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選擇

作者:明月傾
凌波直到被裴照抱着躲進一個山洞中,才知道這傢伙爲什麼冒着被蜇的風險一直跑,原來是知道這地方有個山洞。

  這山洞雖然只有一個口,口卻敞得很,裴照直接拔出佩劍,砍下樹枝擋在洞口,剛想叫葉凌波進去,卻見葉凌波已經用了全身的力氣,懸在一大枝樹枝上,把那樹枝整個從樹上折了下來。

  “快快快!”她甚至還催起裴照來,和他一起把砍下的樹枝擋在洞口,又壘起石頭泥土,裴照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世家小姐,沒有工具,直接用手壘起泥土往樹枝上糊,比他還惜命。

  裴照被她逗得想笑,想起葉二小姐平素驕矜的模樣,只怕喫不得馬蜂的苦,就是看到一隻估計也要嚇壞的。所以認認真真用樹枝擋好洞口,又燒起一堆篝火來,在火裏扔了藥粉,燒出藥煙來,好讓馬蜂不敢靠近。

  “來,喫一顆。”他還拿出藥丸來給凌波喫:“這個最能解毒的,吃了蛇都不咬你。”

  凌波滿手都是泥,自然不能接,立刻瞪他一眼,裴將軍還是訓練出來了,立刻知道剝開蠟丸,給她喂到嘴裏。

  “一股藥味。”她吃了還嫌棄,皺起眉頭來:“你哪來那麼多藥?”

  “偷的。”裴照張口就來。

  凌波的反應是直接用泥手糊他的臉,道:“反正你也不要臉。”裴照雖然笑,反應卻快,輕巧地躲過,一手把她兩隻手都抓住了。

  “先給葉小姐繳了械再說。”他仍然笑着逗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凌波的手帕蘸了水,把她的手擦乾淨了,凌波嫌他不會擦,道:“笨手笨腳的,還不如我呢。”搶過來自己擦了。

  裴照也不生氣,在旁邊笑眯眯看她擦,反而凌波被他看得發毛,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你這浸帕子的水從哪來的?”

  裴照笑得意味深長:“你猜。”

  凌波的臉唰地紅了,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把裴照一頓打,裴照笑着招認:“是水袋,我從水袋倒的,你想到哪去了。”

  凌波被他耍得團團轉,打也打不過,只能在一邊生悶氣,正不想理他時,卻聽見裴照叫她:“凌波。”

  他從來沒叫過她名字,所以凌波立刻就知道嚴重,轉過頭來問道:“幹什麼?”

  裴照鮮少有這樣緊張神色,盯着她的髮髻,道:“你不要動。”

  凌波渾身汗毛豎起,其實已經隱約猜到,嚇得一動不敢動,她再勇敢,也是閨閣小姐,沒喫過這種苦頭的,光是想着一隻馬蜂停在自己髮髻上,就覺得想要尖叫了。

  但好在有裴照,他盯着凌波髮髻,似乎在尋找機會,忽然伸出手來,將那隻馬蜂一把握拳抓住,馬蜂顯然是叮了他一口,因爲他也發出喫痛的“嘶”聲。

  說他是飛禽,崔景煜是走獸,顯然就是因爲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漂亮,他受傷的時候總有一種讓人感到擔憂的脆弱感,但偏偏他受傷比誰都頻繁得多。

  凌波急得眼淚都快出來。

  “你傻啊。”她看着裴照把那隻馬蜂捏死在地上,氣得罵道:“你用手抓什麼?不知道用匕首?”

  “用匕首傷到葉小姐怎麼辦?那葉小姐饒得了我?”他還有閒心逗凌波。

  凌波狠狠瞪他一眼,只可惜眼中都是眼淚,削弱了這一瞪的威力。

  她要哭的時候原來是這樣,當然仍然是頤指氣使的模樣,但眼中眼淚晶瑩,讓人心甘情願被她罵。

  其實那一刻他忘記了,只想用手去抓。崔景煜知道一定要笑他,整天開屏的孔雀,如今也遇到死穴了。

  凌波把他的手掰過去看,見虎口處果然紅腫了起來,馬蜂她雖然沒見過,也知道厲害,奶孃小時候講的故事裏,熊羆,灰狼,毒蛇,蜂子,都是能要人命的東西。

  這時候逗逗她一定很好玩,但她的眼淚立刻下來了,落在皮膚上有種滾燙的感覺,比蜇傷還牽動人的心神。

  所以裴照笑着跟她解釋:“沒什麼事的,馬蜂叮幾下又沒事,把毒針吸出來就好了。”

  他本來是爲了安慰凌波,但卻忘記了葉二小姐的行動力了。話音剛落,凌波就低頭,噙住了他的虎口。

  因爲折過桃花枝的緣故,他手上有好聞的桃花香味,凌波也是到把蜂刺吸出來,吐在地上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的。

  這在京中規矩裏,就算有了肌膚之親了,傳出去的話,凌波是無論如何都嫁不掉了。

  “要是別人知道,要你好看。”她立刻威脅裴照。

  裴照立刻露出受傷的神色來,凌波卻不管他,自顧自翻他身上:“解毒的藥丸呢,拿出來碾碎了敷上啊,沈碧微說過的,外用內服是一個道理……”

  “我不敷。”裴照立刻耍賴:“毒死我算了。”

  凌波氣得要揍他,他卻忽然指着凌波頭上道:“又有一隻。”

