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作者:藍色獅
曄雲起擡頭與葉景相視一眼。

  葉景嘆了口氣,他有點後悔一時衝動把任廣帶回來,遲疑道:“要不,我還是趕緊把他弄回去吧。”

  任廣的脈雖然微弱,但總算還在跳動,曄雲起縮回手:“再把他弄回去,他可就死定了。”

  “族長再三交代了,不讓攬事,更不能惹事。”葉景犯難地看着他,“咱們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穩妥些。”

  “哪裏是我要攬事兒,明明是事兒要來惹我。”曄雲起亦是無奈之極,手指向看了一半的賬冊,“你知曉司藥臺有多大的虧空嗎?那麼大的一個坑,不是我要攬事,我至少得弄個明白這坑是誰挖的吧?”

  “公子……我是擔心您會有危險。”葉景道,“明日下手的人就會發現他未死在家中,我又找太醫丞的小吏打聽過他,一來二去,很容易就會查到您這裏,就他現下這模樣,到時候不管死沒死,這事可就說不清楚了。”

  曄雲起想想覺得有理,若是自己初到拓城,就攤上一個殺人滅口的罪名,着實不妙。可究竟有什麼法子,既能保住任廣的性命,又能把自己擇乾淨呢?

  “你說,究竟是誰想殺他?”他像是在問葉景,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葉景搖頭:“珉水救災之事,估摸着是要找個人來背黑鍋。”

  “太醫丞現下歸大司空管轄,此事與他多半是脫不了干係。”曄雲起想起之前李補中的神情,顯然原也是想將此事瞞着他,沒想到中途撞出一個任廣將此事捅破。

  白察察畢竟還小,對他們說的話似懂非懂,對任廣的興趣倒是大很多,邊嗅邊轉,圍着他繞了一圈。“公子,我剛剛好像看見他眼皮動了下!”他突然喚道。

  曄雲起俯身查看,復又替他把了一次脈,心下稍寬:“應該是挺過來了!只是不知內臟受損狀況如何?”

  “公子,現下不是擔心他的時候……”葉景提醒他。

  曄雲起明白他的意思,思量片刻,即道:“你現下再悄悄把他送回去,還把他放回屋裏,原樣擺好。然後回到他屋前,大聲叫門,直至把鄰里都驚動起來,再當衆破門而入。”

  “……”葉景聽得有點發蒙。

  曄雲起解釋道:“如此一來,事情就會變成咱們發現任廣自盡,當即把他救下。因爲他攔車狀告司藥臺,所以我身爲大司徒,爲了查明此事不能讓他死。”

  葉景面上表情毫無變化,顯然還是沒聽懂他的用意。

  曄雲起深吸口氣,無奈道:“回來我再與你解釋吧!總之你記着,把這事鬧得越大越好,讓人人都知曉任廣想畏罪自殺!對了,你身邊帶上兩個人,鬧騰開了就趕緊來府裏稟報我,我換身正經衣衫出場亮個相。”

  葉景從前跟隨在曄馳身邊時,從不問緣由,只聽從吩咐做事,當然曄馳也從來不會像曄雲起這般對他解釋什麼。往往許多事情,做的時候他不明白爲什麼,直至整件事情結束之後,慢慢回想,纔會恍然大悟。這些狐狸的心思還真是叫人猜不透,不管是老狐狸還是小狐狸。葉景心裏默默想着,重新背起任廣,迅速潛入雨幕之中。

  雨打梧桐,點點滴滴。室內熏籠中,灑得是百合香,又暖和又清香。丹澤蓋着被衾,睡意正濃。

  陡然間,細雨聲中,傳來幾聲眉鳥的啼叫,示意有外人進入書院。丹澤倦倦地睜開眼睛。緊接着便聽見急促的腳步聲,直行到他屋前,隨即響起敲門聲,咚咚咚,甚是焦切。

  “司空,鐵吾軍左中令求見!”家僕稟道。

  丹澤披衣起身,腦子有點懵,鐵吾軍是拓城北軍,掌拓城徼循,大半夜的,他們好好地巡城,來這裏作甚?

