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母親,兒子懂了
牛立選的婆娘周惠早晨一起來看到弟弟這副模樣便忍不住破口大罵,揚言要打死揍她弟弟的人,卻根本不過問弟弟爲何捱打。
周福嘿嘿笑着開口:“姐,這事兒交給我辦。”
於是就有了一大早,周福目光兇狠的站在地頭,等着某些人出現。
“姐夫,就是他們倆,昨晚上我就起來上個茅房,就被他們倆打了!”
周福指着田大牛和顧子陸,立刻便有其它甲頭衝過去,將二人死死按住。
牛立選自然是向着自己小舅子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顧子陸,淡淡道:“小子,這裏不是你們家的府邸,你也不再是以前的小少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懂?”
顧子陸陰沉了臉色。
“我請求報官。”
“呵,你請求,你是個什麼東西?”
牛立選笑壞了,只能說現在的小朋友都太天真了,報官?
怎麼,真把這裏當京城了?
可就算是在京城,老百姓也知道,在貴族面前,報官也一樣沒用,更何況這裏是莊子,東家一年都來不了幾趟的地方,自然是他這個莊頭說了算。
青天大老爺,在這裏都不管用。
周圍的佃戶看着這個白嫩的小少爺直搖頭,更有人似是想起自己的遭遇氣紅了眼睛,但依舊無能爲力。
在莊子上,莊頭就是土皇帝。
“有什麼事,便跟我說吧,我就能做主。”
牛立選覺得好笑,只能說這個小公子哥兒還未見識過人間險惡,還稚嫩着呢!
顧子陸閉上了嘴。
他知道名聲的重要,四姐只是跟林有生正大光明的來往,便被傳的沸沸揚揚,京城名門更是不敢跟四姐姐結親,現在二妞半夜被周福拖進草垛,雖然什麼都沒發生,但……
結局顧子陸不敢想,只惱怒盯着周福。
周福哈哈大笑:“小兔崽子,敢打我?你去問問這些泥腿子,誰敢觸老子黴頭,今兒就讓你們知道知道,老子到底是不是你們能惹的!”
說完揮揮手,便有人將二人死死按住,作勢要打。
“莊頭,莊頭饒了他們一回吧!”
田老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們只是孩子,昨晚上那麼黑,定是沒看清,絕對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牛立選冷笑:“那我小舅子身上的傷,總得有個說法吧?”
“我賠,我賠!”
“好,這可是你說的!”牛立選哼笑一聲:“你們今年的收成,我要兩成!”
本就要給東家五成,現在牛立選又要走兩成,辛辛苦苦勞作一年,只餘下三成收成,這一年,全家又要餓肚子了。
可被如此剝削的也不止他們一家,東家只要五成收成,可最後到他們手裏的,最多也就四成。
田老三無奈,只能答應,牛立選笑道:“行,那就先放一個,另一個嘛,還是要捱打的,你們倆,誰來啊。”
“你!!”田大牛氣炸了,怒道:“我們都給你糧食了,還要打!”
“對,我小舅子可不能白捱打,田大牛,你最不老實,就打你好了,來人,打!”
一聲令下,亂棍擡起,田大牛被打的嗷嗷慘叫,顧子陸想上去,卻被田老三扯了回來。
“傻孩子,別再捱打了,你們兩個若是都躺下,地裏的活就更沒人幹了。”
沒人幹活,都得餓死。
顧子陸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看看四周的佃戶,大家眼底滿是憤怒,顯然都是被周福和牛莊頭壓迫折磨過,甚至有人家的女兒被糟蹋之後乾脆一頭碰死,或者投河自盡。
可那又怎麼樣?
他們連莊子都出不去。
等周福舒坦了,田大牛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田老三心裏難受,但也沒辦法,只能忍氣吞聲的把人帶回家,讓田二妞照顧,他和婆娘,還得下地。
顧子陸好看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但又沒有辦法。
一旦刨除侯府五哥兒的身份,他什麼都不是,且什麼都做不了。
讀書人的這雙手,還不如種地的農戶。
他只能一步一回頭的走進地裏,用自己還沒完全癒合的手,繼續幹活。
可事情並沒有結束。
晚上回到家,田大牛便發起了高熱。
飯都喫不飽的人家,又哪裏有錢看病,藥都喫不起的。
田二妞頓時紅了眼睛,滿臉自責,田老三問清楚了一切,卻只能蹲在角落嘆氣,婆娘抱着兒子掉淚,一家子都無能爲力。
真是痛苦又壓抑啊。
顧子陸心情難受的看着這一切。
晚上才睡下,茅草屋着火,火勢熊熊,一家人慌忙躲避,田老三背起田大牛往外衝,混亂之中,周福早已等在外面,見田二妞出來,一把將人拽住。
“哼,打我?今兒就用你妹妹償還吧,還有這房子,也當你們欠我的,燒了還債了!”
“不、不要,爹,娘,大哥!!”
田二妞哭着掙扎,田老三和婆娘都給周福跪下了:“二妞才十二,多少等她再長一長,她還太小啊!”
“滾!”
周福把人推倒,扛起田二妞便走,只餘下被大火燒成廢墟的房屋,和一地狼藉。
沒了,什麼都沒了。
本就窮,現在更是一無所有,屋子裏的存糧都沒來得及抱出來,他們一家人說不定今年都撐不過去。
田大牛病的厲害,糊里糊塗的擡頭,對顧子陸道:“這、這就是你說的,他,他不會再來了?”
顧子陸閉緊嘴,握緊拳頭。
母親的話迴盪在腦海。
【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你到底懂不懂?】
母親,兒子,懂了。
畜生就是畜生,不會因爲一句話,而變成聖人。
畜生,只會變得更惡,更毒罷了。
是他自己蠢,永安侯府裏相信顧子云,現在出了府,還要相信周福。
呵,若是早些明白母親的話,想必田家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敢動、動我妹妹,我,我要去宰了那個畜生!”
田大牛怒急,掙扎着要爬起來,而顧子陸卻輕輕拍了拍田大牛的肩膀:“這次,交給我吧。”
再擡頭時,少年臉上的懵懂純真消失不見,露出來的,是一雙寒冰般深邃的眸子。
有什麼東西碎裂了,而後重新緩緩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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