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皇商

作者:明月傾
崔景煜這個人,確實是天生的武將。相比裴照那種被凌波說是“少爺身子小廝命”的模樣,崔景煜真是野獸一般的體格,明明在水中待了至少兩刻鐘,捱了那麼多下,但被沈碧微帶來的宮廷祕藥一喂,再一敷,竟然連腫都消了大半,也不燒了,只是人仍然昏迷着。據沈碧微說,她是去找凌波找不到回來,纔看到水中的清瀾和崔景煜,那時候蜂羣已經散了大半,睿親王的侍衛正在搜桃花溪邊,她連忙叫他們過來救人。

  就是這樣,崔景煜也仍然是把清瀾托出來,交到沈碧微手裏,才倒下去的。

  沈碧微都因此對崔景煜生了敬意,道:“確實是名將的心性,要是戰事再起,對他來說,可能封侯都未必是頂。”

  “說我官迷,你呢?”凌波立刻笑她。彼時她們正匆匆趕去韓家的水軒看崔景煜,外面已經站了許多人,有睿親王的侍衛,也有韓家自己的下人,醒了酒的韓月綺正指揮下人清理水軒周圍的馬蜂屍體,宮中侍衛帶了殺五毒的薰香來,水軒周圍都是滿滿一層馬蜂屍體,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驚。

  這樣百忙之中,韓月綺仍然來得及和凌波對一個眼神,其中深意,自不必說。

  “你們倆!”沈碧微實在受不了了:“這時候你們也還在想那破紅線呢。還是人嗎?”

  “誰說的。”凌波立刻嫌棄她:“猜不準就不要猜,誰說續紅線的事了,我是在提醒韓姐姐,這次馬蜂來得蹊蹺,背後說不定有人作怪,讓她去追查呢。”

  “是呀,這時候還說什麼紅線,我們也沒那麼不顧人死活啊。”韓月綺也道。

  其實她們彼此都知道,這時候哪有什麼續不續紅線的事。崔景煜帶着清瀾在水裏待了至少兩刻鐘,清瀾又不識水性,在哪換的氣?拿什麼換的?爲什麼崔景煜被蜇成那樣,清瀾卻毫髮無傷?

  落水已經是踩在京中世家小姐“失了清白”的邊緣了,何況這背後的故事,一細想就知道,有了“肌膚之親”之後,兩人其實根本用不着別人來續紅線了。

  清瀾那樣的死心眼,看着聖賢書長大的世家貴女的範本,經過這一遭,也不會再選別人。而崔景煜也是世家出身,一定會“負責任”。雖然在凌波看來,這是便宜他了,明明是給他個臺階下了,不用再糾纏四年前的前塵往事了。

  這根紅線,其實根本用不着她們來續了。

  但沈碧微哪管這些,見她們說到她感興趣的地方,連忙也道:“對!我也覺得這波馬蜂來得蹊蹺,從來馬蜂窩再大,也不過幾百隻,哪有這樣一大片來的,只怕十個窩還不止,而且平白無故,怎麼會這樣發瘋,一定是有人毀了它們的窩,它們才四處亂飛找人蜇呢。不妨事,睿親王的侍衛已經在查了,我等會就陪他們一起搜山去,一定查一個水落石出。”

  她只管查真相,其實凌波和韓月綺心中早就有了人選了,所以韓月綺只顧着說別的事:“對了,燕燕找到了,是碧微託的元大人找到了她,她倒機靈,躲在一個小石洞裏,元大人護着她,也被蜇了兩下,也送到水軒來了。”

  “我就說元修辦事,一定靠譜吧。”沈碧微道。

  凌波於是跟着她們一起走進水軒,說是水軒,其實就是個裏外三間的小閣子,因爲桃花溪改道,不從這走了,也就空下來了。只在韓家人自己來桃花溪賞花的時候,用作歇息的地方,所以裏面一應陳設都是全的。