  突然一激靈,他快步走到房門前,一把拉開,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家僕被他面色駭住,忙道:“蒙中令,身邊還帶了兩名侍衛,一共三人。”

  丹澤這才鬆了口氣,攏了攏衣袍,問道:“他有何事?”

  “說是爲了太醫丞一名醫官的事情,特地來請示司空,還說此事與大司徒有關。”

  與曄雲起有關?丹澤楞了下,只得道:“讓他們在偏堂稍候,我即刻就來。”

  家僕領命而去。丹澤喚來侍女爲自己更衣束髮,衣冠整齊之後方纔出去見了蒙中令,又由蒙中令一路引到東城一條小巷之中,直至到達任廣家中,見到了曄雲起。

  路上,蒙中令已將事情向他大致稟報過——太醫丞的小醫官任廣在家中服毒自殺,幸而發現及時被救了回來。此人今日曾當街攔下大司徒馬車,怒指司藥臺的藥材有問題,大司徒爲了詳查此事,命人來尋他,不想卻發現他在家中服毒。

  進巷子之前,丹澤腦子就轉了好幾圈:這些事他日裏就已經知曉了,他也知曉這小醫官絕對不是服毒自盡,而是被人所害。只是大半夜的,曄雲起非要把自己拽到這裏,究竟是爲了什麼?莫不是無意間救回一個小醫官,想向他邀功?不能夠吧,曄家人何時會這麼眼皮子淺。

  直至曄雲起朝他迎上來,一改眉眼彎彎的笑顏,面容嚴肅之極且挾帶着恰到好處的憤怒:“司空!司空來得正好,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雲起何出此言?”既然要他當妹夫,丹澤對他稱呼也極盡親近,徑直稱呼其名。

  曄雲起上前復將此事對他說了一遍,與蒙中令所稟卻略有些出入。蒙中令說任廣乃是在家中服毒自殺,但曄雲起熟悉藥理,認爲自殺斷不會用虎狼草這等會令人痛苦不堪的藥物,猜測是有人想故意謀殺任廣。

  “謀殺?”丹澤雖心知肚明,面上還得露出詫異之色,佯作皺眉,上前察看任廣,“他不過是個小小醫官,爲何要殺他?”

  “今日他當街攔下我的馬車,指責司藥臺出庫的藥材有問題,與李補中發生了些許爭執。幸而我一直惦記着此事,連夜讓葉景請他過府詢問,葉景才發現他服了毒。要不然他這一死,豈不是要讓人疑心是司藥臺的人懷恨在心,暗下毒手!我身爲大司徒,又怎麼脫得了干係。”曄雲起誠懇道,“太醫丞在司空治下,你我二人倘若因此有了誤會,豈不是正中了小人毒計。”

  丹澤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這隻小白狐狸居然在這兒給自己挖了一坑!看樣子曄雲起是想保下這個小醫官,但人微力薄,所以要拖着他下水。

  昏暗燭火下,曄雲起不着痕跡地細察丹澤神情……

  他之所以要保下小醫官,有兩層緣由:一則今日衆人皆知任廣當衆攔車,發生衝突,若他不明不白地死了,保不齊這黑鍋就會扣到自己頭上;二則,小醫官是珉水之事的重要人證,黴變的藥材究竟是不是來自司藥臺,關係到珉水數十條人命,還有司藥臺的那些虧空,他也想弄明白。

  下毒手的幕後之人是誰,丹澤自然心中清楚。他原先並不想管這事,佯作不知曉,想着即便將來事發,他也有法子將責任盡數推到司藥臺。但今夜曄雲起將他也拖了下來,小醫官若是一死,珉水一事就得讓曄雲起和他一塊兒扛着。此事直接關係到玄狐族的數十條人命,與毀婚大不相同,到時候墨瓏回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言之有理!”丹澤腦子轉得甚快,當即道,“我現將人帶回太醫丞,請太醫令親自治療,你儘管放心。”只要人在他手上,進可攻退可守,事情就好辦得多。

  “多謝司空!”曄雲起招手喚來兩名侍衛,“讓他們倆跟着,若是要用藥,便使喚他們跑跑腿。”

  “雲起想得甚是周全。”

  兩人相視而笑,丹澤看他笑得眉眼彎彎,心中暗暗道:小狐狸崽子,要不是指望着你當妹夫,我纔不淌這趟渾水。不過你也別得意,我雖不會害你,但也不能幫你。

  這夜,曄雲起回到大司徒府中,心情寬鬆多了,自覺也算是辦了件正事,仍非任人擺佈。葉景仍是有些不放心:“任廣放在丹澤那裏,若再出事怎麼辦?”

