明器生意,本身就壞了規矩,只不過以往不跟他計較,就當是生意往來。
花瑪拐也清楚,掌櫃的特地留下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等花瑪拐追上一行人,再不耽誤,沿着長街而過,不多時,便到了城東的白沙古井。
二鼎三鼎價值連城。
他是看着陳玉樓長大,當年那個小娃娃,如今已經在江湖上聲名鵲起,聲望甚至勝過老掌櫃不少。
在聽到他這句話的一剎那。
這年頭,人命如草。
“轉就算了。”
“沈老頭爲了道謝,才願意將本事傳授出來,不然你小子以爲這事能成?”
老九叔輕描淡寫,說的輕鬆隨意。
一旦覈對不上。
咚——
但……
陳家的規矩。
這些人絕不是市井底層能夠找惹得起。
這一下。
原本一直低頭喫飯,沉默不語的崑崙。
身下黃驃馬不知是一路奔波累了還是怎麼回事,來回走動着,鼻翼間不時打出幾個噴嚏,崑崙伸出大手安撫了幾下,這才淡淡道。
崑崙仍是一臉平靜,似乎安撫身下老馬這件事,比身前的繁華景象還要重要。
“原來如此。”
老人總是喜歡回憶從前。
大多數時間,不是翻山越嶺,就是過河走水,去的幾乎都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但隨行來的山上衆人。
戰國古鏡、地生玉胎、龍骨密文、丹砂異書以及人形肉蓕、天生靈藥。
花瑪拐回過神來,揮手招呼了聲。
只不過那洋鬼子在長沙多年,還算有點人脈手段。
一旁的崑崙聽得則是心旌神搖,雙眸通透,再按捺不住。
“老九叔……能不能帶我去見見那位前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