  阿措正等在外間,旁邊還有燕燕和元修,傅雲蕊平時嬌弱,其實關鍵時候還是有當家夫人的樣子的,把幾個小的管得很好。丫鬟也都聚攏在這裏,小柳兒、春鳴,楊娘子,都平安無恙。阿措本來還在急得團團轉,看見凌波,頓時放下心來,眼淚也下來了。

  “二姐姐。”她立刻上來抱住凌波:“你去哪裏了,嚇死我了。”

  凌波也笑着檢查她。

  “你有沒有事?燕燕呢?”她招手叫燕燕過來,檢查了一番,發現兩個小的都是全須全尾的,又摸摸燕燕的臉,道:“還好你們兩個都機靈,都沒受傷,不然我可要擔心死了。”

  “我和傅姐姐她們在水軒裏,馬蜂一來,魏禹山就發現了,他和尹將軍把所有的門窗都關起來了,我們躲在水軒裏,魏禹山想去找崔將軍的,傅姐姐攔住了他,我們等到馬蜂散了纔開的門……”阿措驚魂甫定,仍然竭力跟凌波說清楚情況。

  燕燕則是笑嘻嘻。

  “我聽到馬蜂怪叫,就跳到溪邊的小石洞裏躲着了。有兩個馬蜂落下來,還被我用小石頭砸死了呢,我正玩馬蜂,就聽見元大人叫我,我就答應了……”她大方得很,立刻拉着凌波道:“二姐姐,元大人救了我,我們送他兩擡點心做謝禮好不好?”

  是如意坊的點心盒子,凌波新琢磨出的花樣,不再一盒盒送,而是一送一擡,選的都是最貴最好的幾種點心,用硃紅緞子裝飾擡盒,又精緻又華貴,送人十分體面,京中年下,世家送禮,都少不了幾擡點心盒子。

  元修這人,也是犟種脾氣,捱了蜇還不老實,本來坐在那裏,兩個小內侍給他敷藥,他聽到燕燕的話,還嫌棄道:“我說了我不要你那什麼破點心盒子,你還送給我做什麼?”

  “你吃了就知道了嘛。真的很好喫的。”燕燕只笑眯眯跑回他身邊去:“我剛剛給你糖,你怎麼還吃了呢?”

  “你還敢說!我以爲那是藥!”元修頓時脾氣更大了。

  凌波不管這兩人的官司,徑直去裏間看崔景煜和清瀾。

  果然崔景煜這傢伙真被放倒了,這傢伙平時冷漠得讓人心煩,昏迷了倒是挺不錯的,尤其是考慮到還是爲救清瀾受的傷。

  清瀾自然是失魂落魄,坐在牀邊,魏禹山則是在牀尾,又是生氣,又不知道向誰生氣,人是崔景煜自己要救的,難道能怪清瀾麼?但想到崔景煜這麼多年後仍然還爲了葉清瀾而受傷,還是在她退婚辜負了他的前提下,真是讓人生氣。

  所以看見凌波進來,他第一個道:“你現在開心了?”

  凌波懶得理他,倒是身後的阿措立刻護姐姐:“魏禹山,你什麼意思?”

  魏禹山當然不會朝她發脾氣,只是一拳打在旁邊柱子上,葉凌波看了罵道:“你要發瘋出去發去,這裏還有傷者呢。”

  其實她倒不覺得魏禹山發脾氣有什麼用,橫豎魏夫人和鎮北軍女眷那邊上次都拿下了,看崔景煜爲了清瀾傷成這樣,就知道自己和韓月綺的估計沒有落空,這傢伙就是死鴨子嘴硬,那一個魏禹山在這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她也不管魏禹山,只在清瀾身邊坐下來,摸了摸她的手,清瀾不知道在想什麼,怔怔地看了她一眼。

  崔景煜這傢伙,倒有幾分能耐,聽沈碧微說,馬蜂來時,他們在的地方是最危險的,離水軒又遠,周圍又是一馬平川,一點遮蔽都沒有,他還能把清瀾保護得全須全尾的,連個磕碰都沒有,也算他的本事。