  凌波嚇得差點坐起來,但又不敢動,只能看着裴照湊過來,像是要找到她髮髻上的馬蜂一樣,他的臉越湊越近,近到凌波能看清他眼尾的小痣其實是淺棕色的,凌波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就在凌波以爲他要親自己一口的時候,他卻忽然別開了頭,笑了。

  “騙你的。”

  凌波哪裏肯,立刻把他手臂都掐紫了,裴照也不躲,只笑着求饒:“掐死人了,蜂毒要發作了……”

  “你別想騙我。”凌波毫不手軟:“你再謊話連篇,看我不把你臉掐爛呢。”

  但她其實不敢掐裴照的臉,就連現在這種這樣打他的時候,明明看起來像凌波佔據了全部的上風,她都有種魂不守舍的感覺,像喝醉了站在懸崖邊,彷彿只要他一拉自己,自己就會同他一起栽到誰也不知道的深淵裏去。

  也許是因爲他的眼神的緣故。

  每當這時候,他總是這樣笑微微地看着自己,像是收起了他所有玩世不恭的本事,像是在看一場註定留不住的桃花。

  陽光透過洞口的桃花枝在地上灑下斑駁陰影,山洞裏一時靜下來,凌波也覺得口中乾澀,像是想不到該說什麼。

  但就算不說什麼,她竟然也覺得這一刻非常好,像是兒時躺在草地上,曬着太陽,暖融融一覺睡過去,醒來也仍然覺得安心。

  清瀾說的那個關於船和錨的比喻確實很貼切,和他在一起,就是不管怎樣都安心。

  但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是獨當一面的葉凌波,葉凌波自有葉凌波的責任要盡。

  “裴照,”光是叫他的名字,她就覺得苦澀一陣陣從心頭往上涌:“我剛纔在桃花林說的那些話……請你忘了吧。”

  她不是斷織勸學的賢妻。爲了她力爭上游,今日聽起來是很讓人感動的理由,五年之後呢,十年之後呢,鳥終究變不成魚的,何必拉着他跟自己一起在水中沉淪,終成怨偶。

  不如停在今天,這一場流水桃花,美輪美奐,一輩子都記得。

  裴照立刻自嘲地笑了,他是聰明人,凌波知道他一定懂自己的意思。

  “葉小姐又替我們兩個人做決定了。”他平靜地笑道,眼中卻毫無笑意。

  你沒有替我們兩個做決定嗎?你選擇了隨心所欲的人生,你決心不要力爭上游,你甚至不肯說出你閒雲野鶴的理由,是你替我們兩個做了決定。

  你選擇你的過去,多過選擇我。

  凌波心中有無盡的憤怒,她從來不是清瀾,無法將這份痛苦轉爲纏綿悱惻,哀而不傷,她已經習慣爭搶、搏鬥,習慣盡力到最後一刻,對於這不得不的放棄,她像只受傷的困獸,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撕咬一口才算。

  不然,她不會對着裴照也發起脾氣來。

  “你就當我是勢利吧。”她冷着臉道:“我葉凌波不嫁白身。”

  關於葉家三姐妹曾經那段最艱難的時光,她不曾怨恨過母親。畢竟葉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全力託舉的夫君最後會是這樣苛待親生女兒的衣冠禽獸。

  但她也決不會做葉夫人。

  而嫁白身,是比重蹈母親覆轍更差的選擇,葉家姐妹也好,鎮北軍的女眷也好,她們之所以能從內宅的爭鬥中脫困,是因爲她們還有家業,還有誥命夫人的身份,她們的“一家之主”,也仍然要受京中世家的規則束縛,不會徹底撕破臉,所以就算負心,仍然有翻身之路。

  但再往下走,就好像如果鎮北軍的女眷不是誥命夫人,丈夫沒有功勳,沒有賞賜和封地,那她們就算能和離,又有什麼來補償她們一身的傷病,和已經耗盡的青春年華?

  更遑論照顧家人,清瀾和崔景煜已經走到今天,成或不成,都是天意。燕燕又小,傻乎乎,還有一個嬌弱的阿措,她葉凌波必須扛起這份家業,做穩中又穩的選擇。

  而那個選擇絕不是裴照。

  就算裴照此刻露出被刺傷的神色,她也絕不後悔。

  裴照苦笑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麼,但他也沒來得及說了。

  因爲山洞外傳來了沈碧微的聲音。

  “凌波,是你嗎?你在裏面嗎?”沈碧微道:“蜂羣已經散了,你快跟我去看清瀾姐姐吧。”

  “怎麼了?”凌波嚇得站了起來,顧不得有沒有殘留的馬蜂,一把掀開了門口的樹枝。急切問道:“我姐姐怎麼了?”

  沈碧微如獲至寶,先接住她,把她檢查了一遍,然後一眼看見桃花枝上的劍痕,立刻警覺地看向山洞裏。

  凌波一把把她的臉掰了過來。

  “是裴照,你別管他。”她追問道:“你快說,我姐姐怎麼了,她受傷沒有,燕燕和阿措呢?你呢,有沒有事。”

  “你放心,我沒事,清瀾姐姐也沒事,燕燕和阿措也在找了。”沈碧微一口氣說完,然後頓了一頓。

  “怎麼了?”凌波敏銳地察覺到了。

  “但崔景煜有事,他救了清瀾姐姐,但自己傷得不輕。”沈碧微說出這句話,發現凌波對這件事並不驚訝,甚至一臉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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