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馮兄弟,賢臣擇明主而事
但私下裏對馮永逸的動態卻是一直留意着。
如今馮永逸也從羽林衛調到了東宮,成了江都郡王朱允炆的侍從,除了偶爾出宮去曹國公府,其餘時間頗爲清閒。
出自羽林衛的人,哪個是能閒得住的?
這一點,劉遠心裏清楚得很。
聽了對方這話,馮永逸的臉色確實閃過了幾分波動,不過他骨子裏的自尊讓他笑得雲淡風輕,舉起了酒杯。
“說來慚愧,倒是下屬疏忽了,還沒祝賀百戶大人呢。”
話落,他一仰頭,將酒盡數倒進喉嚨,隨後猛地一拍桌子,那動作裏藏着不爲人知的深意。
劉遠也痛快地回敬了一杯,隨即主動起身,拿起酒壺爲馮永逸添滿,嘴裏還唸叨着。
“自家兄弟,哪那麼多規矩,不就是跟着三爺幹了幾票,得了點甜頭嘛。以後啊,馮兄如果不嫌棄,咱們就別什麼大人不大人的,直接兄弟相稱。”
馮永逸二話不說,再次一飲而盡。
接着,他乾脆奪過劉遠手裏的酒壺,連灌了好幾杯。
到最後,他的眼睛都泛起了紅暈,“大人英勇無畏,這獎賞自然是應得的。”
話雖如此,馮永逸的眼神卻漸漸黯淡下來,心中五味雜陳。
日復一日充當開路先鋒,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他心裏沒底。
劉遠捕捉到了這個微妙的瞬間,看出馮永逸心底的不滿已如暗流涌動。
他悄悄挪動凳子靠近馮永逸,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馮兄,古人有云,賢臣擇明主而事啊。”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賢臣自然也要選擇明智的君主輔佐。
馮永逸眼眸微醺,帶着幾分醉意直視着劉遠。
劉遠輕輕一笑,拍了拍馮永逸的肩膀:“馮兄在我眼裏,是少有的豪傑。軍營中的佼佼者,一身本領,膽略過人,又怎能讓自己久居泥潭,埋沒了光彩?”
……
兩隻酒杯輕輕一碰。
一口清冽的酒滑入喉嚨。
“縉紳兄,你看今天這局面,怎麼樣?”
朱允熥自斟一杯,視線從鄰近的飄雪閣收回,笑眯眯地轉向對面坐着的翰林學士解縉。
解縉先是微微頷首,隨即輕輕搖頭:“人心叵測,三爺您如今城府已深。但……私下勾連,非君子所爲,更不可用於國家大事啊。”
“君子所爲,能讓馮永逸這樣的人物心悅誠服嗎?”
朱允熥捏起兩粒炒豆送入口中,眼神幽深地鎖定了解縉。
解縉自嘲一笑:“是我考慮不周了。對於馮永逸這類人,只有見到昔日一同入宮的舊識步步高昇,自己卻停滯不前,纔會激起心中的不甘。”
“唯有明確的利益許諾,才能籠絡他的心。”
朱允熥笑笑,輕輕擺手:“但是我想,即便他心裏有了不滿,也不會立刻表現出來。他會猶豫,會徘徊,等待有人在背後推他一把。”
解縉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慮。
這種操縱人心的手法,雖然在權力場上屢見不鮮,也是像朱允熥這樣的身份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能。
但如此直白地說出來,總讓人感覺有些微妙和不適。
此乃帝王權術。
解縉不願深究,轉而問道:“三爺還在爲近日宮中的慶祝活動擔憂嗎?”
今日朱允熥召解縉至此,已透露了宮中即將舉行晉升慶典,邀請戲班進宮助興的消息。
朱允熥望向解縉,點頭確認,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嘆道:“我本無意傷人,卻不得不防。”
“想要維護宗室和諧,就必須在事情未成之前,就將其扼殺在萌芽之中。”
言罷,朱允熥顯得頗爲動情,對着解縉深沉聲道:“我與縉紳兄情同手足,這樣的話也只能對你講。”
“環顧宮廷,無人可託此心。唯獨縉紳兄,能解我心中憂慮啊。”
朱允熥情緒激動。
解縉同樣深受觸動。
君臣間的道義,父子間的倫理,這些都是他打從孃胎裏就開始學習的道理。
而身爲皇族貴胄,淮西郡王的朱允熥,卻從最初就對自己展現了無比的尊重。
那份“士爲知己者死”的情愫,悄然在解縉心中生根發芽。
他低頭沉思,眉頭緊鎖,隨即開口道:“三爺您孝順仁厚,只要銘記此心,自然無懼。您自身行得正,哪怕宵小環伺,也能穩如磐石。”
“就算風起雲涌,臣以爲,朝堂上也必有衆多忠臣力挺您。”
說到這裏,解縉迎向朱允熥堅定的目光,沉聲保證:“無論何時,殿下身邊定有微臣守護。”
朱允熥認真地注視着解縉,拍了拍他的肩膀,爲他斟滿了一杯酒。
另一邊,在飄雪閣裏。
或許是因爲幾杯酒下肚,馮永逸略顯醉意,反覆低語:“賢臣擇主而事……”
“你乃英雄……”
“軍中的佼佼者……”
這時,劉遠再度探手入懷,輕輕一掏,一個鼓鼓囊囊、裝滿渾圓銅錢的錢袋落在了馮永逸眼前。
馮永逸眼神一亮,搖搖晃晃地擡起頭,望着面前的劉遠。
他張了張嘴,先是一個酒嗝,隨後咂巴着嘴問:“劉兄這是什麼意思?這次…這次是劉兄的主意,還……是……”
因與劉遠的境遇差異,加上近日來的碌碌無爲,讓他藉着酒勁半醉半醒,心中卻清明得很。
那隻微微張開的錢袋口,露出滿滿一堆金光閃閃的金子。
粗略估計,至少有10兩之多。
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劉遠當了多少年的小旗官,剛升上百戶不久,哪來這麼多積蓄。
今天他這一番“賢臣擇主而事”的言辭,顯然這袋錢是他人所贈。
而這人便是……
馮永逸的眼神逐漸恢復了幾分清明,定定地望着對方。
劉遠輕輕一笑,灑脫地說道:“馮兄不必多慮,這只是小弟近來辦事得力,上司賞的罷了。”
馮永逸掛着一絲疑惑頷了頷首。
若說是因爲賞賜,倒也合情合理。
畢竟太子妃仙逝後,她私人的財物,據說都歸了當今的三爺所有。
可是在三爺手底下做事,真能這麼輕鬆就得到這麼多獎賞?
還能夠讓劉遠這樣滿不在乎地擺到自己跟前?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劉兄的意思,是想把這些……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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