  不然,自己和韓月綺也不會這麼篤定他就是清瀾的正緣。

  不知道爲什麼,想到正緣兩個字,凌波心中忽然被刺了一下,又想起裴照那個傢伙來。

  不知道他如何消化自己的那句話,實在是太過狠絕了,何況他還剛剛救了自己的命,實在是忘恩負義。

  但恰恰是因爲喜歡,因爲是有情人,所以纔會毫不猶豫地傷害對方,因爲自己心中也很痛,因爲恨他不肯和自己一起建一個未來。

  凌波坐在牀邊,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崔景煜護着清瀾,自己受傷昏迷,都讓她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因爲他仍然無可救藥地愛着她。

  那裴照何嘗不是讓自己毫髮無傷呢?

  因爲崔景煜受傷,不好搬動,所以魏夫人親自帶着軍醫過來照料,見到這場景,和旁邊毫髮無傷的葉清瀾,也只能嘆一口氣而已。

  四年了,兜兜轉轉,到底逃不脫。她雖然心疼自家子侄,卻也記得清瀾上次幫鎮北軍女眷的恩情,因此對她客客氣氣的。

  魏珊瑚就比她爽直得多,一來先感慨:“誒,還好今天我沒來,本來我還準備跟雲蕊一起來呢,不然也要挨蜇了。”

  “我纔不會讓你挨蜇呢。”羅勇立刻表忠心。

  “呸,我用得着你?”魏珊瑚罵道:“我也是女中豪傑呢。當年我跟我爹在老家,還抓蛇賣呢,什麼馬蜂沒見過,馬蜂泡酒驅寒的,蜂蛹還能炸着喫呢,你們都不知道吧。對了,韓夫人,我剛纔來的時候也看了,這些馬蜂應該是從山裏飛出來的,窩不在你們這片地方,應該是在桃花林深處,那應該是有個大窩,被人搗爛了,才飛到你們這來的……”

  查案的自去查案,守傷員的守傷員,清瀾自然是不肯走,韓月綺已經在安排晚上留宿的事了,把韓家一個大院子騰出來給客人住。凌波只得自己先回家,去收拾些換洗衣裳和用品帶過來,誰知道剛上馬車,準備讓柳吉趕車,只見車簾子被人一掀,沈碧微就鑽了進來。

  “你不是去查馬蜂窩了嗎?怎麼在這裏?”凌波不解地問她。

  “睿親王把宮裏驚動了,官家直接派了捕雀處來查,我們插手不進了。據說已經找到了蜂窩,是一個貫通的石窟,蜂窩足有一輛車那麼大,捕雀處抓了幾個附近的樵夫,正在審呢。”沈碧微一口氣回答完凌波的問題,把手往馬車壁上一撐,道:“你別管別的,先告訴我,你和裴照那狐狸精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凌波煩躁地道:“我們早沒事了,已經斷了,今天就斷了。”

  “人家救了你,你跟人家斷了?”沈碧微反問。

  凌波立刻挑起眉毛,驚訝地看着她。

  “你不是一直看不慣裴照,不准我和他混在一起嗎?怎麼忽然改了主意了。”

  “你別在這攪渾水。”沈碧微直接得很:“我嫌棄裴照,是因爲知道你喜歡他,我是你朋友,自然看不慣他。你以爲當年韓姐姐嫌棄崔景煜嫌棄得少了?這是我跟他爭風喫醋,沒有外人的事。但你搞了個戴玉權來,是什麼意思?”

  凌波沒想到她還知道戴玉權的事,第一反應是看馬車裏的小柳兒,小柳兒立刻一臉無辜:“小姐,不是我說的。”

  “你別看她,跟她沒關係。”沈碧微山大王一樣,把凌波的臉扭回來:“是戴玉權自己漏出了風來,他截了一單子寶石,說是預備送禮,他是風口浪尖的人物,多少人揣度他的喜好,立刻就猜出他是在預備下聘。他入京來也沒和別的世家走動過,有些人立刻就猜到是你家了,都猜是清瀾,但我知道你去年運糧船的事,知道他想求娶的是你。你是不是最近續紅線把頭續昏了,我都知道的消息,你卻不知道了。”

  其實她這話倒是錯怪了凌波,從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沈碧微就算再不理京中俗事,消息自會跳到她眼前來。光是一個勇國公府,能接觸到的消息就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不然怎麼只有她知道霍英禎的名字呢。

  凌波也立刻警覺起來:“戴玉權不是平郡王府的人嗎?官員揣測他的喜好乾什麼?”