  “丹澤這是騎虎難下,任廣若在他手上出了事,珉水疫情一事可就全在他一人身上了。他既然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就得保住他。”曄雲起心情甚好,“等任廣一醒,我看那兩隻狸貓如何自圓其說”他指得的是李補中和高益氣。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等了兩日,曄雲起都未等到任廣醒來的消息,反倒是丹澤對他愈發親近,竟然邀他前往城外五里外的風雨神廟,一同商量重新修繕風雨神廟的事宜。

  曄雲起心裏自然有些許忐忑。修繕風雨神廟在司禮臺的管轄範圍,白狐族失勢之前,司禮臺確在大司徒治下,但自從曄馳隱入林泉谷,司禮臺就由大司空掌管,距今已有二百餘年。論理,此事曄雲起更應避嫌纔對,免得讓人覺得野心勃勃,但丹澤卻似乎不以爲異,再三相邀,最後親自上門來接曄雲起同往風雨神廟。

  爲讓風雨神感受世人誠心,風雨神廟往往建在方圓十里最高所在。拓城城郊的這座風雨神廟便建在城外五里兔耳山的最高處。馬車停在山下,丹澤與曄雲起拾級而上。

  “你所繪的風雨神像甚是傳神,”丹澤讚賞道,“我已教工匠依圖去打個樣,你一定得幫忙把關呀。你知曉,風雨神對咱們青丘是極要緊的,風調雨順,方能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司空說得是。”

  曄雲起陪笑道,總覺得那裏不對勁。丹澤對他笑得越親切,誇讚得越誠懇,他就愈發心虛,覺得前頭肯定有什麼坑等着自己。

  “你我兄弟,不必這般見外。”丹澤攜了他的手,一同走進風雨神廟,“你和丹青年紀相仿,你就同她一樣,喚我一聲大哥吧。”

  聽他提到丹青,曄雲起這纔有點明白過來,連忙道:“不可不可,若論輩分,司空與我爹爹纔是同一輩人,我該喚一聲叔叔,丹青也該是我的小姑姑纔對。”他想告訴丹澤的就是,我和丹青差着輩兒呢,沒法湊一塊兒。

  臭小子,居然想用這套來拒婚,真是不識擡舉!丹澤心裏暗罵了一句,面上倒是笑得愈發親切:“雲起,這話可就是你不對了!同族方論輩分,你我分屬白狐和赤狐,這可不能亂,否則可就理不清了。”

  曄雲起還待說話,卻見此間廟祝迎上前來,只得哈哈兩聲作罷。

  丹澤也不再提婚約一事,領着曄雲起在風雨神廟裏裏外外走了一圈,何處該重新加固,何處該補漆,何處該換上新的帷幔……等等諸多事宜,一項項都與曄雲起細細商量討論,猜度着新任風雨神的喜好。

  既是正事,曄雲起也盡心盡力,頗出了些主意,丹澤頻頻點頭,讚不絕口。最後兩人出得廟門,丹澤道:“雲起,以你之才,只掌司藥臺着實可惜了。”

  “司空謬讚。”

  “我這些日子也着實忙,河道的事情尤爲繁雜。”丹澤話風一轉,忽道,“風雨神廟修繕一事,我想請雲起你來主管此事。”

  原本以爲丹澤只是找個藉口邀自己出來走一走,沒想到他竟然親口要求自己插手司禮臺的事務,曄雲起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我初來乍到……”

  丹澤打斷他:“就算是幫哥哥我一個忙,雲起切莫推辭!一應人手我都會派給你,你只管差遣。”

  “此事不可,”曄雲起仍是推辭,“莫說我還未正式掌大司徒印,便是掌了印,也不該插手司禮臺之事。”

  “話不能這麼說,司禮臺原就在大司徒治下,只是後來你們遷居林泉谷,治下有所不便,才暫時歸在司空治下。如今雲起你才幹非凡,先把風雨神廟修繕一事做好,他日司禮臺重歸大司徒治下,叫旁人也沒甚閒話說。”丹澤道。

  再想不到丹澤竟然是這層意思,要將司禮臺重歸大司徒治下!曄雲起再沒法裝出鎮定自若的模樣,震驚地看着丹澤,不解他怎麼會如此輕易將司禮臺拱手相讓。

  他接還是不接?

  若是接了,不知前頭還有什麼坑等着他。

  若是不接,相距兩百餘年,司禮臺好不容易可以重歸大司徒治下,生生被自己給拒了,爹爹知曉怕是會氣到吐血。

  看曄雲起定在當地,一動不動,丹澤似知曉他心中所想,輕鬆地拍拍他肩膀:“不必擔憂,我此舉皆是因爲咱們就快成一家人了,何必再分得那麼清楚呢。”

  聞言,曄雲起受驚更甚:“……成一家人?”

  “自然是指你和丹青的婚事。”丹澤笑道,“我也是考慮再三,雲起你才貌雙全,人品又是上上之選,丹青託付給你,我這當哥哥的才能放心。”

  “……我、我覺得……”曄雲起慌亂道,“……至少應該問問丹青的意思吧?”

  “此事我已寫信問過她,丹青對你也是傾慕已久,讚賞不已,能得此夫婿,也是她的福分。”丹澤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我爹那邊……”曄雲起只能再把爹孃搬出來,“還有我娘,實不相瞞,其實在谷裏她已爲我相中了人了,只等着我回去……”

  “不妨事,不妨事,丹青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有姐姐妹妹幫着她一塊兒照顧你,更好,更好!”

  “……”

  曄雲起已想不出藉口,只能暗暗希望爹爹千萬不要應允。

  回城的馬車上,不等曄雲起問,丹澤又主動提到了任廣的狀況:“他已在慢慢好轉,聽太醫令說,脈象已比之前穩健了許多,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了。到時候,你有什麼想問他的,儘管來問,珉水一事必定要徹底查清楚纔行。”他言語間正氣凜然。

  “多謝司空。”曄雲起忙道。

  然後,曄雲起一面忙着給司藥臺補虧空,一面忙着給風雨神廟修修補補,生生等了十幾日,青丘已開始下起今冬的第一場雪,都未等到任廣醒來的消息。派去的兩名侍從倒是很盡責,每日都來回稟任廣病況,大意都是太醫令每日按例診療,但任廣依舊在昏睡之中。

  終於,曄雲起明白了,丹澤是預備讓此事就這樣混混沌沌地過去,雖然不會讓任廣死,但也不會讓他醒過來。

  “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他在火盆旁搓手,看着外間紛紛揚揚的大雪,不由長嘆。

  “公子,我看這未必是件壞事。”葉景安慰他,“他若醒了,你還真拿着他去找司藥臺的人對質麼?”

  “自然要對質,你知不知曉這賬本上有多大的虧空。”曄雲起長嘆道,“我爹可真是我親爹啊,把我弄這麼個地方來。”

  “萬一真查出什麼來……”葉景凝眉沉重道,“我擔心公子你會有危險。族長再三交代過,不讓惹事。”

  “我也不想惹事,可這些虧空怎麼辦?”曄雲起無奈道,“二叔留這麼個爛攤子給我,我總不能現下寫信回家去要錢吧?纔來了半個月……好歹也得撐滿一個月吧。”

  葉景想說,反正都是要錢,半個月和一個月也沒甚差別,但見曄雲起的模樣已經很沮喪,想想還是不說了。

  正巧,白察察從月牙洞飛奔過來,嚷道:“公子,族長派人來了,好幾輛馬車呢。”

  聞言,曄雲起第一個念頭——爹爹真給我送銀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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