  “你以爲他是誰?”沈碧微到底是吏部尚書的女兒,看京中官場如同棋盤般分明:“戴家世代經營江南,爲什麼送人入京?就是因爲上一趟陳家查鹽,下手太重,自己在中間貪了太多,官家和江南兩頭都各有意見,只是沒有現成的人能換。所以江南士族願意自己供一個官出來,戴家就是他們的領頭羊,不然爲什麼那麼多進士不選,讓戴玉權一個舉人來做官?平郡王府是官家的眼睛,如果再和你聯姻,通過你和我家沈大人打招呼,那就是官家、平郡王府和我們沈家,三家達成默契,把陳家排擠了出去,下次江南查鹽,就是元修和戴玉權去下江南了。京中官員雖然看不透這大局,但也知道戴玉權非池中物,只是暫時養在平郡王府罷了,所以個個巴結呢。”

  凌波自嘲地笑了。

  “我說呢,怎麼忽然看中了我。”

  非池中物的戴大人,要多少美貌的世家貴女不可得,怎麼偏偏看中她呢。

  沈碧微被她氣笑了。

  “你能不能別一涉及到婚姻,就這樣妄自菲薄,這世上又不是隻有在乎容貌的人,你家裴照倒是姿色十足,不照樣喜歡你?”她訓葉凌波:“戴玉權要是隻想聯姻,早來求娶我家沈露薇了,他既然想娶你,就是真喜歡你,和我家的關係只不過是順帶的。你又不是我家親戚,只是朋友而已,雖然和我感情好,但沈大人又不認,怎麼可能是隻爲了聯姻娶你。你也別太把世上的人看輕了,破落戶纔拿婚姻做交易呢。戴家在江南五代經營,富可敵國,嫡子娶妻,肯定是要自己也喜歡中意的。不然一生跟個不喜歡的人過,生一堆不喜歡的兒女,那要財富和權勢幹什麼?”

  都說她憊懶灑脫,其實她格局不小,真論起道來,凌波還真不是她的對手。

  但凌波聽了,也只有苦笑而已。

  她當然不是不信。正如沈碧微所說,裴照都喜歡她,何況戴玉權呢。她知道自己自有自己的風采在,這京中也不是哪個世家女都能把皇商打得節節敗退的。

  但如果只是皇商也罷了,偏偏戴玉權比自己想的還要高,權勢,財富,都是超過想象,那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沈碧微畢竟是自幼和她一起長大,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你先給我停下,別露出這副算計的樣子。”她被凌波氣笑了:“我剛說過破落戶纔算計婚姻呢,你就在這算計上了。你又不喜歡戴玉權,嫁他幹什麼?”

  “不嫁他嫁誰?難道以後還有更好的?”凌波反問。

  “當然是嫁自己喜歡的。”沈碧微道:“雖說人心易變,男人尤其靠不住,但你的人生也是一生一次,自然要按自己的心意來。你要想嫁誰,你就嫁去,你要不想嫁,就陪我在京中浪蕩着,我還更開心呢。憑你的本事,怎麼選都一定能夠經營得有聲有色。七年前怎麼樣?現在怎麼樣?你連那樣的絕境都能翻出來,何況現在,爲什麼一定要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易呢?”

  她一句話問住了凌波。

  “好了,我還要去看睿親王,不跟你多說了。”沈碧微認真囑咐凌波:“我特地趕過來跟你說,是知道戴玉權在預備提親了,所以跟你打個招呼,等我忙完這邊,我再和你細說。這次馬蜂的事實在兇險,官家的脾氣你也知道的,我不能讓他把這事怪在韓姐姐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千萬不要輕做決定,一定要和我商議了再說。知道嗎?”

  “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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